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培安领了命,还未退下,就见高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拱手道:“禀大人,属下收到从京师加急送来的急函。”
    裴知衍回身,接过高义手里的信,他认得是沈清辞的笔迹,眉心一跳,长指快速揭开腊封,抖开信纸。
    裴知衍一行行看下去,神色从一开始的不显山水,到渐渐阴沉,待他折起信纸重新抬起眼时,已经彻底铁青了脸。
    高义心里一惊,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世子轻易不显露情绪,能让他变了脸色,说明是怒到了极点。
    裴知衍一言不发,慢慢将信纸叠笼,食指与拇指划过纸缝,忽的顿住,下一瞬纸张已经在他手中揉烂。
    顾培安不知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道:“裴大人……”
    裴知衍冷冷吐字,“今夜就给本官剿了那群流寇。”
    顾培安大惊,“大人不可啊,流寇有数百人之多,残暴至极,若是让他们流窜入镇子,后果不堪设想。”
    裴知衍抬眼望着他,一贯温朗的眸子透出凌厉,“本官说,今夜,剿灭,可听得懂?”
    眼底的肃杀之意让顾培安周身布上寒意。
    裴知衍握紧拳头,他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的人,楚湛却敢妄图对她下手,那就该死。
    她那时该多害怕,而他却不在……裴知衍闭了闭眼,心口钝痛的厉害,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他会后悔终生。
    万幸,万幸沈清辞救了她。
    顾培安在旁急得直垂掌心,这位裴大人还是太年轻气盛,没有妥善筹划好,怎么敢贸然行动。
    高义反倒有些兴奋跃跃欲试的冲动,他朝顾培安道:“顾大人不用担心,世子当年随着侯爷领兵打仗的时候,可是以五千兵力一举战退对方两万兵力的军队,莫说这区区几百人的流寇,别说世子了,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顾培安听得直愣神,不敢置信的看向裴知衍。
    *
    不足半月,裴知衍就以雷霆手段,在损伤最小的情况下铲除流寇回到京师。
    金銮殿上,承景帝龙颜大悦,当场为他加官,封做大理寺卿。
    承景帝笑道:“你此行一趟劳苦功高,朕就允你休息三日再上值。”
    裴知衍叩首谢恩,“臣,谢主隆恩。”
    楚湛看到裴知衍含笑扫来的目光,他面上看不出端倪,但楚湛心里还是沉了沉,那季央该不会真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淡然下来,就算有又怎么样,裴知衍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女人和他作对?
    在楚湛看来,女人不过都是玩意儿罢了。
    散朝后,众大臣纷纷来向裴知衍道喜。
    季庭章也上前道:“恭喜裴寺卿。”
    裴知衍默了一瞬后,笑道:“季大人客气了。”
    季庭章客套几句后拱手告辞,裴知衍却叫住了他,“季大人请留步。”
    裴知衍凤眸轻扬,“听闻季大人府上的厨子是淮扬人。”
    季庭章愣了一下,笑道:“没错,确实是淮扬厨子。”
    裴知衍意有所指,“我早年曾在淮扬吃过正宗的淮扬菜,可惜在京师都尝不到那个味道。”
    久居官场上的都是人精,季庭章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恐怕裴知衍是借用饭为借口,有事与他商谈。
    季庭章当即道:“那正好,裴大人不如就随我我一起去府上用饭,就当是为大人接风了。”
    裴知衍笑道:“明日吧,不急。”
    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甚至连胡子都没有刮,他不想自己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季央面前,尽管他从未像如此这般想要立刻见到她。
    *
    云半间酒楼内。
    “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要坐不住。”沈清辞一脸我就知道的得意模样。
    他慢悠悠地说道:“还以为你起码要一个月才回来,走时怎么与我说的?”
    裴知衍没心思与他开玩笑,沉声道:“将那日的事说清楚了。”
    沈清辞撇了下嘴角道:“你不是让我留心着点季小姐,得知她去了六皇妃办的秋宴,我就也去了,找到她时就看到她被楚湛威胁,身旁的两个丫鬟也都被绑了,我若再迟一步……”
    “喀嚓”一声脆响,沈清辞收了声朝裴知衍看去,玉瓷的杯盏竟生生被他捏碎,眼中的戾气浓厚骇人。
    沈清辞不敢再刺激他,“季姑娘也还算聪明,拿了你的玉佩出来稳住了楚湛,不过被吓到是真的。”
    裴知衍眼底是山雨欲来的阴霾,冰凉的犹如三尺寒冰般冻人,“这里面有没有叶青玄的手笔。”
    沈清辞奇怪地看着他,“他们可是表兄妹,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知衍冷冷勾唇,有什么是叶青玄做不出来的,他喜欢季央却能为了攀上梁王与楚锦仪纠缠不清,能看着季央嫁给他却不为所动,也只有那个傻姑娘会被骗。
    *
    翌日清早。
    半个月没有见到儿子的秦氏,早早就起来亲自去厨房,监督厨子准备了一桌子的早膳。
    秦氏盛了一碗菌子鸡汤端给裴知衍,“你在外面这些日子肯定吃也吃不好,多喝点。”
    裴知衍接过碗,微笑道:“母亲别忙了,我自己来就好。”
    秦氏满脸喜色,“我一会儿就给你父亲写信,将你升做大理寺卿的好消息告诉他。”
    裴知衍端着碗喝汤,动作斯文缓慢,“母亲再多添一件事吧。”
    秦氏想了一圈,没想出来还有什么要紧的,疑惑问道:“还有何事?”
    “母亲那日不是说要为我说亲。”裴知衍在秦氏无比震惊的目光下缓缓道:“就季家小姐吧。”
    他一夜未睡,也想了一夜,除去他恐怕没人可以护的住季央,与其如何也放不下忘不了,倒不如让她在自己眼前……或许两人也能相敬如宾。
    等裴知衍走了秦氏还久久没有回过神,她抓住柳葶的手臂不确定的问道:“你听见世子刚刚说什么了?”
    柳葶顿顿点头,“世子爷说,让您和娴妃娘娘好好商议商议,请哪家夫人去说亲。”
    秦氏早膳也不用了,起身道:“快给我更衣,进宫。”走了两步她又吩咐下人道:“去长兴侯府通知小姐。”
    秦氏原地踱步一圈,心里越是高兴,就越是乱了章法,“我还要给侯爷去信,这可怎么来得及啊。”
    第23章 相见
    自打秋宴之后, 季央就又变回了从前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去每日去像老夫人和陈氏问安, 多数时候她就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哪里也不愿意去。
    一个人静静地侍弄上半的花草, 或者临上半日的字帖。
    萤枝见季央都在窗子前坐了两个时辰没有动过了,忍不住上前道:“小姐, 不如奴婢陪您去园子里走走吧。”
    季央摇头, “我不去。”
    她剪下一枝珊瑚豆, 修去多余的叶瓣, 插到白瓷花瓶里,仔细地调整花枝的朝向。
    萤枝见劝不动她,心里发急, 小姐本来就胆小, 也不愿与人多接触,后来好不容易变得越来越活泼开朗,结果被那混账六皇子一吓,这眼看着就要比过去还要弱了。
    她没了法子,只能陪着季央一起插花,与她说话。
    过了不多时,芩香进来通传, “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头见客。”
    季央放下手里的剪子, 唇瓣轻轻抿起, “你跟祖母说,我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了。“
    芩香哪里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 为难道:“这是不是不太好,老夫人还交待了要您好好梳妆一番。”
    季央其实是能猜到祖母的心思的,祖母待她虽比不上大哥和瑶姐,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只是在祖母眼中,自己不仅仅是她的孙女,也是可以用来换取季府兴荣一个筹码。
    季央少见的强硬起来,“我说了不去。”说罢,她拿起剪子继续修建花枝。
    季央眉眼生得秾丽,平日里都是娇柔柔的模样,看着楚楚惹人怜,可此刻难得厉色之下,也让芩香心中微凛。
    李嬷嬷看出芩香不敢去回禀老夫人,于是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
    芩香跟着着往外走,嘴里还在嘀咕,“来得可是定北侯府世子,小姐不去老夫人定是要动怒的。”
    季央眸光微微发怔,裴知衍回来了?
    萤枝最先看出她眼里晃动的情绪,还没等季央出声,就先一步问道,“你说来得是谁?”
    芩香没好气的回道:“定北侯世子吶。”
    萤枝不敢自作主张,轻声询问季央,“小姐。”
    朱色的珊瑚豆被她捏在手里,再用力就会破掉,季央缓慢松开力道:“你去告诉祖母,我一会儿就过去。”
    她有千万的委屈想告诉他,可是他会听吗?
    *
    风颐院里,季庭章和季老夫人起了争执。
    裴知衍虽然年轻,但已经与年长他近二十岁的季庭章同为三品官员。
    按理说,凭他的地位身份是轮不到季央一个闺阁小姐来接待的,也不合规矩,然而季老夫人却执意要让季央出来作陪。
    季庭章拗不过她,无奈道:“您说您非要央姐儿出来做什么!”
    季老夫人埋怨地看着他,“我说你是真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世子爷说想吃淮扬菜,你就当他是真要吃什么淮扬菜?偌大的京师还找不出个淮扬菜厨子了?”
    “我说极有可能是定北侯府人与他提过季央,所以世子想借此机会来见见央姐儿。”
    季庭章也知道裴知衍登门定是事出有因,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官场上的东西,怎么也不认为裴知衍是为季央而来。
    眼看马车快要到了,他也不再坚持,“您说如何就如何吧。”
    说罢,他便往前院去,准备迎接。
    *
    裴知衍随季庭章入府,走过一字照壁,他笑道:“我一时兴致所至,倒叫大人府上一通忙碌。”
    “哪里哪里。”季庭章笑着摆手,“裴大人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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