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担下了所有的事情,保下了舅舅。
    家里还来了人把妈妈也叫去调查,妈妈自然不知道外公舅舅到底做了什么,她十六岁就离家了。
    可对妈妈来说,外公和舅舅是她的父亲兄长,除了婚姻大事上没有顺着妈妈的意愿就给她定下了婚约,其他事情上对她总是千依百顺的。
    虽然当时世道艰难,可妈妈却是生活在蜜糖里的大小姐,生下来就有仆人伺候,家里住着洋房,出门乘坐汽车,就连吃的食物喝的咖啡都是洋货。
    当时外公舅舅虽然私自给妈妈订下婚约,但按他们的观念来说,妈妈的这桩婚约很是不错,男方可是国民党高官的幼子,若不是妈妈本身也长得漂亮,都搭不上这样的人家。
    虽然在观念上妈妈和外公舅舅有着很大的分歧,但在内心深处,他们是妈妈的父亲,兄长,是妈妈的家人。
    因为爸爸没有出面找关系帮帮外公和舅舅,妈妈和爸爸生了嫌隙。而且外公当时的事情好像还挺严重,爸妈的工作都受了影响,妈妈从宣传部部长直接成了一个小科员,如果不是有爸爸,有她的很多战友为她作担保,怕是都要开除党籍了。
    爸爸当时已经该升到副营级别了,也没升成,还是前两年立了功,才终于升了,但也分配到了地方武装部,不在原来的部队了。
    当年外公入狱后,三年后就病死狱中。听大哥说,外公走了以后,妈妈去给他奔丧,当时爸爸有任务,不能陪着她一起去。
    妈妈一路上心情悲痛,到了沪市才发现怀了孕,而且已经五个月了。
    怀着孩子,送走了外公,妈妈身体实在受不住,拍电报说她要在沪市修养一段时间,不然怕流产了。
    妈妈就住在舅舅家,生了弟弟尽欢,还没出月子呢,舅舅,舅妈和几个表姐妹不知走了哪里的关系,偷渡去了香港。
    妈妈却傻傻的呆在舅舅家,连人家一家人跑了都不知道。
    因为这事儿妈妈又被组织上调查。
    在那之后妈妈就郁郁寡欢的,身体也越发的不好,转过年来就去世了。
    周百重对于妈妈的记忆很少,虽然他很爱妈妈,可是妈妈走的时候他太小了,几乎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他现在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大哥告诉他的。
    其实连妈妈长什么样周百重都不记得了,家里虽然有着妈妈的照片,但那只是照片,照片里的人有着固定的淑女般的笑容,可照片没有生命,永远都不会动。
    而且照片里的人端庄贤淑,但是爸爸说,妈妈不是个淑女,她是个战士,是个真正的战士。他们是夫妻,更是战友。
    周百重看着他夹在书里的妈妈的照片,她想象不出妈妈当战士时的模样。
    周乘风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看向弟弟手里的照片:“想妈妈了?”
    其实对周百重来说,妈妈更像是一个符号,很少有人能记得三四岁以前的事情,周百重也不例外。但是他有心事的时候,总会翻出来妈妈靳华裳的照片来看。
    “有一点点。”拉赫
    “过两天就是爸爸和刘阿姨宴客的日子了,百重,刘阿姨人挺好的,还主动提出来让咱们兄弟不用改口,以后还是叫她刘阿姨就成。人家做的够周到的了,你呀,宴客的时候可别不懂事,甩脸子。”
    “我知道,爸爸再婚我也没有不乐意,刘阿姨也很好。哥,我只是……”
    “只是对未知的生活有一些迷茫?”
    “哥,妈走了快九年了,这么多年咱们跟着爸爸,也过得挺好的。”
    “百重,家里多了刘阿姨和秀秀,以后会更好的。”周乘风说。
    “嗯,哥,秀秀的屋子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对了,这事儿我还要交代你一下。以前秀秀都是和刘阿姨一起睡,现在她有了自己房间,怕是刚开始会有些不适应。你和尽欢呢,晚上陪着秀秀洗脸刷牙,哄她睡着,你们再去睡。”
    “行,不过这事儿交给我就行了,尽欢那小子嘴笨的很,他哪里会哄小孩睡觉嘛。”
    “他不会你就教他,以后秀秀就是妹妹,尽欢就是哥哥,做哥哥的就得照顾弟弟妹妹。而且尽欢的性子太闷,你也不爱领着他玩。不如让他多和秀秀相处,以后也能变得活泼一些。”
    刘淑敏和周卫国定在了十一月三十宴请亲友,说是亲友,周卫国刘淑敏两人的亲人只有四个孩子在场,虽然嘴上说着不支持刘淑敏嫁给周卫国,弟弟刘延敏还是寄回来不少东西。乔平也送了刘淑敏两块羊毛毯做新婚贺礼。
    乔秀秀看着穿着红裙子,盘着头的刘淑敏:“妈妈,你可真好看。”
    “我们秀秀也好看。”
    虽然今天挺忙碌,刘淑敏还是抽着空给乔秀秀扎了两个小鬏鬏,上边绑了红绳。
    给她里面穿了红毛衣,红毛衣外边套着延敏送的红色灯芯绒外套,喜庆极了。
    客人马上就要来了,刘淑敏和周卫国要招待客人,怕是顾不上乔秀秀,于是她叮嘱闺女:“秀秀,等会儿你可要紧紧跟着百重哥哥,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刘淑敏的几个相处的不错的同事都来了,王经理和孙副经理也来了。周卫国来的大部分是武装部的同事,还有几个转业后在宁安的战友。
    他们都很热情的祝福两位新人,周卫国和刘淑敏也不停的和客人们寒喧着,感谢着。
    家里坐了两桌人,吃的饭菜还是刘淑敏自己炒的,周卫国的战友同事们都在夸刘淑敏的厨艺,感叹周卫国有福喽,光棍这么多年,终于成家了。
    整个中午都热热闹闹的。
    乔秀秀坐在周百重和周尽欢中间,百货大楼来的叔叔姨姨们她都认识,但剩下的客人乔秀秀都没见过,不过别人问她话,她也大大方方的回答。让周卫国的几个战友冲他直呼,老周这是有福气了,娶了这么漂亮能干的老婆不说,还得了这个一个聪明伶俐的小棉袄,真是太走运了。
    周百重一顿中午饭都在照顾着乔秀秀,给她夹着菜,生怕她给饿着了,这让客人们都打趣说他俩真是比别人家的亲兄妹都亲呢。
    吃了饭,客人们都走了,刘淑敏正准备换了衣服把碗筷收拾了,周乘风已经领着两个弟弟,不仅把碗洗了,桌子擦了地也扫了。
    刘淑敏有些感慨的和乔秀秀说:“今儿真该让你舅舅来一趟,他若见了乘风他们这么懂事能干,就不会再瞎操心了。”
    这时周百重又领着周尽欢走过来,问刘淑敏:“刘阿姨,秀秀每天中午是不是都要午睡啊?”
    “是,她中午喜欢睡个觉。”
    “那我领着秀秀去她屋里,陪着她睡吧。”
    “好,秀秀,跟着哥哥去睡觉吧。”刘淑敏也没有说什么谢谢之类的客套的话,一家人过日子,谢来谢去的反而生分。
    周家呢,是带着小院的平房,地方要比乔秀秀之前住的楼房大了许多,光是住人的屋子就有五间,其中一间是周卫国的卧室,旁边挨着的是他的书房。剩下三间,周乘风住了一间,之前周百重和周尽欢一人一间,现在乔秀秀住进来,就把小的那间本来是周尽欢住的屋子腾出来让乔秀秀住。
    周百重和周尽欢住了周乘风的屋子,因为周乘风的屋子要更大一些。周乘风则是住进了周百重屋里。
    乔秀秀屋里放的是一张长两米一宽一米二的单人床,虽说是单人床,但比一般的单人床大上不少,毕竟床以前是为了周尽欢准备的,周尽欢是个男孩子,等他抽条的时候,怕床小睡的不舒服。
    现在这床归了乔秀秀,周百重周尽欢乔秀秀三人躺着都不挤,乔秀秀睡周百重和周尽欢中间,听周百重给他讲故事。
    听着听着,她脑袋朝着周百重的方向一偏,睡着了。
    见她睡着,周百重不再说话,慢慢的,他和周尽欢也睡了过去。
    刘淑敏周卫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三个孩子排排睡觉的模样。
    两人看了一眼,刘淑敏忍不住和周卫国说:“卫国,你真的很会教孩子,乘风他们都很好。”
    下午,周百重周尽欢又领着乔秀秀在附近逛了逛,因为今天并不是周末,大部分孩子都去上学了,倒是挺安静的。
    乔秀秀也很喜欢现在这个新家,虽然因为她已经是上幼儿园的大孩子了,必须要自己睡一个屋子,这让乔秀秀有些不适应,但是新家里有好大好大的院子,乔秀秀可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下午一放学,乔秀秀的老熟人江亚男就跑来了,她中午并没有来,也不适合来,但她惦记这事儿惦记一天了。
    一进家,她就和刘淑敏说:“刘阿姨,祝你和周叔叔结婚快乐。”
    “谢谢你,你来找秀秀玩吗?她在百重屋里和他玩呢。”
    江亚男走进去,只见周百重正在给乔秀秀看他的一个用弹壳拼成的坦克。
    “呦,周百重,这不是你的大宝贝么,平时我们这些朋友来你家里,你看都舍不得让我们看,怎么现在这么大方啊?”
    “那能一样么,秀秀可是我妹妹,懂吗?现在她可不是干妹妹,是我亲妹妹了。”
    “瞧你那得瑟的样子。”
    但她还是走过去趁机跟着一起瞧。
    周百重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有些不着四六的,但是他手是真巧。像他做的弹弓,在整个大院里都是最好的,很多人都想让周百重帮他们做一把呢。
    还有周百重这个子弹壳拼的坦克,看着挺简单的,只用了铁丝和弹壳,但是自己做还真就做不出来。
    而且周百重这个人还小气的很,说看看他的坦克吧,他还舍不得,平时都是在柜子里收着的。
    乔秀秀虽然不是军人子女,对坦克这些也不了解,但是她也觉得百重哥哥这个坦克做的好,一个劲儿的夸,虽然她连真正的坦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江亚男蹲周百重身边,问他:“周百重,你能不能也帮我做一个啊?”
    周百重明知故问:“做什么?”
    江亚男知道他在摆架子,但还是指了指桌上放的坦克:“帮我做个这个呗。”
    “也不是不能帮你做,但是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你给我两份弹壳,一份给你做成坦克,另一份是我的工钱。”
    “你还要工钱啊?你这人也太不讲义气了。”
    “你知道做一个有多麻烦吗?”主要周百重最近又想拿弹壳做飞机了,但是他手里的弹壳不够用。
    “可我真没这么多弹壳啊,你就不能通融通融?”
    周百重冷漠摇头。
    江亚男有些郁闷,但又觉得周百重肯做这个活儿已经很难得了,之前她拜托过他好多次,他从来都不答应。现在虽然提了条件,但至少肯帮忙做。
    大不了她再去找人凑一凑,总能凑够周百重要的数目的。
    江亚男性子急,当即就出去找人凑弹壳了。
    为了准备今天中午宴客的饭菜,家里买了不少肉,现在还剩一些,晚上刘淑敏做了红烧肉,糖醋丸子,拔丝红薯,配上周百重从食堂打回来的两个菜一盘杂面馒头,晚饭吃到最后菜一点儿没剩,倒是杂面馒头剩了几个。
    刘淑敏这下可真意识到什么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了。
    单位食堂的饭菜一般都是有定量的,像武装部这晚上还能有两个菜的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
    怕是平时几个孩子菜都是不够吃的,只能吃馒头。
    刘淑敏打算以后每天抽空多做点儿菜,让孩子吃饭时自己热着吃。或者多炸点儿丸子,他们可以清炒个素菜,再加上肉丸子,也是一道可以入口的菜。
    还有咸菜酸菜也都腌点儿,当个小菜吃。
    到了晚上,周百重领着乔秀秀洗漱刷牙,等她进了被窝,又拿出《西游记》来给她讲故事听。
    “唐僧师徒四人呢,到了一个叫做狮驼国的地方……”
    见乔秀秀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周百重叮嘱她说:“我们秀秀是大孩子了,从今天开始一个人睡觉。如果半夜秀秀醒来害怕,就伸手够这个台灯的绳儿,轻轻一拉,台灯就亮了。然后秀秀可以穿上鞋到对面屋里喊百重哥哥,百重哥哥起来陪你,好不好?”
    乔秀秀也没听清周百重到底在说什么,只小猫似的‘嗯’了一声。
    换了地方,刘淑敏还担心乔秀秀睡不安稳呢,半夜起来看了两回,见她睡的香,也就放心下来。
    乔秀秀可能是白天累了,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刘淑敏坐乔秀秀床边,问她:“闺女,昨晚上一个人睡,睡的怎么样?”
    说是一个人睡,但其实是百重尽欢兄弟俩哄着她入睡的。乔秀秀睡眠一向很好,一晚上都不起夜的,一般都是一觉睡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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