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清楚梓童如若过世,遗言定是让朕照顾好孩子们,但梓童如若胆敢抛弃朕,朕为何要教他如愿?朕定要教他后悔抛弃朕。丛霁低声笑道,对于梓童,朕睚眦必报。
    这一席话听得章太医心惊肉跳,他再度劝道:陛下,你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顾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丛霁面无表情地道:并非朕不顾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是朕顾不得了。
    显然除非温祈能醒过来,否则丛霁势必会殉情。
    章太医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才能劝说丛霁振作起来。
    丛霁温言道:你尚未回答朕,朕须得于无间地狱受刑几载,方能赎清罪孽?
    章太医正色道:微臣以为陛下定不会下无间地狱。
    丛霁欢喜地道:倘若如你所言,朕便无须让梓童等朕了,朕可与梓童一道饮孟婆汤,过奈何桥
    他又自言自语地道:不对,朕与梓童皆不能饮孟婆汤,朕与梓童理当生生世世记得对方。梓童许会觉得朕太过黏人了罢?梓童可会嫌弃朕?
    章太医搜肠刮肚,末了,一言不发。
    片刻后,丛霁见章太医迟迟不走,愠怒地道:莫要打扰朕与梓童独处。
    章太医只得出去了,出去后,他朝着候于外头的诸人摇了摇首。
    又三个时辰,温祈依旧无转醒的迹象。
    这一日半,温祈已被灌下了不少名贵药材。
    温祈莫非已然药石罔效?
    丛霁亲了亲温祈的额头,随即取出了一把匕首来,抵于咽喉处,温柔似水地道:梓童,以免你初至地府,心中害怕,朕先去地府等你可好?
    锋利的匕首尖刺破了他的肌肤,放出了已蠢蠢欲动的血液。
    他并不觉得疼,甚至觉得迫不及待。
    陛下他猝然听到温祈在唤他,是了,他又产生幻听了。
    他正欲施力,衣袂陡然被扯了一下,是了,他又产生幻觉了。
    温祈已不要他了,他该当先一步去地府等待温祈。
    陛下!温祈艰难地掀开了眼帘,岂料,映入眼帘的丛霁正企图自尽!
    他当即坐起身来,一掌拍去了丛霁手中的匕首,怒目而视:陛下,你何故自寻短见?
    由于过度用力,牵动了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汗水涟涟,但他无暇顾及。
    丛霁怔住了,许久,流下了两行泪,哽咽道:朕以为朕以为你活不了了,朕以为你抛弃朕与孩子们了
    对不住,可我不是许诺过陛下定会熬过去么?温祈嗓子发哑,肚子疼痛难忍,下一息,被丛霁一把抱住了。
    丛霁泪流不止,宛若孩童。
    温祈只得忍着痛楚,并轻拍着丛霁的背脊道:莫怕,我活过来了,我绝不会抛弃你与孩子们。
    他极想看看孩子们,但他必须先将丛霁哄好。
    丛霁鲜少哭泣,上一回哭泣,是在他远赴千里去见丛霁之时。
    素日的丛霁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须臾,丛霁意识到自己极可能压到温祈的伤口,将温祈弄疼了,遂松开了温祈,歉然地道:很疼罢?
    温祈颔首道:很疼。
    对不住。丛霁伸手解开了温祈的亵衣,欲要查看温祈的伤口,却被温祈吻住了眼尾。
    温祈又勾住了丛霁的后颈,待将丛霁面上的泪痕舔吻干净,方才舔舐着自己的唇瓣道:好滋味。
    丛霁经历了一番大悲大喜,现下被温祈调戏了,心口生甜,热情地指着自己的唇瓣道:此处亦是好滋味。
    是么?温祈不置可否,指尖自丛霁的后颈蜿蜒至眉眼,仔细地描墓着。
    紧接着,他吻上了丛霁的眉眼,缓缓而下,吻至丛霁的唇角后,却不去吻丛霁的唇瓣,而是继续向下,衔住了丛霁的喉结,吸吮着新鲜的伤口。
    这乃是丛霁为他痴狂的证明。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幸而他及时醒了过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丛霁并不满足,掐住温祈的下颌,令其抬起首来,即刻覆下了唇去。
    这个吻算不上温柔,颇有些攻城略地的意味。
    温祈承受着丛霁的亲吻,身体情不自禁地发软了。
    可惜,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他向丛霁索求更多。
    良久,待丛霁发泄了自己的不安后,终是变得温柔了,犹如吻着稀世之宝一般。
    温祈被丛霁吻得迷迷糊糊,连疼痛都忘却了。
    被丛霁松开后,他喘息不定地道:我我亦曾怀疑过陛陛下是否不要我了
    他缓了口气,续道:陛下亦不要孩子们了,陛下将我留于此处,音信渐少,便是为了让我在此处自生自灭。
    丛霁解释道:对不住,朕是怕被周楚发现你之所在,加之战火连绵,迫不得已才减少了书信,
    未料想,你之所在仍是被周楚发现了,是朕害得你遭此劫难,必须剖腹取子。
    亦是陛下害得温祈以雄鲛之身怀上了身孕。温祈气呼呼地道,是以,作为补偿,陛下须得用尽一生的光阴陪伴温祈与孩子们。
    丛霁郑重其事地道:朕甘之如饴。
    温祈展颜一笑:那我便原谅陛下了。
    多谢你大人大量。丛霁深吸了口气,方才去查看温祈肚子上的伤口。
    温祈亦随之投去了目光,他肤色极白,伤口触目惊心,仿佛一尾蜈蚣。
    丛霁低下首去,亲吻着可怕的伤口。
    温祈本就没甚么气力,被这般吻着,不由躺下了身去。
    丛霁一面亲吻,一面叹息着道:很疼罢?
    温祈双目半阖,坦诚地道:不疼了,我乃是陛下的灵丹妙药,陛下亦是我的灵丹妙药。
    能当你的灵丹妙药实乃朕一生之幸。丛霁吻罢伤口,再次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口中有血腥味,蜜饯味以及汤药味,但他却怎么都吻不够,最好能吻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103章
    一吻毕,温祈浑身绵软地歪于丛霁怀中,唇若点朱,眼波如水。
    丛霁揽着温祈的腰身,啄吻着温祈的发丝,须臾,指着温祈的鲛尾道:你可能化出双足?
    温祈隐约知晓自己的双足不受自控地变回了鲛尾,既生活于陆上,鲛尾委实不便。
    他欲要将鲛尾化成双足,然而,这鲛尾却并不听从他。
    丛霁见状,安慰道:莫要焦急,因是身体损耗过度之故,待你养好身体,定能化出双足来。
    嗯。温祈颔了颔首,又害羞地道,陛下能将孩子们抱来么?
    丛霁起了坏心,促狭地道:谁人的孩子们?
    温祈面生桃花,直视丛霁,启唇道:我与陛下的孩子们。
    丛霁却不轻易地放过温祈:是谁人产下的孩子们?
    是我。温祈讨好地蹭了蹭丛霁的下颌,陛下不许欺负我。
    你乃是朕的梓童,为何不许朕欺负你?丛霁轻点着温祈的脊椎骨,末了,停留于尾椎之上,
    你为何会产下朕的孩子们?
    温祈忍着羞耻道:我为了陛下由雄鲛变作了雌鲛,而陛下乃是我的雄鲛,我与陛下交尾了,陛下教我怀上了身孕,我才能产下孩子们。
    丛霁接着问道:你何故为了朕变作雌鲛?朕又何故与你交尾?
    温祈答道:因为我心悦于陛下,因为陛下亦心悦于我。
    丛霁目不转睛地望住了温祈:朕心悦于你,从今往后,不准再怀疑朕对于你的心意,无论如何,朕都不会抛弃你,亦不会抛弃孩子们。
    却原来,丛霁并非为了欺负自己才问了这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问题,而是为了表明心意。
    温祈保证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怀疑陛下对于我的心意。
    朕的梓童果然很是乖巧。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却被温祈瞪了一眼:陛下又打趣我。
    他一本正经地道:朕乃是据实言之,并未打趣梓童。
    好罢。温祈不与丛霁计较,迫不及待道,陛下快些去将孩子们抱来。
    丛霁却是含住了温祈的耳廓,吐着热气道:朕的梓童于床第之间最为乖巧,每每予朕销魂蚀骨的体验。
    温祈的身体更软了些,待丛霁站起身来,走出几步,才愤愤地道:陛下适才果真是在打趣我。
    丛霁纠正道:并非打趣,而是情趣,梓童未免太过不解风情了。
    温祈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分明风情万种,怎会不解风情?
    丛霁失笑道:对,梓童风情万种,使朕欲罢不能。
    温祈被这么一夸赞,顿觉自己方才所言过于自吹自擂了,遂谦虚地道:我尚需努力。
    丛霁回到温祈面前,低下身来,于距温祈的唇瓣一寸处道:梓童不必再努力了,不然,朕恐要牡丹花下死了。
    他的吐息一点不落地喷洒于温祈面上,为温祈增添了一抹艳色。
    温祈回味了一番,才道:陛下龙精虎猛,我自愧弗如。
    梓童所言甚是。丛霁摩挲着温祈的鲛尾道,朕尚未好生尝过这鲛尾的滋味。
    丛霁言下之意昭然若揭,鲛尾微微一颤,温祈坦陈地道:陛下若要一试,温祈自不会反对,可温祁恐怕无法于鲛尾状态下容纳陛下。
    梓童莫怕,朕舍不得勉强梓童,如若容纳不下便罢了。丛霁于温祈额上印下一吻,而后径直出去了。
    丛霁贵为天子,其实无需顾忌他。
    但丛霁一直都温柔以待,甚少说重话,且自丛霁向他表白后,丛霁便从未掩饰过对于他的感情。
    温祈心口暖洋洋的,不禁疑惑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地认为自己与孩子们被丛霁抛弃了?
    不久后,丛霁便抱着龙凤胎进来了,龙凤胎皆好眠着。
    温祈接连自丛霁手中接过了生得一模一样的龙凤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片晌,发问道:我记得这两个孩子应当是龙凤胎,但哪一个为龙?哪一个又是凤?
    丛霁含笑道:朕与梓童一般,起初分不清这两个孩子。
    他指着其中一个孩子的左耳耳垂道:左耳耳垂上有一朱砂痣者为龙,反之则是凤。
    原来如此。温祈又问丛霁,陛下可为他们取好名字了?
    丛霁摇首道:仅取了乳名,皇子暂且唤作幸月,公主则暂且唤作葭月,梓童有何高见?
    幸月与葭月皆是十一月的雅称,表明龙凤胎降生于十月。
    温祈亦摇首道:一时之间,我亦不知该取何名字。
    那便慢慢再想罢。丛霁的话音未及落地,一双奶娃齐齐哭了起来,以抗议自己仅有乳名。
    温祈从未哄过孩子,手足无措,丛霁自孩子们降生后,便一直陪着温祈,亦未哄过孩子们,不过 丛霁曾哄过丛露。
    丛霁一人哄不了两个孩子,只能先将哭得凶的葭月抱到了怀中,一面轻抚着葭月的背脊,一面哼着荒腔走板的童谣。
    温祈忍俊不禁,亦学着丛霁的样子,轻抚着幸月的背脊。
    未多久,丛霁便将葭月哄好了,葭月又睡了过去,还吃着手指。
    他将手指从葭月口中抽了出来,擦干净后,才不满地道:梓童对于朕的童谣有何异议?
    幸月较葭月好哄,亦睡了过去。
    温祈忍着笑道:温祈如何敢对陛下的童谣有异议?
    梓童明显对于朕的童谣有异议。丛霁提议道,梓童不妨哼一段童谣教朕见识见识。
    温祈不知该如何哼童谣,见丛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当即吹捧道:陛下面前,温祈怎敢班门 弄斧?
    罢了,朕不同你计较。丛霁又哼了一会儿童谣,方才感慨地道,当年朕亦是这般哄露珠儿的,而今露珠儿已二十又二了。
    温祈忧心忡忡地道:两月前,我曾书信于云沁,云沁回信道渺渺并未出宫,暂居于白露殿,不知公主现下可好?不知渺渺可好?
    丛霁早已得到渺渺尚在宫中的消息,但无暇说与温祈听,此番听温祈提起,不答反问:云沁究竟是何人?
    云沁乃是与渺渺一道救鲛人,杀恶徒的义士,亦是鲛人。温祈答罢,才后知后觉地道,陛下莫不是呷醋了罢?
    丛霁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对,朕呷醋了。
    温祈申明道:我心悦于陛下,从里到外尽是陛下的气息,且产下了与陛下的骨肉,定不会移情别恋。
    丛霁笑逐颜开,这才道:五日前,朕收到了秦啸传出来的消息,露珠儿与渺渺皆无恙,露珠儿日日去崇文馆念书,散学后,教渺渺识字,渺渺已识得不少字了。
    渺渺不爱识字,我曾提出过要教她识字,但渺渺坚持她识得鲛人的文字足矣,无须识得凡人的文字。温祈好奇地道,不知公主是如何说服渺渺的?
    朕亦不知,待我们返回宫中,你亲自问渺渺罢。丛霁与渺渺并不相熟,不便妄断。
    温祈正色道:京中情况如何?陛下计划何时回京?
    朕尚未决定。丛霁苦恼地道,朕于周家不知不觉间封锁了京城,定期命人向丛霰谎报军情,关于周家派来边疆之人,乖觉些的全数囚禁了,执意谋反的全数杀了,但朕并无把握一切滴水不漏。你眼下绝不可长途跋涉,朕若于近日启程,朕便不得不再次离开你与孩子们;朕若待你痊愈后再启程,唯恐夜长梦多,京中生变,倘使生变,必有一战,朕无法确保能护你与孩子们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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