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合上它,在掌心攥了一会儿,像是紧张似的绷紧了眼睑,好几秒过去,他才回神,自嘲地笑了,重新放松下来。
    “新年快乐,盛喃,”他回复短信,“明天,我有礼物给你。”
    “……”
    一夜天明。
    上午9:50。
    “笃笃笃。”
    老旧的楼道里,响起一阵敲门声。
    “来了。”靳一奶奶听见自家门响,露出明显的意外,她从客厅绕回来,到玄关拉开房门。“谁啊?”
    “奶奶,新年快乐!”门外,拎着大包小包的小姑娘弯下腰,一个大大的鞠躬。
    “你是?”等她起身后,靳一奶奶才认出来,惊讶问,“你是盛喃吧?靳一不是出门去找你了吗?”
    “……”
    小姑娘绷着情绪,巴掌大的脸和尖尖的下颌都透着细腻的白,唯独眼圈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
    她停了好几秒,才终于鼓足力气轻声说:“对不起,奶奶,我是来拜访您的。”她微微屏息,“关于靳一高考的事情,我有话,想跟您说。”
    老太太怔了怔,还是侧过身:“那你快进来吧,外面冷,进来说。我打电话让靳一回来。”
    “…嗯。谢谢奶奶。”
    房门关合。
    老楼房的窗外,冻在檐上垂着的一条冰棱被震下来。
    咔嚓。冰棱掉到水泥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凛冬里偷懒的太阳终于慢腾腾爬过墙头,被一架晾衣杆子斜斜撑在院里。
    摔碎的冰棱化成一滩水,然后被匆忙跑过的长腿踏过。
    水滴四溅。
    楼口。
    差点撞到一起的两人同时停下,一个抬眸一个落眼。
    盛喃紧紧攥着手,绷着脸,她在骤然刹身停下的靳一身上,看见他因为一路跑来而起伏的胸膛,还有被情绪逼得微微发红的眼尾点着的那颗淡色小痣,还是很好看。
    跟第一次见面一样。
    只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比第一次见面更陌生、冰冷、压抑着某种几欲爆发的戾意。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见他生气,不是护着她,而是冲着她的。
    怪谁呢,自作自受,嘛。
    盛喃在心底苦笑了下,嘴角却怎么也牵不起来。
    “这算什么?”她听见那人嗓音沙哑,嘲讽里透着彻骨的寒意,“你送我的…礼物?”
    盛喃眼神轻颤,张了张口,却像哑巴了似的,没能发出声音来。
    “你是我第一个说出这件事的人,”靳一低声笑起来,然后止住,“是我错了。我不该信你,也不该说。”
    盛喃慌抬起头,僵涩的声音终于出口:“对不……”
    “我或许就不该认识你。”
    “——”
    那人没给她说出第三个字的机会。
    他擦肩过去,冰冷的风裹起细碎的雪粒,凶狠地扑进盛喃的怀里,迫得她一窒。
    等再回神,盛喃扭头,楼道里早已空无一人。
    然后二楼传来摔门的声音。
    盛喃一颤。
    她在原地怔怔站了很久,只等到死寂,她终于迈着发僵的腿,慢慢朝楼外走去。
    盛笙的车就停在这片区院的正门外。
    他看着盛喃失魂落魄似的,空白着表情,慢慢拉开车门,慢慢坐上来,慢慢系上安全带。
    女孩低下头去,低得很低很低。
    盛笙眼神一紧,某一秒他眼底怒意翻腾,但还是压回,他转回去,缓握上方向盘:“哭了吗?”
    “没有。”女孩声音闷哑,但确实还算平和。
    盛笙没松眉,反而皱得更紧:“后悔了?”
    这次沉默过后,女孩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她抱紧安全带。
    像小时候一个人抱住那只脏兮兮的布偶熊。
    “开车吧,哥,”她靠在车窗上,不敢去看窗外,“我想回家了。”
    “……”
    引擎暴躁地一轰。
    车开了出去。
    后来的一路,直到到家里,盛喃的表现都算正常,也平静。除了脸儿比平时要更白些,不说话,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说的是想回家,安城这儿其实算不得她的家,盛笙听得明白,就坐在客厅里等。他看见女孩收拾起背包,又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本,摞起来抱到客厅的桌上。
    高三的课业繁重,书本多到无穷。
    盛喃其实也不记得自己拿了什么,没拿什么,就是想着整理好,寒假里还要复习呢,到时候用。
    最后摞得满满当当的,一高一矮两沓。
    盛笙起身,把矮的那些又拿了一部分摞到高的上,然后搬起高的那摞:“剩下的你自己拿。”
    “嗯。”
    盛喃安安静静地应声,点头,抱上那摞书本跟上去。
    车就停在楼下,盛笙拉开后座的车门,躬身,把怀里这摞放到后排的座椅里,然后他转身,接过盛喃手里的。
    只是这边刚换手,放进车里的那摞高书没稳住,顺着柔软的座椅一歪,倒了下来。绝大多数书本被接在车里,最上面的那本掉到地上了。
    扑通。
    大年夜前下的雪还半干不干,盛喃蹲下身,把本子捡起来,伸手去扑夹上的尘土和雪粒。
    本页被抖开,她的手刚拍了一下,突然僵住。
    是很久前她随手拿的练习本。
    展开的那页她写过傻兮兮的三行字——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而此时的小字下,不知何时起,多了一个笔触张扬的、给她写过无数册练习题所以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汪”。
    盛喃呆呆看了几秒。
    啪嗒。
    一颗水珠砸到了那个字上,晕开。
    盛喃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抹,只抹了两下就僵在那儿。
    几秒后。
    女孩突然蹲下身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盛笙……”她哽着说,“我错了。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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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靳一站在玄关口。
    客厅很安静。
    电视机里在重播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不知道哪对搭档的相声节目,屏幕里欢笑一片,屏幕外依然无声。
    靳一站了很久,直到那些汹涌的情绪都平复下去了,他才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解开外套,挂到门旁。他对着手里的袋子停了几秒,又把它也轻挂到挂钩上。
    然后靳一才走进客厅,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身旁坐下。
    “让你坐了吗?”老太太拿着自己那只大茶杯,一边看电视,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靳一叹气,把手腕搭撑到膝上:“那我再站回去?”
    老太太气哼哼地笑了声。
    靳一拿起果篮里的一颗苹果,又拿过来旁边的短刃水果刀,托在掌心一边轻旋削皮,一边缓声开口:“盛喃说的那件事,是我让她说的。”
    “嗯?”老太太被相声段子勾了大半注意,慢了一截才回过头,打量他,“你让的?”
    “没打算在今天,”靳一掌前,薄薄的果皮匀速地慢慢旋下,在空中打着弯儿,“主意是我的,时间是她自作主张。”
    老太太看了他会儿:“你要真这么懂事,能使出为了这点事情弃考的手段?”
    靳一眉跳了跳,却低着眼说:“真是我。”
    老太太不知道是气还是笑,睖了他一眼,转回电视机上:“…以后就是个耙耳朵。”
    靳一手里水果刀刀身一卡,刺啦一下,细长的果皮断了,掉到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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