同心?谁与谁同心?
    总不会是她,明夜喜欢的明明是楚花楹……
    但他这一副誓要复活她的样子又让柳书意深觉惊悚,若真要叫她同此人纠缠叁生叁世,还不如立时魂飞魄散来的痛快。
    不敢再去细想,柳书意将落地纸张捞起,塞回纸堆中,原位放回桌上。又在灯前蹙眉站了片刻,咬了咬唇,终还是返身去开暗格。
    将玉瓶玉碗一并取出,把里面的血液尽数倒在了美人榻后的地毯上。
    ——管你要跟谁同心,都做春秋大梦去!
    浓稠血液慢慢渗进了朱红镶金绒毯之中,片刻之后,便只剩下了一摊暗色污痕。
    ……
    一切收拾妥当,确认再无遗漏,柳书意匆匆赶回了侯府大堂。
    甫一进门,没看见沉墨书的身影,到看见刚才离去的某人抱着几个酒坛子醉倒在自己棺椁旁边,时哭时笑,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
    “他怎么又来了?”柳书意心头烦躁,当真是阴魂不散。
    “来了有一阵,”沉墨书的鬼魂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聒噪至极。”
    “沉公子!”柳书意吓得几乎跳起来,“你这样是要吓死人的!”
    沉墨书奇怪道:“你还是人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呢。柳书意正腹诽,沉墨书将手一伸:“寻到了什么,拿来我看。”
    “这里光线暗,去那处吧,”柳书意左右看看,引着沉墨书走到一枝喜烛旁,“我找着好些城防工事的扩建图纸,还有一些密册,可惜你说的武器图纸和解药配方没能寻到。”她展开自己的衣袖裙摆,捧给沉墨书看。
    大家闺秀在男子面前撩裙展袖实属孟浪,但柳书意此时顾不得这么多。沉墨书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也不会在此时提那套男女授受不亲的迂腐言论。
    他捻起衣袖看了一眼:“你管这叫图纸?”
    看着衣裙上的简笔画,柳书意脸上一热:“哪有那么多时间……有的看就不错了。”
    沉墨书不再言语,低下头就着柳书意捧裙的手细看。然而两人身高差距着实有些大,沉墨书不得不弯下腰来,二人头首埋在一处,贴近同看,展转间便有些周旋不开。
    沉大公子微皱眉头,视线巡过大堂,指着旁边一个没有翻倒的矮几道:“站上去。”
    柳书意提着裙摆乖顺的踏上矮几:“沉公子你看哪些有用?这套崇关城的城防提升方案可有道理?”
    “看过才知。”
    正当此时,旁边穿来“哗啦”一声脆响。
    二人扭头去看,见是明夜又喝干了一坛酒,将酒坛重重砸碎在地。
    他醉眼迷茫,凤尾轻勾的眼角浮着一层湿润红意,微提了声音道:“……哼……真当,真当本侯稀罕你不成……若是乖乖回来,本侯还可既往不咎……若是……若是……”
    柳书意置若罔闻,收回视线:“沉公子请看,除了崇关城,另外几座边防城池我也有抄录。”
    明夜又道:“……书意……你若是恨我,打我杀我,要我这条命也行……只不许离开……总、总之,你要想摆脱我……是不可能的……”
    柳书意道:“北燕边塞的城防图纸也有,若知道弱点,是否可以助我们反夺其城?”
    明夜继续道:“……那叫什么、什么云的秃驴说……本侯一世孤鸾命……笑话……没缘又如何,本侯偏要强求……谁又能阻我!”
    柳书意:“还有这份密册,安国公与王贵妃一党的罪案我全都抄了下来,不知可有用?”
    “你……”沉墨书欲言又止。
    柳书意抬头:“怎么?”
    “你不管管他吗?”沉墨书指了指醉得胡言乱语的明夜。
    柳书意又扭头瞅了一眼,然后继续看衣裙上的记录:“管他做什么,又死不了。快来看看这密册有用么?”
    沉墨书:“……”他突然就有些同情定远侯。这夫妻待遇,看起来竟还不如裴落青。
    “快一些呀,没时间了。”柳书意急得一跺脚。
    “……你且站直,让我细看。”
    柳书意身上穿的是一件素白寝裙。如今上面墨迹斑驳,像是写满了字的宣纸,又像是画着工笔山水的画卷,在昏暗烛光映照下,仿佛被岁月浸色的上古遗书。
    知道沉墨书左手不便,她压下羞耻心,十分配合的尊照着他的指令,将衣袖裙摆依次展开。
    看着眼前白衣女子在自己指引下或抬手,或舒臂,或转身振袖,或俯首揽裙,动作轻柔舒展,举止优雅大气,好似书页在指尖翻覆,又似画卷随风铺陈慢展。
    沉墨书浅淡的眼眸逐渐变深。
    沉家上下皆知,沉大公子极不喜女人靠近。
    并非因他看轻女子,沉墨书从不会小看女人,而是源自年少时,数次被婢女爬床惊吓而留下的阴影。
    自小到大,沉墨书心中装的便是家国责任、百姓苍生,全无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位置。
    除此之外,最喜欢者还有二:一曰棋,二曰书。
    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沉墨书博览群书,自然也没少看过江湖风月话本,只是里面那些“颜如玉”,横看竖看,在他心中都未能留下什么鲜明形象。
    如今柳书意素衣白裙,一身墨痕,不像是“颜如玉”从书中走出,倒像是他最爱的书卷自身化成了“颜如玉”,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右手按了按额角,沉墨书心中暗嘲一声,收回了自己荒诞的联想。
    那一头,明夜又砸碎了一个酒坛子。
    “需知我、我第一次是给了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身子!……你却始乱终弃……同奸夫私奔……负心、负心薄情……水性杨花……抛夫弃子……”
    这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柳书意实在忍不了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轻拍了下沉墨书的肩:“沉公子,烦请稍等片刻。”
    沉墨书默默让开,柳书意从矮几上跳下,走到明夜背后,眼光落在地上滚倒的几个空酒坛上。
    然后挑起一个看着最结实的,照着明夜的脑袋用力砸了下去。
    “砰咚——哗啦——”酒坛碎片摔落一地。
    平日里凶残霸道的定远侯,茫然呆愣着一双眼,摸了摸后脑,又扭过头去看了看身后,最后“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酒坛砸亲夫,有些狠毒了。”沉墨书不疾不徐的走近。
    “那以沉公子之见,我该用什么?”
    沉墨书脚尖点了点明夜腰间佩刀:“这个,一刀下去。”
    柳书意:“……”
    好极,我只是要他睡,你这是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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