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家老二飞鸣,惯常跟着大表哥,还算没有往斜路上岔去。他替佟诚毅管着外贸公司的运输业务,虽是言行总有些不着调,但事情还算过得去。
    此时他仰起头看了看窗边的钟,向佟诚毅挑着眉道:“我一会儿要早点走啊,我有正事要忙活去。”这么说着,终是自己忍不住,又道:“我看上一个姑娘,我一会儿去找她碰碰运气,嘿嘿。”
    佟诚毅听着,不免皱了皱眉,劝他道:“先头二奶奶给你介绍的姑娘,你怎么不好好认识认识,外面不知来路的女人,少去兜搭。”他忙着看一份新签的合同,并不抬头。
    飞鸣却来了兴趣,掐了烟头,放下脚来,兴兴头头的说道:“什么叫不知来路的女人,我这回看上的是正经女人好不好,这个顾小姐,是做音乐教员的,人漂亮琴也弹得好,等我搭上话了,带来你看看,你绝对点头的。”他一向这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生动得整张脸都在摇。
    “顾老师,教音乐的,”佟诚毅在脑中回放了一遍,他抬眼看了看满脸摇得停不下来的飞鸣,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哪个学校的?”
    “启秀中学的。”飞鸣见他难得愿意听他说,他巴不得找人多说两句,马上凑到佟诚毅桌前去坐下,认真道:“我都打听过了,她没有男朋友,家里只有个寡母并一个哥哥,是个医生,开了家诊所,好好的清白人家,是不是?”
    佟诚毅埋头在他的文件里,并没抬头,“既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能看得上你么?”
    “这是什么话,我谢老二哪里不好了,你看我,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啊。”飞鸣不满的叫起来,顺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烟灰把自己又看了看。
    佟诚毅也抬头看了看飞鸣,又低头道:“你是怎么打听来的?消息可准么?”
    “我的消息向来准确啊,我有个同学,在里面当主任的,我把他们学校的事摸得一清二楚,连他们金校长家里有几个姨太太也搞得清清楚楚,哈哈哈。”说着他自己得意的笑起来。
    佟诚毅放下文件,问道:“他们学校有个教法语的方老师,你可知道么?”
    飞鸣一听,想了想,挑着眉道:“大表哥怎么知道这个人?”忽然会意的暧昧一笑,道:“这个方老师我自热是知道,大表哥可是看上她了。”又马上郑重其事道:“还好你先问我,可得好好谢我了,我的大哥。这个方老师虽然比我们顾老师漂亮点,可是她有个拖油瓶你不知道吧,她有个儿子都四五岁大了,他们学校里都知道的。她也不避人,日日带到学校来。他们都说她要么是外头和谁生了私生子带在身边的,要么是死了丈夫自己拖着孩子的小寡妇。”末了,他自己感叹着:“虽是朵娇花,可惜是被人摘过了的。”他盯着佟诚毅道:“这样的,就算了吧,是不是大表哥?”
    他自问自己这次是十分正经的一片好心,不想,佟诚毅合上文件,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起身站在窗前,打发飞鸣道:“你有事,先去忙吧。”自己背对着门口,没再说话。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方惟领着童童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那时他也想过,她一个人带着茵茵的孩子,世道艰难,她带大他,把他还给佟家,这一路十分艰辛吧,但他并没十分细想过,也看不出她是饱受着周围人的非议,一路把孩子带大的样子,她看起来云淡风轻,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背后的窃窃私语,她没放在心上,但终究却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然而她自己却从没提起过。
    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幕,偶尔刮过呼呼的北风。他这阵子没有空,纱厂有一批货要运到内地去,老聂的药品要跟着出去,他安排着每一个细节,码头上多了警备厅的人,没有手令,货压在船上动不了。他今天晚上约了警备厅的沈秘书吃饭,要通一通路子,为这条运输线保驾护航。这沈秘书是个官场上的老油子,既爱摆谱又爱钱财女人,是以这顿晚饭约在丰泽园,又请了丽花苑的丽岚和丽姝两位小姐作陪,大约总是要不醉不归的。
    自从宛瑶生日过后,童童倒是渐渐开始愿意单独跟着舅舅回家了,只是到了晚上,照例要舅舅带去找妈妈,但是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佟诚毅看着父亲因为童童的到来,精神好了很多,天气好时,甚至能陪童童到花园里去坐一坐,他看着很是欣慰。每当这时,他是从心里感激方惟的。
    方惟这些日子,译稿的任务突然有些繁重,曹先生要的很急,她常常忙碌到深夜。上周曹先生向她解释,原本还有一位做翻译的人员,因为临近年底,他们赶着回老家,暂时不能接着帮忙,所以这段时间,只好辛苦方老师,请她一定帮忙撑过这阵子,他说,酬劳可以翻倍。方惟看着他,说:“我一定尽力,酬劳不用翻倍,照旧就好。”曹先生听了感激的起身,同方惟握了握手,仍是哑着嗓音道:“我替大家谢谢你。”方惟腼腆的摇摇头说:“我力量有限,但尽我所能,您尽管开口。”
    方惟哄睡了孩子,照例坐在桌前埋头在文稿里,天气太冷,也许要下雪了吧,她起身把熄掉的火油炉子又点起来,手指几乎要冻僵了。她进去看了看睡着的童童,孩子裹在棉被里睡得很沉。她放心的出来仍旧坐在桌前。她不会知道,这个时候佟诚毅正在丰泽园的包间里,喝得酒酣耳热,他已经不记得叫了几次酒了,他喝酒不大脸红的,此时却有些上脸,对面的沈其南却仍旧同他绕着弯子,不肯轻易点头。他身旁的丽岚穿着红底黑色大花的明绸旗袍,像朵烧的通红的玫瑰花,她起身倒酒,挨到沈其南身旁去,往他的酒杯里倒满,一边娇嗔的说着:“沈先生真是千杯不醉啊,瞧我们绍原,脸都红起来了。来,您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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