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丛霁方才上朝,他坐于御座之上,望着温祈平日所立之处,思及自己曾与温祈于御座之上颠鸾倒凤,心口尽是隐秘的欢喜。
    朝臣见丛霁似有笑意,有人猜测温祈是否又有喜了,才缺席了早朝,还有人猜测丛霁是否想出甚么新的刑罚了。
    丛霁下得朝堂,便去抱了龙凤胎,又着人将奏折悉数送入寝宫。
    他将龙凤胎抱到了御榻前,与温祈一道同龙凤胎玩耍了一会儿,才开始批阅奏折。
    龙凤胎目前只会唤爹爹与父亲,唤个不停。
    一盏茶后,他生怕累着温祈,便将龙凤胎抱回了丹泉殿,由乳娘们带着。
    温祈本想处理公务,被丛霁驳回后,只得枕于丛霁腿上,看话本解闷。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丛霁较话本有趣许多,遂时而将自己微凉的手探入丛霁的衣襟取暖,时而钻入丛霁的衣袂,摩挲丛霁的手臂,时而一勾一松丛霁腰间的革带,使得革带弹于丛霁身上,时而把玩着丛霁悬于腰间的佩绶
    丛霁又无奈又甜蜜:梓童,这话本十分无趣么?
    这话本比不得夫君。温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不闹夫君了,夫君且励精图治罢。
    入夜后,作为温祁打扰自己批阅奏折的惩罚,丛霁取了一支干净的狼毫来,将温祁的身体当作宣纸,缓缓描画着。
    温祁乖巧地任由丛霁作弄,抿着唇瓣,通体泛红。
    丛霁如何把持得住?须臾,弃了狼毫,转而吻住了温祁。
    又六日,温祁的繁衍期终是结束了,这回的繁衍期统共十日,较上一次少了两日。
    温祁的唇瓣以及口腔内壁上的伤已好透了,那处不出意料地加重了,只得继续卧床歇息。
    而丛霁与繁衍期时一般,除了早朝,都会陪伴于温祁。
    与此同时,丛霰依然高热着,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半时辰昏迷不醒,诸多名贵的药材入腹犹如泥牛入海,全无用处。
    今日已是二月二十六,丛霰自二月十一开始高热,算来已高热了整整一十五日,未免太久了些。
    而被关于笼中,养于思政殿的灰鼠并无任何异常,只是长胖了些。
    两日后,即二月二十八,丛霁尚未下朝,丛霰的近侍忽然来报:陛下,六殿下快撑不住了!
    第124章
    丛霁怔了怔,扬声道:罢朝。
    紧接着,他下了御座,踩着玉阶、金砖出了金銮殿,急急地往吹雪殿去了。
    被留于朝堂之上的朝臣俱是人人自危,周家的一干官员十之八/九皆已被罢免了,其中不少还被下了狱,至今生死不明,而为周家求情的朝臣不是受到了冷遇,便是被左迁了,再无踏足这金銮殿的资格。今上雷厉风行,不顾情面,不念苦劳,现如今六殿下病危,恐怕与今上脱不了干系。
    无人胆敢窃窃私语,生怕被今上的耳目听了去。
    诸臣面面相觑了片刻,便纷纷出了金銮殿。
    那厢,丛霁一踏入吹雪殿,又是一阵药味扑面而来。
    应是丛霰饮了太多汤药之故,连这药味都苦得厉害。
    一见得丛霁,原本立于丛霰床榻前的吹雪殿的内侍与侍卫全数散开了。
    丛霁越过这些内侍、侍卫,到了丛霰床榻前,见丛霰出气多,进气少,果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忍不住怀疑是否自己错怪了丛霰。
    不过丛霰病重与丛霰是否对他下毒并无联系,丛霰病重并不能证明其清白无辜。
    且若非丛霰对他下了毒,会是何人对他下了毒?
    又或者无人对他下毒,而是他体内的奇毒发生了变故,毒性暴增,以致于伤了温祈?
    思忖间,他的右手陡然被丛霰握住了。
    丛霰这双手滚烫,似乎正被武火灼烧着。
    一旁的杨太医跪倒于地,愧疚地道:微臣无能,救不了六殿下。
    丛霁盯着杨太医,责问道:阿霰的病情为何会恶化至此?
    杨太医辩解道:微臣已尽力了,微臣亦不知为何六殿下的病情会恶化至此。
    丛霁缓和了语气道:当真再无法子了?
    杨太医默然不言,额头点地。
    将太医署的太医尽数传来,再将云大夫传来。丛霁不愿见丛霰病故,原因有二:其一,丛霰一旦病故,余下的谜团便查无可查,他将永生不知究竟是谁人对他下了毒,亦将永生不知究竟是谁人指使雪鹃借刀杀人;其二,丛霰毕竟是他的异母弟,丛霰若身怀罪孽,该当按律处置;丛霰若清白无辜,该当封王、建府,上朝堂,为百姓谋福。
    皇兄丛霰的嗓音嘶哑着,教听的人嗓子眼生疼,我知晓皇兄信不过我,但我当真并无谋朝篡位之心。
    未及言罢,他已咳嗽了起来,须臾,竟是咳出了血来,染得雪白的亵衣一片猩红。
    丛霁自丛霰掌中抽出手,取了锦帕来,为丛霰擦拭唇瓣,堪堪拭净,丛霰又咳血了。
    丛霰病骨支离,咳得仿若这一身的骨头将要散架了。
    丛霁坐下身来,一手为丛霰擦拭唇瓣,一手轻拍着丛霰的背脊,鼓励道:阿霰撑住。
    我怕是撑不住了丛霰的嗓音更为嘶哑了些,皇兄,待我断气,将我葬于娘亲坟旁罢,娘亲所为虽有损于国家社稷,但她毕竟是我的生母,我亲手杀了她,极是不孝,我须得好生向娘亲赎罪。
    你定会转危为安,莫要再说话了,保存体力。丛霁为丛霰掖了掖锦被,继而厉声道,太医们与云大夫为何还未至?
    在场的内侍与侍卫唯恐被丛霁责罚,争先恐后地出了这卧房,去催太医们与云大夫快些来。
    一时间,这卧房仅余下丛霁、丛霰以及杨太医。
    丛霰双目含泪,凝视着丛霁道:皇兄,皇兄,信我可好?
    见丛霁不答,他落下了泪来,面上尽是委屈:我一直将皇兄视作我的亲兄长,但我于皇兄而言,从头至尾便是一外人罢?
    片晌,云研来了。
    云研憔悴依旧,瞧来较丛霰好不了多少。
    云大夫,你须得多加保重。丛霁让出位置来,便于云研为丛霰诊治。
    云研一探丛霰的脉象,便附耳道:禀报陛下,六殿下已然药石罔效,陛下惟一能做之事便是为六殿下操办后事。
    丛霁并不意外。
    又过了片晌,太医们接二连三地来了。
    太医们逐一为丛霰诊脉后,皆与云研一般说辞,期间,丛霰还咳了几回血。
    丛霁命杨太医再去熬些人参、灵芝来,企图为丛霰吊命,然而,丛霰却是阻止道:不必了,多谢皇兄,人参、灵芝用于我这将死之人身上,未免太过浪费了。
    若能起效丛霁尚未言罢,已被丛霰打断了:国库原就空虚,与周楚之战更是耗费良多,勿要再浪费了。
    皇兄让其他人退下罢,皇兄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可好?丛霰处于极度的虚弱中,眼帘重若千钧。
    好罢。丛霁示意其他人离开,留他一人坐于床榻边。
    丛霰坦白道:我有一事尚未禀告于皇兄,其实当年,我曾偶尔听到娘亲命人于桃面上下毒,那毒乃是剧毒,中毒者必将七窍流血而亡,我吓得赶紧去寻皇兄,皇兄却不在,那日,皇兄溜出了宫,去集市做苦力,换了些铜钱,并用那些铜钱买了大白馒头与肉包子,皇兄是否记得?
    丛霁颔了颔首:朕自然记得。
    他当年为了糊口,确实曾溜出宫去做苦力,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他不过是以做苦力为幌子,拉拢重臣,以求复立为太子。
    丛霰来的那日,他去了左丞相府中。
    丛霰续道:我本想提醒皇兄注意桃面,未及作声,娘亲已着人来寻我了。娘亲不喜皇兄,我每回见皇兄都会被娘亲责罚,那一回,我被娘亲关了足足十日禁闭。我终日惴惴不安,害怕自己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已近力竭,又咳出了血来。
    稍稍缓了口气,他才道: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皇兄,禁闭一结束,我立即去见了皇兄,幸而皇兄安然无恙。
    倘使丛霰所言句句属实,为何能使中毒者七窍流血而亡的剧毒变作了能催生嗜血之欲,却又查不出中毒迹象的奇毒?
    是下毒者失误了?又或是自己体质令剧毒变异了?
    丛霁百思不得其解,发问道:你确定剧毒当真下于桃面上了?
    我当年不过六岁,年纪太小了些,并不确定,我仅是听到了娘亲的吩咐而已。但我去祭拜娘亲的时候,在周家发现了桃面,倘若剧毒并非下于桃面上,娘亲为何要着人将桃面偷出来?有何好处?丛霰已是气若游丝,皇兄曾对我提及过桃面乃是先皇后所赠,意义非凡,是以,我一发现桃面,便将桃面擦拭了无数遍,其上应当并无剧毒残留,皇兄可放心。
    他连咳血的气力都失去了,过高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地降低。
    皇兄。他哀求道,念在我将桃面奉于皇兄的份上,皇兄答应我将我葬于娘亲坟旁可好?
    是了,桃面本来便是被娘亲偷走的,我之所言甚是可笑。他自言自语着,又道,我要如何做,皇兄才会答应将我葬于娘亲坟旁?
    丛霁沉默良久,启唇道:朕答应你。
    丛霰心满意足,目中的光芒一分一分地涣散了,他努力地勾了勾唇角:祝皇兄与皇嫂百年好合,祝皇姐觅得如意郎君,祝幸月与葭月茁壮成长,祝南晋盛世太平。
    丛霁探了探丛霰的鼻息,旋即抬手为丛霰阖上了双目。
    适才他一直提防着丛霰,以防被丛霰下毒,但丛霰并无异常之举,现下丛霰已断了气息。
    他陡然想起丛霰中箭那日,周氏哭泣不止,可周氏已不在了,不知是否会有人为丛霰哭丧?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丛霰的尸身,这尸身似乎并无古怪。
    瞧了许久,他正欲命人将尸身装殓好,送去临云,葬于周氏坟旁,丛露突地冲了进来。
    丛露本该去崇文馆念书,听闻丛霰已是弥留之际,匆匆赶来。
    她到了床榻前,见丛霰阖目躺着,低声问丛霁:哥哥,阿霰可还好?
    丛霁答道:阿霰已过世了。
    阿霰已过世了?丛露摇了摇丛霰的身体,丛霰果然毫无反应。
    丛霁伸手将丛露拥入了怀中:露珠儿,阿霰确已过世了。
    泪水决堤而下,丛露哽咽着道:我竟然未见到阿霰最后一面,阿霰明明才一十六岁,大好年华,怎地这般早便过世了?
    周氏已不在了,但有露珠儿为阿霰哭丧,不知阿霰是否能瞑目了?
    丛霁由着丛露在自己怀里哭了一会儿,才将丛露交由随后赶来的渺渺照顾。
    而他自己则亲手搜查了丛霰的卧房以及整座吹雪殿,一无所获,教他再度怀疑自己是否错怪了丛霰。
    若真是他错怪了丛霰,丛霰最后的一段时光不是被他禁足,便是缠绵病榻,可谓是凄惨至极。
    当日,丛霰的尸身便被送去了临云。
    第125章
    出了吹雪殿后,丛霁当即回了寝宫。
    温祈正窝于锦被之中,翻阅着话本,听得动静,抬眼望去,果然瞧见了丛霁,遂放下话本,向着丛霁张开了双手,撒娇道:夫君,抱抱我。
    幸月与葭月亦常常向着自己张开双手,索要拥抱,眼前的温祈似乎与幸月、葭月一般年纪。
    丛霁一念及此,唇角含笑,行至御榻前,伸手抱住了温祈。
    温祈回抱住丛霁,并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上,发问道:今日是否发生了甚么何棘手之事?奏折早已送来了,夫君却姗姗来迟。
    丛霁怅然地道:阿霰过世了。
    怪不得丛霁眉眼间隐约有些愁绪。
    温祈轻抚着丛霁的背脊道:夫君,节哀。
    朕无事。丛霁抬起首来,吻了吻温祈的额头,朕来为你上药罢。
    嗯。温祈自觉地剥下了亵裤,趴于御榻之上。
    伤口虽已长出了层层叠叠的血痂子,但丛霁轻轻一碰,温祈仍会浑身战栗。
    丛霁洗净了双手,才以指尖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为温祈上药。
    温祈疼得瑟缩了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张绷紧的弓。
    丛霁一面吻着温祈弯曲的脊椎骨,一面继续为温祈上药。
    费了些功夫,他才将手指收了回来,并用锦帕拭净了指尖上残余的药膏。
    而后,他为温祈穿上了亵裤,又将温祈揽入了怀中。
    或许温祈思忖着措辞,良久才道,或许丛霰病逝乃是一件幸事,否则丛霰如若当真怀有谋朝篡位之心,夫君要如何处置他?杀了他么?夫君恐怕下不了手;软禁他么?非但不合律法,且他定不会甘心,许会再掀起风浪来。
    可他如若清白无辜,未免死得太过可怜了些。丛霰明白温祈这一席话是为了安慰他,他理当接受温祈的好意,可他始终无法抹去这一念头。
    温祈歉然地道:是我失言了,因夫君仅丛霰一个弟弟,周氏又非善类,我对丛霰怀有偏见,将其视作了阴险狡诈之徒。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松了口气,丛霰嫌疑未消,而今丛霰一死,丛霁应该安全无虞了。
    丛霁慌忙道:朕并未责怪梓童,朕知晓阿霰病逝并不能证明他清白无辜。
    夫君责怪我亦无妨,毕竟夫君乃是丛霰的兄长,而我与丛霰并非血亲。温祈伸手覆上了丛霁后背的蝴蝶骨,夫君既温柔且心软,为丛霰的病逝而感伤理所当然。
    朕却不认为自己既温柔且心软。丛霁覆唇而下,吻得温祈双目迷离,面泛潮红。
    温祈缓过气来,反驳道:本宫认为陛下既温柔且心软,便是既温柔且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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