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把常协助说的哑口无言,气势也弱了一些,便沉默不言。
    “您是聂瑾的父亲,当初您撮合我们两个,为的也是给聂瑾找个疼她爱她的人,在这方面,我自认我做的不够。其实,我也想了很久,怎么样才是对聂瑾最好的?只有结束我们现在的这种状况,聂瑾才会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爱她的人,这才是聂瑾一生的幸福。”江毓仁望着常协助,说。
    常协助动了动嘴,没说话。
    “在这一点上,您看看常佩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难道您不希望聂瑾和常佩一样幸福吗?”江毓仁道。
    常协助知道,江毓仁的这些话句句在理,而且,句句都是在为聂瑾着想。这两个人的相处,常协助很是清楚,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有时候他也想,是不是分开才是对女儿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很快觉得,事情绝对不是江毓仁嘴巴上说的这么简单。江毓仁能把赵启弄的那么惨,不动声色的,城府深到他也感叹的地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草率地决定一件事?何况,聂瑾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清楚。既然如此,他都可以毫无征兆地和聂瑾分手,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这么简单这么无私。
    话虽如此说,常协助却挑不出江毓仁的毛病。他一直觉得江毓仁是有了别的女人才和聂瑾分手的,派人在柳城盯着江毓仁,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段时间,江毓仁一直是忙着工作,柳城各地跑,大会小会不断,也没有什么女人。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去望月小区住过两三次。盯梢的人也去查了,那房子是属于江毓仁的朋友路子风的那里的确是有个女人,可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是和路子风一起的。那段时间路子风正好天天在柳城瞎逛,好像就是缠着那个女人。这样说来,那个女人就和江毓仁没什么关系。这倒是让常协助放心了些。
    然而,有些了解常协助家世的人都对这件事表示了嘲笑,谁都不会直接道破聂瑾和常协助的关系,只是会问他“当初是你给做的介绍人,怎么江毓仁这小子这么不给面子”之类的话。常协助却知道人家都是在笑话他的。
    现在,只要这么一想,常协助就忿恨难言。
    江毓仁见常协助不说话,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表白并没有打动老头的心。
    于是,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手提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从中取出一份合同,恭敬地放在常协助面前。
    常协助扫了一眼,江毓仁便说:“这是富山县东临水玉矿十年的开采权。”
    富山县是柳城市最东面的一个县,自古便出产美玉,名为富山水玉。这种玉石虽比不上和田玉和田黄那么有名珍贵,可是近年来人们对玉石的热捧,也使得这种玉石的价格节节攀升。再加上水玉的开采工序复杂,如今产量也萎缩许多,价格便更高。柳城市为了保护这种稀缺的资源,严格控制开采,因此,对于开采权的争夺便很是热烈。在富山县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矿区里,东临矿区的玉石纯度最好,争夺也最为激烈。在赵启担任城委协助的时候,这座矿山是承包给了他的关系户。赵启落马后,矿山承包人也被陷入行贿门,接受调查。于是,江毓仁便让柳城市地矿局重新做了个调查,修正了之前对东临矿的评估,重新认证开采人的资质,之前的承包人便被剥夺了开采权。江毓仁和常磊商议后,将开采权交给常磊的小舅子——事实上,常磊小舅子的那间公司,根本就是常磊自己的,只不过是为了避嫌,公司挂着他小舅子的名头而已。
    第140章 没看错你
    今天来见常协助,江毓仁最大的礼物便是这份合约,他相信常协助看到这个,一定会动心。
    常协助拿起来扫了一眼,对江毓仁的目的便一清二楚。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这份合约会一直有效。”江毓仁道。
    常协助也很清楚,一旦柳城换了城委协助,那柳城的天必定是变一次的。
    江毓仁这小子,还真是——
    “我和常磊已经商量好的,您可以放心。”江毓仁又说,他赌定了常协助对常磊的利益更加重视。这也不是说常协助不在意聂瑾的幸福,可是,常磊的公司,才是常家的基石。
    常协助再度抽抽眉毛,将合约放在桌子上,心里的气算是顺了些。
    “我打算年后在柳城试行人事制度改革,您上次在会上不是说要让大家主动试行嘛,我回去后和长官们开会讨论了下,我们柳城愿意做这个试点,不知您的意思——”江毓仁捕捉到常协助神情的变化,说。
    江毓仁所说的这个改革,是常协助一直想做的政绩工程,包括对各级领导岗位的考核、重要职务的竞聘上岗等等。常协助想以此给上级领导看,可是在省里遭到了各方面的反对,根本没有地方主动做试点。江毓仁此举,也是为了让常协助知道,他是非常支持常协助工作的。
    常协助闭上眼,静静坐着。
    对于江毓仁的表示,常协助的心,还是动了一下。开采权暂且放一边,常磊的生意做的不算小,他是不用想太多的。江毓仁说的后一条,却是说到了常协助的心里面。
    常协助上任这一年多,全省的工作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于是便提出人事制度改革,打算将此作为自己的政绩。可是,人事制度改革涉及面太广,虽不至于对整个制度伤筋动骨,却还是会触及既得利益者的触角。如此一来,反对声浪不绝于耳。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要做,自己总归是一省协助,要是连政令都下达不了,谁还吃他这盘菜?既然是改革,必定要有试点,国情如此。可全省十一个城委协助,没有一个愿意做试点的,弄的常协助头疼不已。话说出去了,现在尽是看他笑话的人。本来已经几乎忘记了此事的常协助,被江毓仁这么一提,心里痒痒的。
    “果真我是没看错你!年轻人,就要有这样的魄力!”常协助一扫心头的不快,哈哈笑道。
    不管怎么说,好歹江毓仁给他做了他最喜欢的保证,难免让常协助精神高涨。
    多少的经济利益,他不是很在意,到了这个级别,他更在意自己在政坛上的发展。
    “毓仁经验尚浅,还要请您多多指导!”江毓仁恭敬地说。
    “说什么指导不指导的话?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常协助恢复了过去那豪爽的语气,对江毓仁说道。
    江毓仁倒是松了口气,根据他对常协助的了解,事情做到这一步,他应该是可以稍微安心了。至少在一段时间里,常协助是不会再因为分手的那件事给他小鞋穿。至于以后嘛,暂且慢慢来。
    从常家出来,江毓仁将车子一直开到滨河北路的某处停下,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静静地望着前面的大河。
    因为车里有烟,他便将车窗打开,不知不觉地冷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寒冷,唯有此,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这段时间,为了可以减少分手事件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他真的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的确,他不是个好人。可是,谁能给他一个机会做好人呢?父亲的前车之鉴在那里,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深知政治的残酷无情。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古今一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以因为感情的事功亏一篑?
    和聂瑾分手,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现在想想,这两年的时间里,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和聂瑾在一起是极痛苦的一件事?怎么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坚持不了的一天?
    既然分手了,善后工作必须做好。
    父母那头,姐姐已经通过路子风来问了。常协助这边,不满已经表现出来了。他江毓仁唯有见招拆招,尽力弥补。
    将东临矿的开采权交给常磊那边,给常家一些眼见的甜头,老头子心里也舒服点。长官协助也是人,终究摆脱不了俗人俗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人更俗。
    江毓仁深知,常协助最想要的就是他的人事改革可以执行下去。这个礼物,丝毫不比其他逊色。一来,可以让常协助知道,他江毓仁在政治上依旧是支持常协助的;二来,他刚刚担任柳城城委协助,影响力太小,位置还不够稳,进行人事改革的试点,恰恰是一个以公之名培植自己的势力、排除对手的好机会。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难做,肯定要得罪一批人。可这世上,只要想做点事情总会得罪人,他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便跟常协助提了这条符合两人利益的建议,达到了缓和关系的目的,同时也可以放手去处理柳城的事。
    然而,在此过程中相当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能让外人发现自己和顾晓楠的关系。一旦让顾晓楠进入他人的视线,情况很容易摆脱他的控制,他不能那么做。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冷静和克制。如果真的可以做到,那他也不至于会和聂瑾提出分手,就干脆将自己和政治绑在一起过一辈子算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每到了心烦意乱、山穷水尽之时便更是如此,越发想要摆脱身上的枷锁,想要自由的人生。而现在,他找到他的自由在何处,如此珍贵的美好,他怎能容许外人随意破坏?
    过年的时候,他根本不得休息。
    江家在柳城亲戚众多,自打爷爷过来,便陆续有亲戚从老家移居至此,如今算起来已然有许多人了。其他亲戚家不用过去,但爷爷家、叔叔姑姑家,便是都要去的。再加上他这一辈的各家,一个春节假期光是走亲戚都走不完。初二从常协助家回来,下午便被大姑父喊去家里了,喝茶打牌。
    第141章 能不能交往看看
    让他意外的是,在大姑父家那么巧的遇到了张涵雨。这才知道她爷爷奶奶是搬到柳城来养老,而她也跟随父母从大年三十就到了这里。
    江毓仁的大姑父刘汉志是个老牌麻友,每次江毓仁来姑父家的一个必定节目便是陪着搓麻。今天亦是同样,只不过来打牌的还有张涵雨的叔父。
    于是,江毓仁和大姑父家的表姐夫陪着两位长辈打牌,张涵雨同江启珍等人坐着聊了会天,便去看打牌的了。
    大姑父果真是个中高手,加之今天做着东主,运气一路飘红。其他二人还好,输输赢赢各有来回。最惨的便是江毓仁,几乎是一个人赔三家,手气差到了极致。他忙着打牌,根本没注意到张涵雨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江启珍同张涵雨的婶婶过从甚密,此时二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一扭头便可看见屏风后面那一桌牌。
    “难道你家侄儿和女朋友分手不高兴?怎么对涵雨看都不看一眼?”张涵雨婶婶问江启珍道。
    “是毓仁提的分手,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他啊,一定是太认真打牌了。”江启珍道。
    话虽如此说,江启珍却对侄儿的做法有所理解,想让他对张涵雨动心,简直太难了。很多时候,江启珍都觉得自己侄儿对爱情的追求,早就被聂瑾给磨光了。只要这么一想,江启珍便对兄嫂执意撮合江毓仁和聂瑾之事感到不能接受。可是,眼前这个张涵雨,虽说比聂瑾的条件好很多,而且很明显看的出来她对江毓仁有心。江启珍只希望江毓仁可以被张涵雨改变,如此一来,大好甚好!
    “毓仁,你看清楚了再出牌!”姑父虽然赢的手软了,却还是有些善意地提醒江毓仁。
    江毓仁这才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差到了极点,便说:“我要先歇会儿,换换手气。”话说完,才发现张涵雨。
    他愣了下,见张涵雨对他友好地微笑,便礼貌地对她笑了下,然后问:“你会不会?来玩两把?”
    “这个,”张涵雨想了想,看了看他,便说,“换个人的话,这个位置说不定会好一点。”江毓仁闻言,便起身让位,张涵雨坐在他的位置上开始玩。
    他去了下卫生间,和姑姑等人聊了几句,回来再看牌局,竟是截然不同的局面,张涵雨赢high了。他站在牌桌旁看了会儿,直在心里暗叫自己这双臭手,竟然一点运气都没有。谁知张涵雨却对他笑着说:“这个位置的坏运气刚好让你用尽了,好运全都来了。”
    江毓仁礼貌微笑,却没说话。
    晚饭时,一桌人聊着,很开心。从长辈们的反应来看,江毓仁已经了解了他们的目的。他和聂瑾分手,这么快就给他找了替补,真是——够操心的。心中清楚的很,他却佯装不知。
    饭后,江启珍主动提出让江毓仁送送张涵雨,江毓仁看了一眼张涵雨那近乎完美的模样,没有拒绝。
    “真是多谢你了!”上车后,张涵雨说。
    “应该的。”
    张涵雨笑了笑,没说话。
    车子里一直很安静,他也是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张涵雨的表情也很沉静,两个人似乎都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张涵雨却说。
    江毓仁不解,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根本不熟。
    张涵雨面带抱歉的笑容,说:“今天,其实是我拜托江阿姨请你过来的。”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车。
    张涵雨深深呼出一口气,道:“真是难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偷偷看着他,却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很安静。
    “上次见你,听说你还有女朋友,所以——”张涵雨似有不安,“我是不喜欢抢别人的男朋友或者老公的,所以,上次见面之后,还是,还是有点难受。”她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交往看看?”
    江毓仁倒是完全惊呆了。
    像张涵雨这样完美到脚趾头的女生,一般是不会这么直白地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很多都是在等着男人主动,因为她们有那个资本,可张涵雨——
    他的心里,充满的是对张涵雨的不解,对她的话意,倒是没有十分特意去思考。
    交往?和他交往?
    他没有直视张涵雨那期待的眼神,继续双眼平视前方,将车子开到路边的临时停车带停下。停好了车子,他才看着张涵雨。
    张涵雨那张晶莹的脸蛋,因为紧张而泛起红晕,越发的妩媚动人。
    “其实,怎么说呢?”他又将视线移开,笑了下,说,“谢谢你这么想,只是,”他的手指轻轻弹着方向盘,又转过脸望着张涵雨,“只是,我工作很忙,暂时,暂时不想——”
    这么明确的拒绝信息,让张涵雨还是难免心伤。
    她转过脸望着窗外,睫毛眨了几下。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主动过。人家都说,女追男隔重纱,看来,我们中间隔的是铅做的纱。真是抱歉,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丢人死了,真是——”张涵雨道。
    “啊,别这么说,谢谢你。”他说道。
    好一会儿,车里都没声音。江毓仁想要安慰一下她,却又觉得话说到这份上,要是他再主动一点的话,很容易越界,而他不愿越界。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坐了好一会儿。
    张涵雨转过脸,对他笑了下,说:“没事了,谢谢你送我,我从这里下车就好了。”说着,她拉开车子的安全带,准备下车。
    “这大晚上的——”江毓仁道,张涵雨忙抬头望着他。
    “我送你到家,也不远了。”说完,他给她拉过安全带系好,发动了车子。
    张涵雨看着他,心脏却跳的更快了。
    虽然初次的告白被拒绝了,可她很不幸地发现自己竟然恨不起他来。
    将张涵雨送到家,江毓仁给顾晓楠打了个电话过去,却是没有接听。
    这几天,他尽量不和她联系,却不成想,心中竟如此难受。
    过年的日子,简直是惬意到了极点,每天睡到自然醒,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不用想。顾晓楠便觉得,在这段时间可以完全将大脑放在别处去做什么算了。
    如果过年真这么舒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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