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敏因着这事儿,对乔平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和乔平好好说清楚,做个了结。
    下午四点半,乔平还在睡,刘淑敏又去了食堂上班,等百货大楼的员工们都下了班,来打了饭,刘淑敏又去接了乔秀秀,准备回家。
    乔秀秀一听爸爸回来了,高兴的蹦蹦跳跳的:“妈,爸爸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这我可不知道,你可以回家问爸爸,不过秀秀想吃什么呀?”
    “只要是爸爸带回来的,什么都想吃。”
    刘淑敏摸摸闺女的小辫儿,“小馋猫。”
    回了家,见爸爸还在睡觉,乔秀秀乖乖的没有喊爸爸起床,而是和妈妈一起吃了晚饭。
    晚上,刘淑敏见乔秀秀坐在她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没有看着书,而是一直打着小盹儿。
    刘淑敏过去喊她:“秀秀,困了就别看书了,去睡觉吧。”
    “可是我还没有和爸爸说话呢,我想等爸爸醒来我才去睡觉。”
    “爸爸工作特别累,特别困,得明天早上才能醒来呢。秀秀现在去睡觉,是不是也是明天早上醒来?”
    “是。”
    “那秀秀不就是和爸爸一起醒来了么?等秀秀睡醒,爸爸也睡醒了,你们可以一起说话,好不好?”
    “好吧。”乔秀秀乖乖听话,去洗了脸刷了牙,抱着自己的布老虎,躺在床上,问刘淑敏:“妈妈,你不睡觉么?”
    “妈妈还不睡呢,秀秀先睡。”
    乔秀秀实在困得厉害,点了下头,转眼就睡着了。
    刘淑敏爱怜的亲了亲乔秀秀的小脑门,拿起针线开始给乔秀秀补她刚破了一个小洞的裤子。
    乔平醒来的时候,见刘淑敏正在做针线,说:“家里不是有缝纫机么,你怎么还要手缝?”
    “这么一个小洞,一会儿就补好了,哪里用得着缝纫机,再说闺女睡着了,我怕蹬缝纫机的声音太吵,惊醒她。”
    乔平看着躺在自己身边,抱着布老虎的乔秀秀,小脸圆嘟嘟,红扑扑的,还打着小小的鼾,可爱极了。
    他伸手想摸一摸,刘淑敏提醒他:“你动作轻点儿,可别弄醒她了。”
    “这我知道。”
    说着乔平摸摸闺女伸出被子外面的手,又小心把闺女小手放被子里。
    “醒来就起床吃饭吧,桌上放着给你打的饭,如果觉得凉你去门口炉子上热一热。”
    说着刘淑敏也去了外间,又怕她和乔平说话惊醒乔秀秀,还关上了里间门。
    乔平打开饭盒,一看:“呦,今儿食堂是稀饭,糖饼,炒土豆和炒白菜啊,怎么一点儿荤腥都没有?”
    “都有糖饼了还要什么荤腥,每个月供应的肉才有多少,偶尔吃点荤的就得知足。”
    “好好好,对了,我记得你不是腌了小脆萝卜么,能吃了吧,给我来点儿?”
    “在那柜子里,你让我瘸着条腿给你拿啊?”
    “嘿,我这一下给忘了。”
    “哼,我就是脚没受伤,你离着柜子那么近,也该你自己拿,别总想着使唤人。”
    “瞧瞧你又上纲上线了不是,我这不是想着你做的菜,你知道放哪儿啊,我拿不得翻箱倒柜的,把东西翻乱了你又该念叨我了。”
    “你如果把东西翻乱了,就自己再整理整齐,别总随随便便应付事儿。”
    乔平打开柜子,见摆着好几罐头瓶子的腌萝卜,说:“你这做了可不少,等我走的时候一定要拿一瓶去,有时路上饿了,干窝头吃着噎的慌。”
    “我之前给你的咸菜丝酸菜丝你都吃完啦?”
    “是啊,那点东西,不经吃。”
    “那就是吃饭就的小菜,你难不成当主菜吃了?乔平,盐可不能吃太多,你注意着点儿。”
    “行行行,你说你这厨子当的,这个不能多吃,那个不能多吃,也不知道你是厨子还是医生了。”
    说着乔平给碗里夹出来一些腌萝卜,吃口糖饼子,再吃口腌萝卜,喝口稀饭,满意的说:“香,淑敏,这糖饼一定是你做的对不对,别看老王是个大男人,他呀也就做的面条筋道点儿,别的可处处不如你。”
    “说这些干什么,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好好,我不说了,反正老王他婆娘就是再眼红,领导也是支持你管理食堂的,不止领导,单位里哪个不说你工作干得好。”
    刘淑敏突然说:“你也知道我工作干得好,但我这工作干得好可不仅是因为我有一手好厨艺,更因为我负责,能吃苦。”
    “是是,我知道你比老王小十几岁,还能竞争过他当了了食堂的组长,很不容易。”
    “既然知道我不容易,那乔平,你是不是该尽量不要给我拖后腿。”
    乔平皱着眉:“我什么时候给你拖后腿过?”
    “乔平,装傻可没意思了,当初我们刚结婚,因为我们是双职工,还带着孩子,单位给分了房,虽然房子不大,只有一间,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分给了我们,让我们有个落脚的地方。结果呢,货运站一招揽你,你就去了。”
    “我是去了,货运站的工作虽然辛苦,可给我的级别高,工资比百货大楼高了不少,而且像我这种开车技术好的,我干几年,还能提干,我为什么不去啊。”
    乔平喝口稀饭,又说:“再说我不是也带了徒弟么,我手把手教出来了,民子车开的也挺不错啊。何况民子还是王经理儿子,我把工作岗位空出来,让王经理儿子正式转正,王经理怎么会不乐意。”
    “可你不知道别人说的多难听。”
    “有什么难听的,不就是说王经理得了好处,这才在老蔡退休以后,让你负责食堂的工作么。”
    “这还不难听啊?”
    “可这些不都是那时候你刚当上小组长,大家不了解你才这么说的么。现在你小组长也当了一年多快两年了,大家不都对你改观了,觉得你确实干得不错。”
    “可我就是听不得这些闲言碎语。”
    “但你不能否认,如果不是王民这个司机转正了,王经理在你和老王中间选一个当食堂的组长,他还是会选老王,哪怕老蔡退休的时候推荐了你。还有咱们家这房子,现在咱们家里只有你一个百货大楼的职工,还让咱们住着,没让咱们搬到更小的屋子去,也是得益于王经理的照顾啊。”
    刘淑敏问他:“乔平,你说实话,当时你决心去货运站上班,是不是王经理想让你把司机的位置腾出来给王民啊?每回问你你都含糊过去,乔平,我不知道咱们夫妻,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
    乔平叹口气:“王经理倒是没有这么说,但是有的事情并不是非得他明说了,咱们才知道。”
    “可你是王民的师傅啊,你从十六就跟着你师傅学车了,你学的快,第二年就转正了,在百货大楼干了五六年,王民就是想把你的活儿给揽了,也没这资格啊。”
    说着刘淑敏压低声音:“而且王民那小子可没个聪明样儿,办事一点儿也不灵活,你不管怎么说都教了他一场,是他师傅。结果我生病住院,人家根本没去瞧瞧师傅不在,我这个师娘用不用得着人帮衬。等我出院,也没来家里一趟。”
    “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百货大楼两个司机就足够了,我师傅没退休的时候,我虽然转正了,也只能给他老人家打下手,不过我师傅开了一辈子车,腰椎间盘突出挺厉害的,所以愿意让我开车,他歇着,我这才练出来了。可我师傅退休了,王民进来。我这么年轻,我肯定不能把活儿让给王民,但王经理让王民来当司机,难道会让他一直给我打下手?”
    “徒弟给师傅打下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别说学车了,就是工厂里,哪个学徒工不是在给师傅打下手啊,难道王民因着有个当经理的老子,就能不吃这份苦?”
    “你看,也不怪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我一说,你火气上来,以后遇上王经理,你再甩个脸子,你工作还想不想干了?”
    “哼,王经理不过是个百货大楼的经理,又不是天皇老子,我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是咱们没必要惹这麻烦,你看我,我自知只要王民当司机,我这辈子都得被他压着,不管什么都肯定先仅着他,之后才能轮到我。有他在,我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所以我干脆换了工作。”
    他笑笑:“你看,货运站不仅工资高,领导也看重我,王经理也满意我的知情识趣,正好食堂老蔡退休,老蔡推荐你当食堂的组长,王经理也顺水推舟同意了,这不挺好的么。”
    “听你这么说或许挺好的,但是我觉得你去货运站,不仅仅是因为王民当司机,有王经理在,你很难竞争过他,你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第8章 往事
    面对刘淑敏的质问,乔平不说话了。
    刘淑敏问他:“乔平,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搞投机倒把的?咱们夫妻一场,难不成你还怕我去举报你?”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乔平叹了口气:“我之前呢,也和你一样,想着钱够用就行。可后来我爹病重,他自己觉得身体快不行了,赶紧给我相看对象,想在临终前见着我成家,匆忙中给我相看了不少,最后定下来秀秀亲妈。”
    “秀秀妈是这么个情况下嫁给你的啊,那为什么你妈还看她不顺眼,连带着对秀秀也不喜欢?”
    以前乔平很少提起秀秀亲妈的事情,刘淑敏只知道他们感情破裂,秀秀亲妈在秀秀才三个月的时候和乔平离了婚。
    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刘淑敏也就没有多追问,毕竟这是乔平的伤心事,乔平不愿意说,她也没有追问过。
    “当时我爹快不行了,秀秀妈嫁过来,按我们老家的说法这是冲喜,所以要的彩礼很高,当时是要一百块钱。可能对城里人来说一百块钱没多少,可我家是农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别说一百了,十块都没有。
    而且那时候我爹病着,家里所有的钱都给我爹看病用了。我甚至和我师傅借了钱,和单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这才凑够一百。”
    “冲喜?”
    “对,冲喜,我爹听道长说秀秀妈的生辰八字好,非让我娶她。”
    “你爹可真是,还生辰八字好,这不是封建迷信么。”
    “没办法,当时我爹都病成那样了,我能和他说爹这是迷信,咱们别搞这个?而且给我结婚,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在临终前看我成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冲喜,说不准我结婚,这个喜事一冲,我爹病就好了。我如果不同意,不就是盼着我爹不好。”
    刘淑敏很是同情的看着乔平:“懂了,你爹虽说是为了你,但实际上还是为了他自己,他病入膏肓了,但又不想死,希望你结婚冲喜,让他能病好。他是完全不管相看的姑娘和你合适不合适,人可以不般配,但生辰八字一定要般配,是这样么?”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时候,除了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爹认准了秀秀妈,可能李来娣,也就是秀秀妈家里也发现我家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在我们结婚那天,突然提出来要再加一百块钱的彩礼钱,不然就不结婚了。我爹当时病着,不敢让他知道这事儿,怕他气的闭过气去,婚也必须结,我爹还等着呢,最后我又和单位提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加上之前预支的钱,我一年工资没了。”
    “我记得秀秀是六一年生的,你结婚的时候是六零年吧?一年工资没了,那日子可不好过。”
    “是,那时候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婚是结了,可我爹盼着的冲喜也没见着什么用,我婚后不到一个月,我爹就去世了。
    我又借钱给我爹办了丧事,我爹刚办完丧事,秀秀妈查出来怀孕了。家里再怎么穷,也不能委屈了孕妇,而且我家里还有老娘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于是你就开始搞投机倒把?”
    “是,那时候我虽然把工资预支了,但是票证每个月还发,我就把自己的粮票肉票油票这些全换成了糙米糙面,换成红薯,就这样才勉强熬到秀秀出生。”
    刘淑敏很是同情的看着乔平,他一个人欠了那么多钱,还要养活亲娘,三个弟妹,一个孕妇,连带还得养活他自己,想想也知道多难。
    乔平又说:“我娘和秀秀妈的积怨,说起来也是因为一口吃的,秀秀妈在怀孕的时候,就常常省下吃的拿回娘家,要知道结婚她家里才收了两百块钱,有这钱虽吃不上精米精面,但也不至于饿着肚子。为此还和我娘争吵过几次。但是她怀着孕,也就由着她了。后来秀秀出生,李来娣故技重施,说我必须给她家一百斤面,如果不给她就不给秀秀喂奶,不管秀秀。”
    刘淑敏听着都很生气:“她难道不是秀秀的亲妈吗?她对秀秀没有一点儿感情吗?”
    “或许对她来说,她娘家弟弟比秀秀重要的多,但我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面,可在这件事上她非常坚持,最后在秀秀生下来才半个月就回了娘家。”
    “然后呢?”
    “然后她家里人给她又找了个丈夫,那个男人已经快五十了,有五个孩子,在县里粮站上班,最后她决定为了她弟弟能吃上精米精面,和我离婚了。”
    “她就这么离婚了?没有一点儿留恋?”
    “可能她在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当时我不仅没有钱,还欠着债,给家里拿不回去一分钱。而且那两年日子过得苦,我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当彩礼,我娘对这件事非常生气。
    我在市里上班,可单位没有分房,她只能呆着老家。她和我娘也常常吵起来,仔细说起来,我们离婚,她也并没有对不起我,她只是对不起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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