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动作能如此迅速,是在陈海洋接管三处大刀阔斧改了数项规定后养成的习惯。
    眼下偌大的宁康市按东西南北划分了管控区域,每个公安分局负责的范围都非常大,加之宁康周边不少遗留问题,民国时就存在的几大土匪窝没有被一网打尽。
    事实上,建国后宁康市数次剿匪,可这些土匪中不少人是当地村民,村里的关系弯弯绕绕,互相打掩护,这就让少部分漏网之鱼东躲西藏,时不时出来作案,需要的警力就非常多。
    光是三处办案民警就分了三组。
    为了提高公安局办案的效率,陈海洋将人员分组后直接拿从前在部队里那套来管,不管有没有紧急情况,三组轮流排班随时警戒。
    如同今晚,他一吹哨,事先安排好的那一组就立刻到位。
    “陈局,啥情况啊。”
    “到了局里就知道了,说不定这次能捉条大鱼。”
    塔子路是什么地方,进入宁康市最主要的道路之一,整个路段就十多里,甭管发生抢劫案的地方是头还是尾,都说明这几人胆子很大,吃准了不会被发现。
    比起流窜的土匪作案,陈海洋觉得塔子坳附近几个公社的社员嫌疑更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遇到了狠角色。
    陈海洋一行人到达公安局时,就见一楼正大门那儿灯火通明,几个男人五花大绑,郝建党跟温家栋半蹲在他们面前,状似无意地套着话。
    听到脚步声,二人起身齐齐喊道:“陈局!”
    陈海洋点头:“都动起来,把人先弄进去。”
    随后接过郝建党递过来的留言条,看清上面的字后他略微挑了一下眉,边往里走边道:“耗子,你负责调查今晚从塔子路进城的人,问问街道左右居民有没有听到动静,李刚你去查塔子路附近公社少了谁,告诉他们提供的线索确认有用就发五斤大米,还有……”
    ******
    盛景玚二人把五个不长眼的匪徒丢在最近的公安局后,就将车直接开往供电所。
    他们没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也没想主动帮宁康市公安局破案。
    毕竟有工作在身,到林场又得开上半天车,算来算去能耽搁的时间并不多。
    盛景玚对待外人一向冷心冷肺,更不情愿把时间浪费在公安局。
    说得难听点,他这人是没什么正义心的,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人。
    而真一呢,她一辈子没跟警察打几次交道。
    压根没有配合警察的概念。
    她觉得自己把人抓了送过去,又特地提醒了那几人身上有因果沾了血的事,做得足够多了,却没想到她好心让盛景玚留的纸条反倒惹得陈海洋将注意力进一步放在他们身上。
    要知道自个儿弄巧成拙,她肯定能念叨一整天。
    “来了,来了,有人上班了。”
    对方也瞧见了他们:“东川来的?”
    看着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卡车,当即明了他们的身份,连忙打开大门让车子进去。
    顺着对方的指示,车子慢慢开到库房区。
    “同志,先喝杯水等一会儿,王主任一会儿就来。”
    任何一个单位或者厂子都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谁签字谁负责,王主任还没来上班,小干事当然不能越俎代庖,只能先把人好好招呼着。
    他诧异地看了真一好几眼,以为她是跟车的司机,想到东川到宁康几百公里,对真一佩服得五体投地。
    女司机少见啊,能当方向盘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真一被他仰慕的眼神弄得一头雾水,想问他怎么了。
    可人家没说,她也只能礼貌笑一笑。
    算是见识到了运输队的吃香程度了,连公家单位都要对他们另眼相看。
    难怪方向盘能进大伙儿最羡慕工作的前三甲。
    她朝盛景玚挤眉弄眼,半是夸耀半是揶揄:“厉害了。”
    这边小两口悠哉悠哉等着王主任上班验货签字,那头公安三处已经忙疯了。
    有道是久走夜路必撞鬼,这不是那伙人第一次抢劫,其中两个甚至有盗窃前科,被另一个办案小组的人认出来了。
    这下好了,恁他们如何嘴硬不交代,姓甚名谁哪个大队的人很快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海洋将五人关到不同的审讯室,对其中两人进行了严刑逼问。
    这年头可没有公安不能随意对嫌疑人用刑的规矩,陈海洋又是部队转业来的,审讯人很有一套。
    其中一人心理防线薄弱,交代出三桩命案,连埋尸地点都说了。
    他交代得很痛快,陈海洋却怀疑还有别的事,再次不动声色问起今日凌晨那一桩。
    奇了怪了,只要问起他们凌晨要抢的是谁,对方开什么车,五个人脑子齐齐短路。
    不用串供,齐刷刷地表示想不起来了,那种茫然和无能狂怒也不像装的。
    局里的人一琢磨,当然不可能是有意隐瞒,毕竟命案都交代了,左右逃不了了,又何必怕多交代一桩抢劫未遂的案子呢?
    “耗子,你那边有问到什么吗?”
    名为“耗子”的男人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有线索,但是……不可能啊。”
    他神色困惑,迟疑着要不要讲给陈海洋听。
    那大姐的说词实在让人不敢信,他甚至怀疑对方故意来戏弄他的,但是思来想去又找不到理由。
    陈海洋眼眸微眯,下巴点了一下:“说说看。”
    “……那辆车很大很高,车里有人,动作不像开车……被绑在前车盖上,没发出声音……我推测是载重量不小的卡车,初步调查昨夜进城的货车至少百八十辆,符合条件的车子还没统计出来。”
    陈海洋手指无意识在桌上轻敲,默了片刻,问:“他们怎么说的?”
    “……不记得了,他们不记得怎么过来的,只有抢劫失败被反绑跟到了咱们这儿的记忆,但有一点五个人意见很统一,那就是对方是两个人,不是车队,只有一辆车。”
    “通知一组二组的人,全力调查进城车辆,各个大厂、大单位都跑一跑,看看哪个最近在外地订了货。”
    “三组的,立马前往埋尸点。”
    “知道了,陈局。”
    ……
    王主任掐着点儿来的,正正好九点,一分不早。
    验完货便叫两个干事过来卸货,差不多到十一点,两人盖好章签好字离开供电所。
    二人离开不到半小时,便有公安到供电所问话。
    王主任一听,登时变了脸。
    以为盛景玚两人犯了事,慌慌忙忙道:“走了呀,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同志,你别吓我啊,我们单位就是接了一批东川来的电缆而已,跟送货司机不熟啊。”
    两个公安对视一眼,一人掏出小本子,一人负责询问:“不要紧张,例行询问而已。能描述一下车子和司机的特点吗?”
    王主任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的汗,吓死他了,以为拉过来的是见不得光的货咧。
    一听不是追罪犯,才松了口气:“哦,他们开的解放牌军卡嘛。呐,那批货就是刚到的。司机有什么特点?谈不上特点吧,小年轻长得怪精神的,同行的女同志好像是他对象,挺俊一姑娘。”
    听到这儿,问话的公安惊愕抬头:“一男一女?那车是东川过来的,你确定司机没有助手,陪着一道来的是女同志?”
    运输队是有女司机的,但女司机几乎不会跑长途。
    再者,以那五人交代的内容来看,说他们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领头的交代了,这次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带了自制的□□和长刀,两个壮汉想反抗都不容易,何况是一男一女?
    看来,不是他们。
    王主任怔怔地点点头:“是,一男一女,还挺斯文的。”
    单看长相,这两人长了一副聪明相,看着就挺有文化的样子。
    “他们回东川了?”
    “……”王主任苦恼地笑笑:“这,我确实不知道。”
    “知道司机姓名吗?”
    “不知道。”
    王主任摇摇头,下一秒拍了自个儿脑门一下。
    在桌上那一叠单子了翻了翻,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东川电缆厂的电话,同志,你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他们运输队安排的谁,那小伙子长得特别俊,说不定不用找上运输队,电缆厂的人就能告诉你们答案。”
    这话倒是说得两个公安好奇了,大老爷们能好看成什么样啊?
    两人当即给东川电缆厂打了电话,知道了送货司机名为盛景玚和吴灿。
    许是先入为主,竟忘了再问一遍性别,只将车子型号和司机名字登记好,在二人名字后面备注上特殊标记后前往下一个调查点。
    而这个时候,真一两人已经在去往林场的路上了。
    贡凡林场在宁康市正西方,面积辽阔,但荒漠化非常严重。车子越靠近贡凡林场,风沙越大,气候越干燥。
    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下午四点,在一片黄沙中两人终于瞧见了一小片绿意,渐渐有了稀稀疏疏的房子。
    真一趴在车窗,眼睛好奇的看着马路两旁笔直的树,问:“要到了吗?”
    这地方着实荒凉,看起来比她们山上还要苦。
    红顶寨好歹靠山吃山,山下也有红溪河,只要不是懒汉总归不会没得吃,可这里就不一定了,越往西走连农田都见不着了,只有大片大片矮墩墩的荆棘灌木。
    也不知道上次公婆寄过来的那么多东西让他们攒了多久。
    一想到他们俩结婚却把爹妈的家底掏空了,真一心里怪不是滋味。
    盛景玚要是知道她心理负担这么重,定是哭笑不得。
    “……嗯,快了。”
    他每年都会来一趟林场,亲眼看着这里的绿化面积逐年增加,心情自然比真一更加轻松,笑着说道:“过了前面的三月河,再经过一片白杨林就到了。”
    “三月河……名字挺奇怪的,为什么叫三月,不是四月,也不是五月?”
    盛景玚轻笑,看出她闲得无聊没话找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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