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聂大柱他妈特别偏心,就宠着二儿子聂二柱。
    从前聂二柱整天游手好闲挣不了几个工分,天天就知道跟许小北腚后面给人家当长工。
    大柱媳妇实在气不过,去年夏天硬是干了三天架,把家给分了。
    可分家后没几个月,许小北就干上买卖了,天天让聂二柱抓鱼卖给她。
    眼瞅着小叔子的腰包越来越鼓,大柱媳妇开始睡不着觉了。有时后悔自己没多挺几个月再想要不要分家,有时恨许小北原来不待见聂二柱,怎么又偏偏相中他给供货。
    所以今天,为了以后大家要穷一起穷,为了她能睡个踏实觉,她也必须把许小北给搞垮!
    许小北冷眼瞅了大柱媳妇一下,“我是挣着钱了,可我也给大队上交了!我每个月交五块,队上都有记录,这些钱也都用在大队的活动上了,怎么能是我占你们的便宜?”
    范守义这时回过味来,腰板一下子直了,“小北说得对,每个月交五块,这都有账可查……就年前咱队上重新刷那些标语,买白灰的钱就是从这里头出的!”
    刘红梅身子一震。
    一听到刷标语,她有就种冷得来尿的感觉。
    她咬着后槽牙,偏头看了许小北一眼。
    简直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聂大柱媳妇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一时语噎。
    到底有人比她聪明,回想到许小北刚才说的话,问了一句,“那许小北你说说,什么叫做你在用自己的本钱给大家积累经验,我们又为什么感谢你。”
    “我的经验就是只要手艺好,就能挣到钱。”小北一脸真诚。
    众人嘁了一声。
    这不是废话吗。
    “下面就看谁想接受我千辛万苦积累的经验了。”小北笑了笑,冲范守义说,“大队长,我的试营业期已经过了,为了公平起见,大家可以竞争上岗,看谁能把这营业本拿自己家去保管。本儿是我办下来的,花了不少钱托了不少人,这些我都不计较了,就算我给队里做贡献了。当然,我也同样有资格竞争这个岗位。”
    她视线放远,扫向全场。
    场上此时雅雀无声,大家都被许小北一番竞争上岗的言论给弄震住了。
    “范队长,如果队上继续让我接这个营业本,我会每个月给大队上缴十五元钱,至于这笔钱的用途,就队上领导做决定,我相信都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是一定。”范守义终于弄明白了许小北的意思,板着脸扫视了一下这帮见钱眼开的村民,“许小北愿意每个月出十五块钱把营业本领走,你们呢,谁能出得起比这个更高的价钱,谁就把本拿走。”
    这谁出得起,一个月一毛五倒是有人愿意试试。
    底下没人说话了。
    王桂珍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这一落停,眼泪还出来了。
    心想着,光这么个营业本都闹这么大动静,小北一趟趟往县上跑推销那些货,不得更不容易?
    她第一次打心眼里心疼起了二闺女。
    “没人愿意竞争是不是?行,那既然这样,你们就算自愿放弃了,营业本还是归许小北。这么着吧,散会!”
    结果聂大柱媳妇举手了,“我不想自愿放弃……”
    众人跟看二傻子似的看着她。
    手艺手艺没有,钱钱拿不出,还起什么高调?再把大队长惹毛了,干活时候不给你好好记工分,哪头轻哪头重?
    范守义又慢腾腾坐回到坐位上,“行,那你说说,你出多少钱?”
    “我,我没钱,可我也不想自愿放弃。”
    众人开始翻白眼了。
    撒泼,不要脸是不是。
    聂大柱媳妇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出来哪不对。
    她用脚踢踢刘红梅的小板凳,“刘知青,你说句话,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自愿放弃。”
    刘红梅气得直咬嘴唇,硬着头皮回头,笑着说,“嫂子,这是你们大队上的事,我是个外来的知青,你这事问我?不合适吧。”
    说着人转身就走了。
    大柱媳妇喛了两声,旁人也不耐烦了,有人嘀咕着嫌聂大柱媳妇没事找事,这大冷天给大家弄出来吹冷风。
    有人说自己没那手艺没那命,不自愿咋整,还不如等着许小北每个月给大队交点钱,年节的兴许一家还能给发点瓜子。
    最后人都快走光了,聂大柱媳妇还坚挺。
    范守光皱着眉背着手,“大柱媳妇你还不自愿啊。”
    大柱媳妇没出声,但是一脸不情愿。
    “行行,那你进来。”范守义指指队部的屋子,“你进来,我给你唠自愿了。”
    聂大柱媳妇:……
    *
    王桂珍回到家,喝了热水暖过来后,上老太太那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开了。
    就番然醒悟似的,说小北的难,说自己这妈当得不合格。
    反正挺情真意切的,弄得老太太也跟着哭了一场。
    许小北看不了这种场面,不想祖叔三代哭成一团去,安慰了王桂珍几句,回自己屋去了趟超市,拿出木薯粉来,准备做珍珠和芋圆。
    家里正好有南瓜和白瓤地瓜,可以做黄白两色的芋圆。
    小北在厨房忙着蒸南瓜和地瓜,打发许小东上供销社给她买点红糖回来。
    许小东不一会儿便回来了,除了红糖,还带回来一封卫川的信。
    “姐,卫川哥这回是单独给你写的信吧?”许小东八卦地问。
    因为他没看到“转卫童”三个字。
    许小北瞪他一眼,没出声,把信拿到自己屋塞被垛里,给许小东了两个果冻,“信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放心,我一定不说。”
    许小东已经对这些新奇的小零食见怪不怪了,也不再问哪儿来的,反正每次问,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县供销社香兰姨帮着买的。
    托了李香兰的福,许小北时不时能犒劳一下家里人的嘴巴,因为东西吃光了就等于销毁证据了。
    但超市里大部分东西还是没办法拿出来用。
    好在穿过来这么久,许小北已经快适应了目前的生活状态,也不再对着一超市的东西干着急了。
    掀了锅盖,许小北把南瓜拿出来晾凉捣碎,一边往里面加木薯粉一边想,要尽快想办法让肖主任进到木薯粉。
    做芋圆和珍珠对木薯粉的消耗太大了,她卖一份亏一份,长此以往,有几个超市也不够她亏的。
    之所以想用奶茶去跟李厂长竞争,也是她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她的目的是县供销社的两个食品柜台,以及柜台批下来后,柜台后头那份营业员的工作。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活儿干得就快。
    等搓完芋圆要做红糖珍珠时,王桂珍哭够了。
    她进厨房来准备帮小北炒花生,跟付三妮随便聊了几句。
    付三妮说聂二柱下个月就结婚了,“许嫂,那新媳妇你可能还认识。”
    王桂珍头闷闷的,鼻子也没完全通气,一说话直大喘气,“我认识?是我娘家那个大队的?”
    “不是,原来是咱村的,那姑娘原来跟你家小北还挺好,长得跟个小子似的,叫啥来……你看,名就在嘴边,想不起来了。”付三妮懊恼地敲敲脑袋。
    小北听了,手里的铲子翻着锅里的糖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泡泡,问道,“姜婶,你说的是李三春吗?”
    “对,对就是她,李三春儿。”
    王桂珍也给这人名想起来了,“啥?是李三春儿?妈呀,她嫁回咱们大队,要嫁给聂二柱了?那孩子那么老实,二柱他娘那么厉害……啧啧啧,这不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吗?”
    许小北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李三春了。
    如果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那许小北也有。
    但许小北混得不如秦桧。
    因为她只有一个朋友,就是李三春。
    三春儿和小北同岁,实打实的狗不理命,打小没了爸妈,跟着大伯李富贵家过。
    她大娘王秋凤不把她当人看,家里活都是三春儿的,还动辙打骂。
    大概四年前,三春才十三,她大娘就给她找了个外县的婆家,要嫁个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跑腿子,为的就是换点彩礼给她儿子李四平娶媳妇用。
    于是三春儿在许小北的支持下,有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反抗——她拿柴刀差点抹了她大娘的脖子。
    后来家里怕闹出人命,就给三春儿送到关里她姥娘家去了。
    三春儿走的时候,许小北哭成了个泪人儿,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三春儿嫁回来了?
    就听付三妮跟王桂珍说,“这事儿还真未必,听说三春儿在咱村时,二柱娘就挺喜欢她,现在三春儿模样变俊了,二柱也能挺相中,人一辈子不都三起三落,哪能一直那么点背,没准三春儿嫁进去还享福呢。”
    “那孩子不是上关里姥姥家去了,咋回来了?”
    “咱这儿困难,关里那头更是穷得都要吃人了,实在没招,她舅舅给范大队长写了封信想把三春送回来,二柱他娘听说了,就说想给二柱当媳妇,这不凑巧吗,该着就是聂二柱的人。”
    “那还真是……”王桂珍唏嘘几声,见许小北一直没说话,抬头问她,“三春要回来了,你知道不。”
    “嗯,听着呢。”许小北没忘了手里的活,把糖水盛出来,倒进木薯粉开始搅拌,“回来好,二柱人不错,二柱娘虽说泼辣点,但只要二柱护媳妇,她也不能把三春咋样。”
    付三妮忽然笑了,“可不,大柱媳妇在家为姑娘时就出了名的歪,那会儿柱子娘就相中她当儿媳妇,还说啥找个蔫巴登的婆媳吵架都没对手,结果可好,俩人一吵起来大柱没一次向着娘,可把柱子妈气没半条命,去年夏天大柱媳妇非要闹分家,到底没制住人家,这不是分了?”
    付三妮的话让小北有一瞬间分神,想到今天在场院那里,聂大柱媳妇向刘红梅求救那一幕。
    今天这事,跟刘红梅一定脱不了关系。
    “那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手。”王桂珍充分总结道,又晃晃头,“哎呀,要说谁家媳妇有福啊,还得是老许家的,看我家老太太,多好一婆婆。”
    “那正国家媳妇不也不满意?”
    王桂珍啐了一口,“就好像谁满意她似的。”
    小北咳了两声,瞅了瞅在院子里晾花生的许小敏。
    那两人才不出声了。
    忙完手里的活,许小北又试着用茶叶和牛奶熬奶茶,之后加入了大白兔奶糖,放了做好的芋圆和珍珠,给家里人试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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