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人飞快地将今早御花园发生的所有事情禀报了。
    皇帝抬眼看向庆王, 眸中带着深沉的情绪。
    太后听完了之后,却是率先走到了九公主的身侧,柔声问道:“小九可是被吓到了?”
    九公主摇了摇头。
    她轻叹了声, 牵过了九公主的手, 抬眼看向底下心虚垂头的三公主道:“你是皇家公主,不是市井泼妇,这般失了体统, 可还有半点公主的模样?”
    “传哀家懿旨,罚三公主闭门思过三月, 另配两名管教嬷嬷。”
    “三月之后,若她还这么肆意妄为,哀家便要拿你们问罪。”
    三公主身侧的宫人跪下大半,俱是瑟瑟发抖。
    这等场面之下,三公主也无从辩解。
    但她今日也算不上输了。
    自御花园离开之前,她转过头看了跪在庆王身侧的白曼语一眼, 嗤笑了声。
    白曼语浑身冰凉。
    太后半句都没有提及她, 甚至好似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她一颗心沉至谷底。
    不想, 刚抬眼就瞧见荣忠领着几个宫人过来, 挥挥手,便将她整个人架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王爷!王爷, 曼语真的是冤枉的!唔!”她哭喊到一半, 便被人捂住了嘴, 径直拖了下去。
    庆王定定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都未曾回过了神来。
    皇帝打量着庆王的神色,沉声道:“你也算是朕亲自教导出来的了,却连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没有,任由着一个女子摆布。”
    “皇帝。”太后脸色难看:“这件事情, 哀家亦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庆王妃,是哀家替他做主的。”
    皇帝神色微顿,看着庆王,久久未曾言语。
    “儿臣。”庆王回过神来,躬下身子:“知罪。”
    “罢了。”赶在皇帝开口前,太后冷声道:“幸而此番发现及时,未让这等居心叵测的女子进入皇室。”
    “你也长个教训,日后行事需得更加谨慎一些。”
    “至于庆王妃的人选,再议吧……”
    庆王心中还有许多的疑问,但他清楚,太后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在皇帝面前为他求情。
    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皇帝看在眼里,未再多言。
    这里的人皆不知,白曼语的事情,是皇帝授意为之。
    对庆王妃的人选,皇帝都是交由太后把控,选什么人于皇帝而言都不重要。甚至在他心中,也算是考量庆王的一个标准。
    若对方真有这样的能耐,经得住林水月的探查,皇帝也不会多加干预。
    可偏巧是个没什么能耐,心思漂浮的人。
    摘掉这个准庆王妃的头衔,也是在给庆王敲响警钟。
    “皇上。”御花园气氛沉肃,林水月却在此时出声道:“臣有本要奏。”
    皇帝对上她,面色微缓:“说。”
    “此前几位书院的山长联名上书,要求取消女院,将腾空出来的书院挪给来京的天启、菏泽以及徽明书院。”
    “此事,臣以为不妥。”
    这话一出,在场一片安静。
    那些书院的学子俱是变了神色,面面相觑。
    徽明书院内有人搓了搓手:“来了来了,现在是轮到了这些个书院了吗?”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几个大男人,书读得不好,为难一群女子倒是很有一套!”
    “就该让林大人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还有人说:“谁把咱们徽明的名字也给报了上去?徽明上下什么时候说过要抢女院的地方了?”
    “听说是其余书院共同商议的结果。”
    “他们商议了就算数吗?我们不同意!”
    徽明这些人,寻常不开口,轻易说起话来,那还真不是一般的气人。
    严昊强忍着反驳的冲动,被严希按了下来,却也忍不住拿眼去看那林水月的方向。
    与他们比较起来,女院学子则是激动非常,看着林水月的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崇敬。
    “此前我还说过林大人的不是,当是我狭隘了。”
    “这事之后,不论成与不成,咱们都得要认林大人这个情。”
    “别说了,若此事牵累了林大人,你我可得要率先站出来才是。”
    “为何不妥?你且说来听听。”皇帝淡声道。
    “几位山长给出的理由是科举,其上书奏折里,更是提及了女院不必准备科举,所学学问无用诸如此类的话。”林水月脸色平静,然而细究之下,这平静中仿若蕴涵着深邃不见底的海。
    “但臣以为,女院无用这件事情,恰好就是他们造成!”
    这话一出,周围震惊非常。
    庆王尚且处在了恍惚之中,闻言也忍不住看向了她。
    却见那殿中之人,一身雪衣黑发,明眸皓齿,眼底却一派澄澈与坚定。
    是在寻常人眼里,最难瞧见的东西。
    “说女院无用,可其一,这些山长并着所有授课的夫子在内,都未曾正统地在女院之中教授过科考所用的学问,不教,底下的人从何学会?能学多少?”
    “其二,女院擅行的诗词风格,均是在女院授课的夫子所授,教的时候只管风花雪月,不问世道无情,然则到了此刻,却说女院上下都只会无病呻吟。这等行为,莫过于臣将府中的下人打了一顿,然后反过来问他,你为何脸上挂着伤疤?”
    “其三,臣以为,不论是做学问亦或者科举之路,都当靠着自身的努力以及刻苦钻研,方才能够成就千古美名。诚如他们所说,学问当作用于当下,而不浪费时间虚耗在了无意义的事情之上!”
    “但学问也从来不是用于攻歼他人,甚至是打压弱势之人的工具。”
    林水月说到了这里,也不在乎周围人或怔忪或惊讶的神色,她抬眸,面上坦荡非常,道:“况且臣以为,女院成立多年,而今在女院就读的所有学子,并非他们所言的全无优点!当真将所有的学子放在了同一竞争水平下,也不可能就会输!”
    女院内气氛沉静。嘉
    打从林水月开口后,有人已经从方才的感激,变成了眼含热泪。
    甚至暗暗攥着手,身型颤动。
    以蒋嫣然为首的人,更是深受其动。
    此前她们或许只是将女院,或者是进入女院这件事情,当成是一件脸上有光,或者说是能够用来争夺家中宠爱,外界名声的工具。
    而今听得林水月的一席话,再抬眼瞧见了对面那群男子。
    她们忽而深觉,女子,也可以站在了殿中,站在了圣上面前,可以堂堂正正地用学问压过那群男子,可以对任何事情有所见解。
    可以自称为‘臣’。
    而非小女,非女儿,非妾身!
    长久的沉默之下,率先开口的人,竟是徽明的齐铭晔。
    他上前躬身道:“学生以为林大人所言有理,科举仕途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也并不是有一个好书院,一个好的环境就可以金榜题名。”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与之一起的,还有徽明的其他人。
    “齐公子倒是大方。”那严希阻挡不成,到底是让严昊站了出来。
    他看着徽明一群人,冷笑不已:“徽明书院财大气粗,你们书院的学子,又有几个是家中贫寒,连带着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的?”
    “诸位手里边有钱,家中又送来小厮仆从,连带着来京住的都是一流的客栈,客栈失火之后,齐公子更是做主买下了一处民宅来安置所有的人。”
    “可也希望诸位明白,并非是人人都像是你们这般出手阔绰。我们天启书院内,也有家境贫寒,拴着全家的生计在过活的学子。”
    “让出书院,你们可以活得下去,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如你们这般?”
    菏泽也有人忍耐不住,上前附和道:“不错,我等此前所有的花销,俱是由书院兜底,而入了京城后,花销比起从前在湖州多出了几倍不止,这等情况之下,怎能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叫我们放弃?”
    “据我所知,京中贵女皆是出身于名门望族,自小便在富贵窝里长大,离了女院也能够好好地过活,又何至于来与我们争抢。”
    他们说的话,倒也是叫许多人点头认同。
    然而徽明那边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徽明四子没有开口,底下却有人站不住了。
    “严公子,你也是读书识礼的人,怎能说出这等荒唐的话来?”说话的人叫做黄武。
    林水月对他有些印象,是因为那日徽明失火。
    他是里面最快苏醒过来的几个人之一,醒来后不顾一切的冲进火海中救人。
    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出来了许多的书册。
    最后被同窗拦住了,才未曾再进客栈。
    此时他神情激动,怒声说道:“因为自身家境贫寒,就必须要他人做出退让,甚至是同情、怜惜你,你才活得下去吗?”
    “再有,严公子是否对徽明有太多的误解?”
    “徽明刚建立书院时,便对底下寒门学子免除了一切的费用,为此,我们山长齐先生,典当了自家所有的财物,近乎于落到了一个沦落街头的下场。”
    “此后师母带着家中所有能用的人,靠着耕织度过了难关,养活了我们这群穷学子。”
    “齐大公子齐明瑞,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神童,却因书院在危难之际,不忍我们这些穷学子挨饿受冷,而甘愿放弃科举转而从商。”
    “而今徽明有今天,公子功不可没!难道因为我们大公子能赚银子,搁在你们眼中,就成为了徽明财大气粗?肆意妄为?”
    “莫说这些,连带着我们这些不能当事的学生都知道,自家境遇不好,更当好好读书,努力靠着自身改变环境。天启菏泽庇护不住贫困的学子,便想让他人来帮忙。”
    “家境不好的学子,不想着考取功名改善环境,而指望着他人救济,简直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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