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一想也是,抛开最后一丝疑虑,戏也不听了,径直从郊外打马回宫。临近正院的时候,胤祺脚步一停,冒出些许忐忑之意,这养猪的事儿,该如何同福晋讲?
    总归有些难以启齿。
    再难以启齿,也是要启齿的。五福晋正盼着五爷的消息,知道弘晏在庄上做什么,也好告诉二嫂去。
    等了半天没等到,不禁有些嘀咕,那么长时辰,胤祺不会偷偷听戏了罢。
    好在爷终于回来了,却是没有听戏,他——准备养猪去了!!
    五福晋面色一片空白:“…………”
    她怀疑自己没睡醒,大白天的见了鬼,上上下下打量五爷,目光如同探照灯似的,“捞多了王八,脑子坏了?”
    什么忐忑,什么疑虑,一瞬间全消失不见。五爷气急败坏,哆哆嗦嗦指着她:“什么脑子坏了?与大侄子合作的好事,怎么到你嘴里,就全变了味儿?真是放肆!!”
    五福晋嗤笑一声,正欲讽刺回去,听到“大侄子”三个字,却忽然来了精神。
    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堪称温柔:“怎么就同侄儿扯上关系了?爷同我好好说说。”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使得五爷蹭蹭后退了一步,小心肝砰砰砰地跳,好半晌呼出一口气,脊背透出冷汗,他迟早要被这婆娘气出病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见了,五爷最终还是开了口,不情不愿同她解释,养猪这事,都赖侄儿的诚挚邀请。
    从神女入梦讲起,五爷照搬弘晏的话,不仅活儿轻松,且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听得五福晋眼睛愈来愈亮,半晌,竟是用帕子拭起泪来。
    “弘晏惦记着我,爱屋及乌,便也惦记着爷,天大的好事也不忘拉扯一把!”
    五爷不是没有上进心,而是害怕上进,五福晋怎会不明白?
    成日闲着,不比兄弟们的实差,不说宫外人如何看待,相较自小学到的本事,总是可惜的。
    虽然胤祺爱咋咋地,上天入地与她无关,但牵扯到弘晏侄儿,便值得她上心,值得她上一百个心。
    “既然侄儿要养,那爷好好干,”五福晋一扫嗤笑之态,无比热情地说,“干不好,您就别回来了……”
    五爷:???
    ——
    弘晏喂了几回猪崽,并与它们结下深厚的友谊。
    眼见饲主势力强大,打也打不过,拱也拱不过,猪崽也不骂骂咧咧了,含泪品尝各类食材。
    渐渐的,像是知道弘晏的目的是为了它好,猪崽中最聪明的那个终于回过味来。哼哼唧唧提醒其它三个,麻利地,赶紧地,老老实实地打配合,选出最最心爱的饭菜,就可以赶走魔鬼了!
    一时间你吃我喂,皆大欢喜。
    假装听不见魔鬼这个词儿,弘晏十分满意效率的提升。眼见太阳即将落山,他想了想,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农事官,准备明儿再来。
    农事官打鸡血似的领命,看着猪崽灵光一闪,既然不是当作宠物……
    离去之前,其中一人向弘晏请求指示:“若要肥膘,必得劁猪,下臣积累过经验。”小爷您看,它们过些天就满月了,哪时候动手好?
    弘晏面色一顿,不期然看见惊恐乱窜,嗷嗷乱叫的猪崽,沉思片刻,让人继续采购几只满月的、还未受劁的小猪,公母都要。
    继而慈爱地看向四小只,看在先来的份上,就对你们好一点。
    种猪的艳福,总有人要享受不是?
    ——
    回程之后,头一站便是乾清宫。
    皇上在,太子居然也在,正商议春汛之后的江南水患。
    今年水患规模不大,尚在官府预计之中,民间损失少,更没有急报向京城求援。直到五月底,春汛的影响几乎消散无踪,这时候传召太子,皇上有考验的意思,考验他对水患的关注程度,了解程度——即便天灾微乎其微,太子也该放在心上。
    心血来潮考察一番,皇上很是满意,余光随意一瞟,瞟到了放慢脚步、在外探头探脑的弘晏。
    皇上点了点他:“鬼鬼祟祟做什么。养猪回来了?”
    太子听言望去,见是养宠归来的宝贝儿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嘴角的笑容骤然消失了。
    养、养猪??
    “……”弘晏暗道不妙,觉得自己没撞上好时候。
    汗玛法越发学会坑人了,怎能当着阿玛的面,大剌剌说出来?
    太子的俊脸晴转多云,眼看就要多云转阴,弘晏忙道:“宠物不分高低贵贱,这可是汗玛法亲自说过的话。”
    皇上:朕有吗?
    不等太子开口,弘晏眼睛亮亮的:“何况五叔也喜欢!五叔还说,明儿要和我一起养呢。”
    话音落下,李德全差些摔了一跤,五五五五五……爷?
    太子震住了,皇上也震住了。
    老五也喜欢?他们不是在做梦?
    平日瞧他浓眉大眼的,没发觉有如此爱好啊。
    “孙儿不是胡闹,此回养猪,不仅仅用作宠物一途。”
    为防屁股开花,弘晏先发制人,一改往日低调发财的策略,肃然道:“五叔和我,将要做一件大事,您俩就等着瞧吧。”
    ……
    或许给了太子太多的震撼,为防刺激福晋,他想了想便没开口,只等元宝“大事”的成果出来再说。
    虽然儿子的爱好不靠谱,信誉度却是足够,又有皇上盯着,太子决定多给一点信任。
    于是弘晏睡得香喷喷,安然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下了早朝,五爷如约前往皇庄,没想到侄儿到的比他还早。
    五爷还没来得及惊讶,畜棚映入眼帘,他蓦然瞪大了眼——
    就在这时,一辆朴素的灰色马车停在庄前,从上面下来两位尊贵人物。
    庄外,管事忙不迭跪了下去:“皇……”
    皇上摆摆手,扬颔示意太子,太子含笑道:“无需通报,带路吧。”
    皇上太子前脚进门,后脚又来了一辆马车,看着稍小,却是同样朴素。
    眼见十四阿哥跳下车辕,守门管事恍恍惚惚,今儿是什么日子?
    ……
    皇上在前,太子在后,都想瞧瞧叔侄俩在做什么正事。
    畜棚渐渐临近,耳边忽然传来凄厉的猪叫,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好不容易放假一日,十四火急火燎加快步伐,万万没有想到汗阿玛和太子也在,火热的心思如同浇了一盆冷水,不禁心下惴惴。
    他坠在后头,不敢跟得太紧,直至听到声声猪叫,难以想象的场景映入眼帘,面色霎时变得空白。
    农事官押着猪崽,熟练无比地手起刀落,看得十四阿哥胯下一凉……
    他们背对来人,解决一个,接着下一个。趁着空隙,农事官看向弘晏,邀功地问:“小爷,您看我割得干不干净?”
    第71章 贱民   一更
    弘晏的眼神微微飘忽,给予鼓励夸赞:“不错,很干净。”
    农事官一听,打鸡血似的激昂起来,只觉干劲更足了!
    听着起此彼伏的猪叫,五爷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长那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场面,此时面颊微颤,只觉入夏暖风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并了并腿——
    太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皇上实在没眼看。
    此时此刻,若他再不出声,皇庄便不再是皇庄,而是辣眼睛的劁猪场。
    这就是乖孙所说的“大事”??
    真是好大的事。
    皇上站在原地,不怒自威地叫了声:“老五,元宝。”
    五爷僵硬扭头,弘晏转过身来,见到他尊敬的汗玛法,还有亲爱的阿玛,暗自感叹一声,突击视察果然来了。
    众人皆是大震,农事官又惊又喜,又很是后悔,他们怎能在皇上面前露出这般手艺?
    来不及多想,他们放下手中的活儿齐齐下拜:“奴才(下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爷!”
    “免礼。”这话,皇上说了很多年,可头一次说得这么违心。
    让人小心挪开猪崽,镇定地露出一抹笑,弘晏没有想着解释,而是左看右看,左寻右寻。忽然间,瞥见东躲西藏的熟悉人影,弘晏惊呼一声:“十四叔?”
    很好,如他所料那般,救场的来了。
    ……
    霎那间,十四阿哥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五爷终于得到机会喘息,抹了抹额间冷汗,一时间又是感谢,又是困惑,十四弟怎么出现在这里。
    皇上眉头一皱,太子若有所思,但毋庸置疑,方才入眼的那一幕,随着十四的出现,印象变得模糊,凉意慢慢消去……
    这般想着,太子重新拾起矜贵的气质。见实在躲不过了,十四只好现出身形,面色涨得通红,猪叫的心理阴影牢牢盘踞,脑中反复循环着一句话:这就是自己主动要帮的忙。
    这就是劁猪。
    五哥受得住,他受不住!
    “汗阿玛,二哥,五哥。”短短几分钟时间,十四又是不安又是惊吓,最后失了冷静,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今儿不用读书,便想着帮、帮帮侄儿,如今却是发现我浅薄了。”
    同时生出点点恼怒,他被弘晏愚弄了!
    但他无法说出口,让皇上主持公道,谁叫侄儿再三拒绝,自个却主动要求。如今,十四阿哥只想逃离这个庄子,离得远远的,等养猪这事过去,另想办法谋得出路。
    他堂堂一个皇阿哥,怎能与猪为伍?!
    “浅薄”这个词说得妙,可十四那点小心思,放在皇上面前实在不够看。
    于是劁猪的事就此翻了篇。别说皇上了,太子,五爷,甚至跟在皇上身边、平日耳濡目染的大总管,谁人看不出来?
    十四爷年仅十岁,不仅浮躁,心眼实在太多了些。
    皇上甚是失望,目光沉沉地瞧着他,听闻元宝养猪,就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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