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摩挲了一下西装口袋行的手机,想到司嘉禾暗地里对他的敌意,不知怎的突然笑了一笑,对方似乎也没有那么自信。
    因为汤蔓实在是很难让人升起任何安全感来。
    接下来由于知道了司嘉禾病情的关系,汤蔓都尽可能地照顾到对方,这样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一样,那时汤蔓也是这样的放任司嘉禾的肆无忌惮,她像是能包容司嘉禾的一切不好和麻烦。
    她的宠爱很容易让人昏了头,忍不住沉溺下去,像是一只陷入沼泽麋鹿一样,挣扎也毫无用处,只会陷地更深。
    但同时一股如影随形的不安感也随时弥漫在身边,让司嘉禾恐惧这份宠爱的失去,上天掉落下来的馅饼是会有失主的。
    那天警局事件终究还是带来了一些副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司嘉禾的这份惶恐不安甚至都影响到了汤蔓的生活,也让她有了一些疲倦。
    因为不必在她面前遮掩,汤蔓不可避免地也会被司嘉禾影响着,有时候也会陷入不好的情绪中。
    于是,杜和年的那句你们两个并不适合的话不停地闪现在她的脑海中,这段时间,汤蔓带着司嘉禾去见过一次贝医生,得到了一个还算幸运的消息,司嘉禾的抑郁症只是轻度,还不至于到了重度。
    不过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是,现在因为停了一段时间的药,这份病情有了加重的趋势,司嘉禾很容易就陷在不好情绪的漩涡中,对药物的依赖性也越发重了,如果有一回没吃药,晚上就会惊悸不断,根本睡不着觉。
    一连几天,司嘉禾几乎连环call她,有那么一次没接到电话,司嘉禾就差点崩溃了,整个人像是一棵阴郁的蘑菇,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把自己折磨了不成人形,一双眼睛红肿地看不成了。
    于是在这种压抑的关系中,汤蔓感觉到了一丝不可呼吸的沉闷感。
    于是,她开始下意识地缩减两个人的联系,只有晚上才会发消息询问一下司嘉禾的情况,在工作日时,尽量不再去见司嘉禾。
    杜和年是正确的。
    她汤蔓就是一个这么懦弱的人,她承担不起这份厚重的喜欢,于是到了最后,又开始故技重施,想要丢弃。
    司嘉禾也许也感觉到了汤蔓的这种情绪,他好像一下子又收回了所有的触角,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黑色铁球。
    不过在一次周末时,汤蔓却发现了司嘉禾眼底下的青紫越发重了,整个人脸色苍白地不同寻常,一双手腕像是能被她随时折断一样,现在已经快要夏天了,司嘉禾一身卫衣穿在身上就像套了一件宽大的袍子一样,风一吹就能变成一个气球。
    “你停了药?”
    一段时间没见,汤蔓觉得司嘉禾的样子不太对劲,她接下安全带下了车,结果司嘉禾一下子就扑了上来,一双手抱着她,差点把她给勒过去。
    “蔓蔓,你这几天怎么不来找我?”
    汤蔓拍了一下男孩的脊背,感觉对方的腰部又瘦了一些,整个人她好像都能抱起来一样。
    她面色严肃了一些:“嘉禾,你是不是又没吃药?”
    司嘉禾头埋在她的颈部撒娇,慢慢的轻轻触碰着她的脖颈,这是她的敏感点,汤蔓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掐了一下司嘉禾的腰部,斥责了一声。
    “老实点。”
    司嘉禾这才停下了动作,抱着她也不松手,像个袋鼠一样,挂在她身上,汤蔓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干脆一起坐在了后座。
    待司嘉禾平静一些后,汤蔓才又接着询问,“司嘉禾,你是不是自己又停药了?”
    司嘉禾低垂着头,不回答。
    汤蔓神色不变,看着对方,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司嘉禾,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有人欺骗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停药了?”
    司嘉禾听出汤蔓的声音不太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汤蔓的目光,他讷讷得点了点头,对上汤蔓一双冷淡了许多的视线,他忍不住有些惶恐起来。
    结结巴巴地解释,“蔓蔓,你这、几天不来找我,我吃不下饭,也不想、想吃药。”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眼,想要抱住汤蔓,如往常一样撒娇,“蔓蔓,我有些想你了。”
    汤蔓却笑了一下,第一次止住了司嘉禾的撒娇,语气有些莫名,说了一句,“司嘉禾,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不想吃的呢?”
    她看着因为她这句话而瑟缩了一下的男孩,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你是不是想一直就这样病下去,你是不是不想治病?”
    司嘉禾沉默了,手却紧紧地拽住了汤蔓的衣袖。
    汤蔓感觉到头疼了,她按压了一下眉心,感觉到了一阵疲倦。
    她最近时常会感觉到疲倦,大多都是因为司嘉禾的事情,其实和患有抑郁症的人相处起来并不简单,特别是对于汤蔓来说,她曾经听贝医生讲过一个抑郁症的案件,里面重要的信息已经被模糊掉。
    抑郁症患者的情绪很容易变化,而且还会导致周围人的情绪也会变得不好。
    曾经就有一对好朋友来她这里看病,两人关系很好,其中一位得了抑郁症,另一位朋友全力陪伴,可是长久的相处起来,那位没有病的朋友也被时常陷入情绪低迷中的抑郁症患者影响了,情绪也渐渐变得不好。
    抑郁症的治愈并不简单,需要药物治疗,也需要精神治疗。
    可是汤蔓突然觉得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太难了,她又有了撒手一切的想法,特别是在司嘉禾不肯配合的情况下,她这段时间积累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嘉禾,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她语气还算平静,看着司嘉禾说出了这句话。
    两个人当中已经有一个情绪不太稳定,她没必要让场面更加糟糕化。
    司嘉禾怔了一下,看着汤蔓,眼眶中慢慢蓄满了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滴落下来,像是一串珠串一样。
    他摇了摇头,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汤蔓。
    他感觉自己要被放弃了,果然这段时间做的噩梦成真了,他被蔓蔓嫌弃了,一定是这样,她不喜欢他了。
    他摇着头,不肯答应汤蔓的要求。
    “蔓蔓,我不想分手。”司嘉禾哽咽着,他全身都是抵抗,“我不想和你分手。”
    他这次怎么也不肯再放手了,他已经被放弃过一次了,这次怎么也不能被放弃。
    他会死的。
    他承受不起再次失去汤蔓的代价。
    司嘉禾哭的太过伤心了,汤蔓看着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忍不住又心软了一下。
    一个男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水,一旦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似的。
    她说:“嘉禾,我并不是想和你分手,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在一起并不适合,你看你现在生了病,为了我都不吃药,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而我,在这段关系中也感觉到了疲倦。”
    汤蔓看着司嘉禾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一段疲倦的关系是坚持不到最后的。”汤蔓伸出手,手指擦拭掉司嘉禾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道,“嘉禾,你去安心治病吧,如果你想我的话,我保证不管怎样,以后每一周我都可以跟你打一通电话,每个月跟你见一次面。”
    司嘉禾摇着头,他听不进去汤蔓的话,只知道不断地摇头。
    他不想要分手,心中开始升起了怨念,觉得都是杜和年才让汤蔓要和他分手,要不然蔓蔓现在一定不会这样对待他。
    同时心里也忍不住想,蔓蔓是不是厌弃了他,自从他吃了药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中x生活了,主要是他也不太喜欢,很难会有反应,而且还会升起厌恶心理,会忍不住地呕吐,一次尝试之后,汤蔓就没了兴致,再也没有提起这事。
    过往的无数细节开始在她脑海中回旋,每一个场景,他都觉得是汤蔓对他的厌弃。
    于是他出了声,在神智不太稳定的情况下用了一种最蠢的方法来挽回汤蔓。
    “蔓蔓,你是不是嫌弃了我?”
    “嫌弃我得了病,嫌弃我不行,嫌弃我麻烦?”
    “我以后一定好好吃药,再也不这样了,蔓蔓,我求求你,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欺骗你了。”
    他一下子说了好多话,口不择言,甚至没有逻辑性,颠三倒四,开始忏悔自己。
    汤蔓摸了摸司嘉禾的一双眼睛,有些无奈了,“嘉禾,这是你的身体,你是为了你自己好,而不是把所有的都寄托在我身上。”
    司嘉禾明白了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嗫嚅道,“所以,我让蔓蔓感觉到负担了吗?”
    汤蔓沉默了下来,没有回复司嘉禾这句话。
    可是这种沉默恰恰就是答案。
    司嘉禾的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他也沉默了下来,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一个道理,在过往的恋情中,汤蔓分手时常用的一个理由便是厌倦了、疲倦了。
    现在他也让汤蔓在和他的这段感情中感受到了这种倦意吗?
    他的手紧紧地拽住了汤蔓。
    到了此时,他也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留下汤蔓这个人,口中还有一些话没有说话来,可是他怕一出口,他和汤蔓就真的没有了未来,一丝可能都没有了。
    他现在好像也感觉到了杜和年的那股迷茫和无力,这是怎么也无法抓住的一种无力感。
    汤蔓就像隔断了线的风筝,强行牵扯不一定会拽住,甚至还会让自己的手受伤。
    “我送你去医院。”汤蔓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她给司嘉禾一段时间去适应这件事。
    在这段关系中,她真的感觉到了疲倦,来自心底的累,她有时候甚至能感觉自己正在被司嘉禾不断地拖下更深的地底。
    那里昏暗地见不到光。
    她也能感觉到司嘉禾的不安,可是这种不安感她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跟司嘉禾结婚,她还没有到如此的地步,也没有这个觉悟,为了一个人,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
    就算在路上见义勇为,汤蔓最先想到的也会是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安全,要不然一带一把自己陪进去不说,人也没有救回来,那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现在只能一个办法,不破不立。lijia
    也许分开来对他们两个都好,当然,这其实有点冠冕堂皇的意思。
    把司嘉禾送到了医院,她没有一起下车,而是坐在车中等待司嘉禾出来,因为事先跟医生预约了,所以并没有耗费多久,司嘉禾很快就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司嘉禾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来,沉默的坐上了车,汤蔓也没有说话,一路上两个人第一次如此沉默,异样的氛围弥漫在车中,幸好很快就到了风和桥附近。
    车停了下来。
    司嘉禾没有立刻下车,他手里紧紧地拽着那一袋子药,抿着嘴看着路边停靠的各种车辆,然后落在一条钻在车底下露出一只尾巴的流浪狗上。
    慢慢地,他还是没忍住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无声的哭泣,整个人的肩膀都在轻轻地耸动,消瘦地垂下头后面脊背上的骨头都在衣料上展现出一丝轮廓。
    所有的委屈和不舍好像都在这个哭泣中了,这次真的是哭的像一只猫一样。
    他哭的无声,却又让人觉得声势浩荡,弯曲的后颈都显现出一种脆弱出来,比起天鹅的脖颈还让人觉得纤细,下一秒都会因为其剧烈的动作而断折,至少汤蔓觉得司嘉禾这一次的哭泣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伤心。
    汤蔓听着旁边的声音,许久后她才叹了一口气下了车,给司嘉禾开了车门,牵着对方的手,像牵一个小孩子一样,带着对方下了车,然后领着人向居民楼走去。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进这栋居民楼,她之前好像一次也没有想要上去过,中间司嘉禾邀请了几次,也被她拒绝了,当时具体是什么想法,她也记不清了,估计也是觉得麻烦,于是理所当然的忽视司嘉禾期待的眼神。
    所以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来到了这栋司嘉禾花了全部积蓄买下的房子。
    房子外面有些破,里面却还算光亮,这里没有电梯,幸好司嘉禾住的楼层不高,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汤蔓牵着人往上走。
    到了门口,她才停下了脚步,司嘉禾那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他看着汤蔓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里面的装修是她意料之中的模样,在很久之前,司嘉禾就在她面前提及过一些房子的想法,多是为了询问她的喜好。
    这种房子的布局上参考了他们大学时期租的房子的布局,不过又多了一些小的摆件装饰,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是个爱生活的人。
    和司嘉禾一点都不像,至少现在的他不像。
    司嘉禾不说,杜和年也没有说出来,可汤蔓心中未必不知道,司嘉禾变成如今这副模有她的部分原因,当然也有当时对方母亲生病住院备受打击,而和她的分手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她站在屋子中间,打量了一下,在看见房子里的温馨窗帘还有桌布时,汤蔓第一次生出一种感觉,其实和这样的人结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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