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蔓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汤正风就被气的不轻。
    他往后摸了一下枕头,没摸着,这才想起来那个枕头已经被子里扔了出去,他看向坐在沙发上散散漫漫的汤蔓,问了一句,“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来着!”
    “这是跟你爹说话该有的态度!你大伯说的没错,就应该好好管一管你,你看哪家千金不是跟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就你,成年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还在外面疯,没个定性,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说到这里,汤正风突然想到了什么,“汤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妈要结婚了?”
    谢立忍不住偏头去看了一下汤蔓的神色,目光落在对方那双眼睛上,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觉得不好。
    汤董平时对汤蔓散养,什么也不关心,要钱给钱,男朋友也换的勤,只要不吸毒,汤董都不会管的太严重,除非涉及到夫人的事情,汤董就会失去理智。
    当年,汤董其实也爆发过一次,大约是在汤蔓高二的时候,那时候杨女士认识了一个男人,海归,三十多岁,离过一次婚,长相英俊儒雅,杨女士陷入热恋中,不过几个月就想要和那个男人结婚,一起移民去国外。
    汤蔓被杨女士带着和那个男人去吃过一次饭,对对方印象很好,那个男人全程很照顾她,但是察觉她的性情不喜欢人太靠近,于是又表现地很有距离,总的来说,是一个很懂得分寸感的人,而且对待杨女士也很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地很周全。
    基于这些考虑,她对于杨女士这个决定也没有反对,在她看来,不合适再离婚就行了,又不是结了婚就不能离了,反正她妈已经离过一次婚,有了不少经验,也不怕吃亏。
    于是她也没有瞒着这件事,在姥姥问起的时候就说了出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老汤知道了。
    那简直是火山爆发,老汤发了一顿很大的脾气,汤蔓甚至因为这个被罚了禁闭,在房间里被关了半个月,才被家中的阿姨放了出去。
    而等她出来后,那时候杨女士已经和那个男人分手了,是为了什么,她不太清楚,因为杨清也不爱提,只是杨女士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伤心,过了好久会恢复过来。
    也是从那次,汤蔓才真正认识到她爸这个人的偏执,时隔这么多年,汤蔓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所以她才说她和她爸之间关系十分复杂,这种父女关系并不是靠着一种亲情在维系,她觉得,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亲情是没有多少的,大家都是凭借着社会上的道德感在维持着一种基本的礼貌。
    她不爱她的父亲,但是因为心中的道德感维系着,她未来也会在这个人的葬礼上流出那么一点泪水,表现出那么一丝伤心。
    她相信汤正风也不是很爱她,她存在的更多意义对于对方来说是因为杨清的存在,她就是一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牵绊,因为她的存在,杨清才不会忘记有汤正风这么一个人。
    在很小的时候,汤蔓就有了这种认知,她在感受到姥姥姥爷那边亲人爱意的同时,会时常对自己这种身份感觉到厌恶,后来,她才渐渐和自己妥协,因为她发现她的存在与否,并不会改变杨女士的某些决定。
    汤蔓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床上汤正风的问题,几乎是这个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于是在她沉寂片刻后,汤正风就又出了声,“过几天,我安排一下你和秦宇的见面,你也该定一定心了。”
    听到这句话,谢立猛地看向床上说话的人,在暗地里手却忍不住攥成了一团。
    汤蔓笑了一下:“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你是通过禁闭来操控我的人生,如今又是企图通过操控我的婚姻来操控我的人生,爸,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化呢。”
    “你和杨清二十多年前都分手了,黄历都旧了,你还执着在自己的记忆中,没看见我妈现在都不想看见你吗?要不然你以为她当年为什么没有多想,就答应了那个男人跟他一起去德国?”
    汤蔓说完就站起来准备出去,不过她手还没有触碰到房门,就听见身后的人说,“你敢走出这个房门,我今天就把公司的律师叫到这里,把遗嘱改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汤蔓停下脚步,她本来心中也没有多少怒气,对于汤正风和杨清那么多年的纠葛,她就很个旁观者一样,当看戏似的,只有涉及她自己的时候,才会产生那么一丝心理变化,于是在听见汤正风的这句话心中唯一的那么一点生气也消失不见了。
    她这么多年来对汤正风还保持着一点孝心,无非也就是对方手里的那么一点股份和财产了,汤正风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有恃无恐,就算起初不知道,可这么多年了自家女儿什么性情,汤正风一个老狐狸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说汤蔓不像他也不尽然,在某些方面,他们真实彻彻底底的父女。
    多情也无情。
    于是,汤蔓后退了一步,转过身看向床上的汤正风,想了一下,认真提了一个建议。
    “爸,我觉得你其实可以换一个当女婿的人选,秦宇明显就不合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家二世祖,除了不吸毒,黄赌都占全了,上秦家大门说怀了他家私生孙子的女人都一大堆,我们订了婚,你估计也要多几个不明来历的外孙。”
    汤蔓估摸着汤正风也不一定要她和秦宇去相亲,毕竟汤正风对她虽然没有多少爱意,可大多时候还算负责任,毕竟也是自己的孩子,总不可能往粪堆里推。
    果然汤蔓话一说出口,她示软的意味一出来,汤正风的神色就缓了下来。
    汤蔓于是接着说道,试图把汤正风的想法给扳回来:“而且,爸你也知道我没一点商战头脑,和秦家联姻,你也不怕百年之后汤家直接改了秦姓。”
    汤正风冷笑一声,“我觉得秦改汤姓倒是有可能。”
    别以为他不知道以前秦家那个儿子见过汤蔓一面后,就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跑,说是改头换面了,从此之后再也不泡夜店去赌场了。
    秦家人倒是觉得开心,不止一次地跟他提过要联姻的想法,可是后来汤蔓觉得秦家那小子太烦了也没顾两家的交情,直接一个电话打到警察局,报警说自己被性骚扰了,让秦家硬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儿子给捞出来,直到现在秦家夫人看见他都没一个好脸色。
    他面色缓了下来:“你妈现在年纪大了,估计也是想要孙子的年纪了,所以才会想要结婚,平时你多去陪陪你妈,不要在外面到处跑,一天也不落家。”
    这纯粹就是屁话了,杨女士长相可不像上年纪的人,走出去稍微打扮地年轻一点,看着也不过是三十左右。
    汤正风听不见汤蔓心底的吐槽,继续嫌弃地说道,“还有外面的那些男人都断干净了,过几天就搬回家住。”
    汤蔓在外面交的那些男朋友他一个都看不上,在外面玩一玩就行了,带回家是肯定不行的,过不了他这关。
    汤蔓这下不服气了,“我交的那些男朋友怎么了,哪一个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怎么在你的口中,就那么不正经了。”
    汤正风不理汤蔓了,看向谢立吩咐道,“谢立,你这几天派一两个人过去帮她搬东西,争取这两天之内把事情都安排好。”
    于是,看见这一幕的汤蔓没忍住嘴痒了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被抖了出来,“爸,你干脆把谢特助当你女婿得了,公司事务,家庭事务,他都给你包圆了,哪里有你这么用手下的人的,手底下的人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这段时间,谢立跟她关系不太好,话都没怎么说,汤蔓这里说出来的话还有点讨好对方的意思。
    结果话一出口,病房里的其他两个人神色就不对了,首先是谢立几乎是神色突变,耳朵尖都有点发红起来,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害羞,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明显是被汤蔓的话给呛住了,而病床上的汤正风却不知道为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立半晌,直到把人都看的有些坐立难安起来,竟然点了点头。
    他其实以前有想要把谢立这人当做女婿培养的意思,可是汤蔓这人太散漫了,见过谢立几次,半点心思也没有,汤正风就去了心思。
    他那时候想把谢立当做女婿培养,也不过是觉得这人用着顺手,而且还算忠诚,他不是不知道私底下有公司出高薪来挖谢立这件事,直到谢立拒绝了,这个人才在他谢立摆上了号,渐渐地被他重视起来,现在基本上都算得上公司三把手了。
    “你竟然都这样说了,也不是不行。”汤正风看着汤蔓说道,“汤蔓,你知道的,你的那些男朋友想要进汤家的门,一个可能都没有。”
    “你如果没有进公司的意思,那么就只能找一个代理人来管理公司,如果你不想公司落到那些汤家人的手里,你未来的丈夫起码要有一些管理上的经验,你带过来的那个叫司嘉禾的人,你觉得他能管好一个公司?”
    “恐怕,他还没有进汤家大门,就可能被你那些堂叔堂伯门给吞了,在汤家根本立不起来。”
    老汤都对司嘉禾如此不满了,更别提还和顾元客有关系的裴岭,如果被对方知道她对裴岭有一点意思,估计皮都要给活生生剥了。
    于是,汤蔓那么一点心思才升了起来,就被老汤这番话给压了下去。
    在老汤面前,她也不会那么不自量力地说自己不想结婚的想法,因为对方并不会放在心上,就好比一只幼虎咬了一下雄虎的脚掌,也不会被雄虎放在心上。
    而且□□的人显然没那么容易改变想法。
    他说:“我是比较属意谢特助的,公司交到他的手上我也放心,你如果和他订婚,我会转交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之后结婚,我会再给百分之五。”
    公司并非家族企业,集团的百分之十公司就相当于一个大董事了,到时候老汤的董事长身份甚至都可能因为她手中的百分之十的股份被动摇,而且谢立手上也还有少量股份,几乎是下意识地,汤蔓就开始分析起自己的得失起来。
    不怪她太冷心,一段婚姻算什么,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她从幼时因为汤正风和杨清的婚姻来看,就已经失去了对婚姻神圣感的看法,也失去了对婚姻的期待,一旦能客观地看待,不外乎就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两个家族由于利益而牵扯在一起的法律效应,至少婚姻在她看来,法律效应更大。
    再说结了婚还能离婚,到时候东西都拿到手了,老汤还能再要回去不成,除非是有条件的赠予。
    用一段婚姻来换取百分之十的股份再划算不过。
    不过,所有的得失都是基于她一厢情愿,在这样的交易中她能接受,汤正风也能接受,但大多数人不能接受。
    因为缺少情感方面的考虑,把一段婚姻的神圣感完全抹去,里面只剩下了利益,这样的婚姻很多人都不会喜欢,且也不会赞成,就算汤蔓知道谢立喜欢自己,她也不一定会觉得对方会答应。
    于是,汤蔓没有直接说,而是转移了话题,打趣了汤正风一句,“爸,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大方。”
    上市公司不比其他,百分之五的股份都已经不小,足以引起董事会成员的变动,老汤这次手笔真是不小。
    以前老汤简直称得上抠抠搜搜,除了给了杨女士一点股份,还有她出生时象征意义上地也给了一点,之后简直就是守财奴。
    她十八岁生日都没让这人开口,结果现在却突然松了口,一出口就是百分之五的股份,阔绰地不像话。
    她都怀疑老汤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得了什么绝症,所以想要颐养天年去了,安心养病去了。
    脑海中纷纷杂杂的猜测不断,不过她此时也懒得多想,老汤的提议她十分心动,基于此她已经忍不住打起了谢立的主意。
    汤正风对于汤蔓的打趣完全是忽略了过去,直接挥了挥手,想要赶人走,“行了,你等下记得过去看一看你妈那边怎么样了?走的时候回来告诉我一下结果。”
    汤蔓听见这番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你把我妈也给打了?”
    汤正风没好气:“怎么可能,你妈当时可能是被气着了,你等下过去看看。”
    当时杨清被他突然出手惊住了,气的都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他一上前,杨清就开始咳嗽,十分难受的模样,弄地他都不敢上前,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所以人基本上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不想承认。
    汤蔓哦了一声,出了病房把房门掩上,就发现发现外面的人基本上走了大半,只留下了几个汤家的小辈还在,她微微颔首后就准备离开,走了一半,仿佛感觉到什么一样,她听见了熟悉的走路声音,果然一回头就看见了谢立跟在她后面。
    她停下脚步,有些惊讶:“你怎么跟过来了?”
    谢立走上前跟在她的旁边,“你知道杨女士的病房在哪里?”
    这个还真不知道。
    汤蔓有些窘迫地笑了一下,她刚才出门太急,脑子里思绪繁杂,刚才也忘记问一下了。
    谢立说:“离得很近,就在前面那栋楼,我送你过去。”
    因为刚才和汤正风的那番话,汤蔓面对谢立时少有地有些不太坦然,主要是觉得心虚,于是谢立说话,她也只能点头说了句谢谢。
    谢立这下忍不住笑了一声,“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客气?”
    汤蔓心想,那以前老汤也没说让你当我们家赘婿啊。
    她不说话,谢立只好转移了话题,“等一下见到了杨女士,不要太惊讶。”
    汤蔓侧头疑惑地看向谢立,有些不懂对方的意思。
    谢立继续说:“汤董还不知道这件事,你等下想一想,怎么跟汤董说。”
    汤蔓有了不好的猜想。
    果然下一句谢立的话就出来了,“你可能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汤蔓这下真的是被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好几秒,她心中所有的纷纷扰扰才平静下来。
    “所以顾元客是陪着我妈过来产检,然后不小心被老汤看见了?”
    谢立也因为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而筋疲力竭了,他主要是怕公司领导人打架而上了经济新闻,于是这一天都在让人注意网上的消息。
    他揉了揉眉心:“不是,汤董是在外面遇见了顾先生和杨女士,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知道两人要结婚了,于是没忍住动了手,不过当时场所隐蔽,看见的人并不多,也好处理,就是顾家那边有点难办,不肯私下和解。”
    “至于杨女士怀孕的消息,是不久之前才检查出来的,杨女士看样子并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当时杨清被汤董气的不轻,在汤董离开之后就晕了过去,顾家那边把人送去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说是怀孕了,现在顾先生的父母听见这个消息都赶了过来。
    汤蔓在听完之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都是些什么糟心玩意儿,什么糟心事儿。
    这怀孕肯定不是近期的,起码有好几个月了,杨女士有时候是真的没脑子,有时候又精明地让人惊讶,不过在大事上,明显是没脑子了,估计现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比她还惊慌,毕竟上次见面时,对方才表露出并不想怀孕的想法。
    而且杨清虽然看着不过三十岁左右,可实际上已经是四十岁的女人了,迈入了中年人这一行列,看着再年轻,也不比年轻人,算的上高龄产妇,生育起来恐怕更加危险。
    汤蔓难得感觉自己太阳穴都疼了起来,也忍不住按压了几下,才接着说道,“我先过去看一看情况再说。”
    她其实内心觉得杨清这个孩子如果可以打掉的话,最好打掉。
    这样的想法有点冷血,可她妈的身体,她还不清楚,都是保养的好,这一次生孩子恐怕这么多年的细心保养都得全部亏空,而且四十多岁再过几年都要绝经了,还要生孩子,实在是危险,现代医术再前进,也不会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出现生命危险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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