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二十几年的历史,李娟奶奶住在一栋二单元一楼。当初李家三人意外身亡,奶奶获得保险金多达600万。为了奶奶的安全,社区在周围布满监控,只不过十年过去,有些过于老旧,录像模糊,有些直接不能用了。
    陈安佑轻轻敲门,从猫眼里观察他们的正是奶奶。老人家看到陌生人,表情谨慎:你们是?
    陈安佑声音温和:奶奶,我们是南云分局的民警,来调查您孙女当年被人欺负的事。
    孙女?哪个孙女?被谁欺负?
    陈安佑道:小孙女李娟。
    老人家开了门,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背对着他们说话,看不见表情:你们进来坐,娟儿跳楼自杀,学校不是说她压力大吗?难道是谁欺负她?
    聂繁心不忍,咬着唇没开口。
    陈安佑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只是调查,还没有结果,老人家,我们去里屋瞧瞧?
    好,我帮你们倒茶。
    聂繁心连忙扶住她:奶奶不用,您坐,别管我们。两人待李奶奶坐定,才移步走向里屋。昏暗的灯光,靠左边墙的梨木桌供奉着三个牌位,分别是李娟,还有她们的父母。
    聂繁心顿起疑心,出客厅问:奶奶,李娟姐姐,李兰的牌位呢?
    老人家的眼神闪烁:兰儿的尸体没捞着,按我们老家的规矩,不能立牌。
    陈安佑藏不住事,直接问:李兰的照片,奶奶有保存吗?
    老人家的手肉眼可见地发抖:她和娟儿的照片都没有,年代久远,找不到了。
    知道了,奶奶。聂繁心扯了扯陈安佑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再提。两人告别李奶奶,彼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陈安佑靠着门外的白墙,仰着头吸了口气,问道:心姐,怎么查?
    查一查当年李兰在读的大学,应该留着档案。聂繁心抬起指尖,抹了一下眼角涌出的热泪,转身走出单元楼。
    微风吹着她的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维护正义,什么是正义?迟到的正义算吗?
    如果都像李兰那样,稳定的秩序将会乱套,可能导致更多无法估测的后果。
    所以,就算心里再难受,她能做的,只是尽自己的全力,让正义早点来临。
    ***
    半个小时后,滨南农业大学调出李兰的档案,照片上的女孩正是健身房的周璐。十年,一个人销声匿迹十年,她都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似乎也很少人关心,只想找到她,将她绳之以法。
    在想什么?深夜,家里的阳台,聂繁心独自一人坐在藤椅上,万漪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她身前走过,落座于右侧。
    聂繁心的头轻轻靠过去:姐,你说,如果我死了,你在事后知道前因后果,会不会帮我报仇?
    万漪通过其他人大致了解案情,望着远处划过的流星,一本正经道:以怎样的形式报仇?杀人,我可能不会。
    你猜,李兰当年做过哪些努力?聂繁心摊开手机,十年前的内容,微博还能搜到,一问,二问,三问。没有人理会,没有热度,学校怕麻烦,压热搜。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id名为兰娟的人三问奥林中学。
    第一问,为什么在高考前告知李娟,家人遇难的消息;第二问,李娟的遗体为什么那么快烧毁;第三问,李娟的遗物为什么不全部交给家人。
    下面只有少数几人帮着顶帖,再然后,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万漪感受到聂繁心的崩溃,右手包裹着她紧握成拳的手,安抚她:繁心。
    我是不是很没用?当警察意气用事。聂繁心侧过脸,头埋在万漪的肩上,哭出声。
    不是,繁心。人是感情动物,情绪化很正常,警察也是人。再说,我相信,你在关键时刻,应该明白孰轻孰重。万漪稍微用力,抱起了聂繁心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难受就哭吧,哭完了,第二天又是崭新的开始。
    聂繁心哭得更大声:我没用,总是在你面前哭鼻子。
    万漪轻拍着聂繁心的背:你不在我面前哭,在谁面前哭?只要你愿意,我时时刻刻都在。
    嗯。聂繁心环抱着她的腰,从嚎啕大哭到小声抽噎,最后止住哭声。
    万漪抽了一张纸糊在她脸上:自己擦。
    你帮我擦。
    怎么?没事了?
    聂繁心吸了吸鼻子,撒娇道:帮不帮嘛。
    帮。万漪拿她没办法,又抽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干眼泪。
    都说当兵的人流血不流泪。
    胡说八道,血不许流,泪可以多流,只有我看着。
    好,你看着。黑暗中,聂繁心遥望着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她想,所有的姐姐,都是万漪这样的吧。
    ***
    刑侦大队连续搜查两天,没发现李兰的踪影。第三天换班,聂繁心和万漪开车回家,泰和路四段,聂繁心突然急打方向盘左转。
    繁心,怎么了?
    好像是李兰,坐稳。聂繁心跟着前面那辆别克车右转,拐入小巷,路边停车多,她平时开车稳,此时追人,腾不出手,急切道,给晚宁姐打电话,请求支援,再通知交通部门的配合。
    好。万漪从包里翻出手机,拨打褚晚宁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redial later.万漪接连打了两个,都在占线。
    她在开会,我忘了。给陈安佑打电话。聂繁心单手想去掏手机,万漪伸手按住她,你专心开车,我有他微信。
    万漪屏住呼吸,点开微信,找到黑名单那栏,将陈安佑拉出黑名单,随后拨打语音电话,一气呵成。
    喂,万法医。话筒对面传出陈安佑兴奋的嗓音。
    万漪说道:陈警官,繁心有重要的事找你。
    心姐?
    聂繁心长话短说:泰和路二段,定位发给你,你找交警拦截一辆江BXL316的别克车。
    陈安佑没听明白:为什么?
    李兰,我看到李兰。
    陈安佑:心姐,我只能试一试,毕竟权限不大,先派队里的支援,至于交警那边,恐怕要等
    陈安佑的电话挂断,说明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聂繁心紧跟着那辆车,保持50米左右的距离,不被发现。
    万漪右手上抬,紧抓扶手,一副严阵以待的姿势。
    繁心,左边。前面的车突然加速,聂繁心躲过两个行人,正要右转,万漪提醒她。
    右边。万漪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再次提醒。
    那辆别克车最终拐出小巷,驶入大道,聂繁心踩油门提速,万漪深吸一口气,抓着扶手的力度又增加几分。
    咳,咳咳,右边,她右转了。
    这是准备出城?上高速?她余音刚落,前面的别克车朝右前方行驶,进入匝道。
    万漪深思熟虑道:繁心,高速行驶,交通部门追上可能有点难。
    那就只能靠我们。通知陈安佑,让所有高速出口的收费人员准备,拦住她。
    我们现在不知道她从哪个匝口下道。万漪思虑再三,拨出万桐的号码,响铃几声被对方接起。
    喂,小雨。
    老万,江滨高速武夷段需要交管部门配合。
    万桐相信万漪和聂繁心的判断,没有犹豫,直接道:定位发过来。
    嗯。咳,咳咳。万漪忍不住再次咳嗽。
    电话里,万桐问她:感冒了?
    没有,可能太惊险,有点累,我带了药,放心。一次性说太多话,万漪又咳了几声,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有所察觉,急忙摸出包里的药,放置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万小雨?聂繁心觑到她的动作,担心地问,不舒服?
    咳咳,没事,你专心开车。万漪又吸了一口,侧过头不看她。
    聂繁心原本紧盯着距离不过百米的车,此刻知道万漪身体出现状况,不到两秒就偏一次头,不到两秒又偏一次头,焦灼地再次唤她:万小雨。
    我,我没事。
    聂繁心清晰地瞧见,万漪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抿紧的唇轻咬,又松开,再咬住,又松开,最后瞧见前方五百米驶出高速的提示,减速打了右转灯。
    你重要,人,我随时可以抓。
    第11章
    你怎么不追她?万漪瞧着聂繁心驶出高速,牵动嘴角,我没事,已经好多了,咳咳。
    去诊所,不然我不放心。聂繁心的眉头随着她的轻咳,越锁越紧,神色中的担忧和关切,显露无疑。
    万漪心下微暖,此时稍稍缓了一些,偏回头翻找包里口服的药,就着保温杯的水又吃下两粒。
    夜色渐渐浓重,冷月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万物好似被薄雾笼罩,四处都是灰蒙蒙。城市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聂繁心一路超车,尽量稳当,不颠簸,最后停在临安诊所门外。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副驾驶车门旁,关切询问道:可以吗?不行我背你。
    没到这般地步。万漪轻推她的后背,自己矮身下车,唇角的笑意疲倦,都说好多了。
    聂繁心顺手帮她关车门:还是得让杨医生瞧瞧。
    好,瞧。
    这才对。说完,她毫不费劲跟上步履缓慢的人。
    杨医生检查的时候,聂繁心在帘外接连收到两个电话,第一通是陈安佑打的,说是后来的同事跟丢了,另一通是褚晚宁打的。
    车牌号已经查了,是套牌。繁心,你刚刚说小雨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医生在检查。
    位置在哪?我过来。
    聂繁心觉得距离远,担心她奔波劳累,建议道:晚宁姐,你刚开完会,去吃饭休息吧,她情况还好。
    没关系,车上有面包。
    聂繁心嘟囔道:总吃面包对身体不好。
    只是偶尔吃,不打紧。繁心,听你说小雨上个月才生病入院,频率有点高,我也惦记她。况且,你们没吃饭吧?我顺路带点热食。
    聂繁心没再推辞,答应下来,她挂断电话,发给褚晚宁具体定位,心里软成一片。她想,晚宁姐还是和当初一样,关心她们,在乎她们,时隔三年,彼此的感情依旧。
    杨医生拉开床帘,叮嘱道:小万,平时多注意,尤其是最近寒潮来临,衣服不能随便脱。
    万漪不紧不慢地系着解开的毛衫扣,白皙的脸略微有了点血色:杨医生,麻烦了,应该是昨天河边工作吹了风。
    聂繁心拆台:她待在室内,热了就喜欢脱外套。
    尽量别脱,解开颗扣子或者稍微敞开衣领就好。女医生收拾台上的检查工具,微笑着开口,小万,你也算医生,应该不用我提醒太多吧。
    聂繁心瞪了万漪一眼:最好扣子都不许解。
    医生摆头:那也不行,太热或者太闷对她的病情同样会有影响。
    万漪原名万雨熙,六岁那年的冬天,突发感冒,来来去去半个月没有好转。转院,换诊所,症状终于得到改善,可是不到一周再次犯病,后来经过杨医生母亲的进一步检查,确诊为支气管哮喘。
    最严重的时候,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好在那两晚,几个长辈轮番的守候,她挺了过来。出院以后,正式改名万漪。
    现如今,哮喘偶尔仍会犯,但她随身携带药品,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
    七点五十分,聂繁心和万漪离开诊所,寻了附近的一家茶吧等候。她们和万桐达成一致,没有向家里其他人提及万漪身体不适,只说会晚点回家。
    聂繁心前一秒结束通话,后一秒褚晚宁便拎着两袋食物推开外面的磨砂门。
    晚宁姐。聂繁心语调轻扬,唤门口风尘仆仆的人进来。
    万漪抿了抿唇,问:晚宁姐,喝什么?
    褚晚宁在两人留给她的座位坐下,不答反问:小雨,身体怎么样?
    还好,不碍事。万漪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精神了不少。
    聂繁心见两人说上话,埋着头帮褚晚宁选择:晚上喝浓茶不利睡眠,蜂蜜柚子茶怎么样?
    可以的。
    褚晚宁贴心,给万漪外卖了一碗粥,聂繁心湖南小炒肉煲仔饭,她自己是卤肉饭。三人吃饭,偶尔聊到案情多说两句,多数时间沉默无言。
    饭后,褚晚宁正打算付钱,小梁的电话打进来:褚队,案发当晚11点40分,胡桦的车出现在芭蕉街外延段。
    胡桦?
    小梁接着说: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小卖部监控也拍到胡桦的车。
    褚晚宁还在通话中,万漪接到研究所值班人员的电话。
    万法医,南云分局开来一辆车,说是要做相应的检测。
    聂繁心凑到万漪身前抢手机,对着话筒说:万法医生病,你找其他人。
    但是其他研究员都有事,或者家住太远。万法医,你和聂教授熟,要不然
    还是我来吧。
    值班人员如释重负:那就太好了。
    约莫十点,聂繁心和褚晚宁的车在研究所大院停稳。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的万漪,抱着聂繁心给她买的暖手袋下车,三人朝胡桦的车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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