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那道声音极为刺耳,姜怀远蓦然顿住脚步仔细辨认。确实是从房间里发出的,但屋内没人,这声就显得突兀。
    姜怀远站在门口等了一会,那道声音却没再响起。他心道奇怪,莫非屋里有老鼠?
    等人走远了,确定不会回来,王舒珩才打开柜门,把浑身瘫软的姜莺放到床上。少女面色红酌,比三月桃花还旖旎。在柜子中憋久了,两人俱大口大口的呼吸。
    姜莺躺在床上,王舒珩指尖轻轻玩弄她的发尾,响起方才那荒唐事,他好笑又气:“姜莺,本王就那么见不得人?”
    担心姜怀远再度回来,王舒珩只得速速离开。他走后不久,小鸠和姜怀远就回来了。面对两人的质问,姜莺只说屋里闷出去逛了逛。
    “爹爹有事找我?”
    被姜莺一转移话题,姜怀远这才想起正事,他道:“幽王府那个世子,你离他远一点。”
    其实不消姜怀远提醒,姜莺也没有与梁殊交好的打算。姜怀远忧虑道:“自从你与程意退婚,爹爹也一直留意你的婚事。但这事急不来,等回临安咱们从长计议。”
    “梁世子一表人才,年纪也与你差不多大。若非幽州太远,他身为独子也无上门的可能,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话若王舒珩听到,估计又该吃醋了。姜莺赶忙道:“爹爹,我不喜欢梁世子,就算他住在家门口也不嫁他。”
    姜怀远奇怪,以前说起婚事,姜莺是不会有意见的,只说全听爹爹安排,怎么今日反倒有自己的想法了。
    女儿心思并不难猜,姜怀远一本正经问:“莺莺有喜欢的人了?”
    姜莺是个老实的,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姜怀远一看就知道,他严肃道:“是谁?对方年纪多大?家世如何?人品怎么样?”
    面对父亲的质问,姜莺再有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一句:“他他很好,是我心仪之人。”
    “是谁?”
    姜莺闪烁其词,“还是等与娘亲,二哥哥见面我再说吧,省的现在与爹爹说一遍,到时还要再与娘亲说一遍。”
    “你这丫头”
    午后天色阴沉,乌云如浓墨压下,是暴雪的前兆。
    姜怀远从姜莺小院出去后,又绕到马场观看沅阳王和幽王射箭。
    两人都是武将,久经沙场最擅长这些。这场比试三支箭,谁射的准谁赢。幽王的箭术师承名将,在幽州那么多年从来无人能出其右。
    然遇到王舒珩终是差了些。只见他左手拉弓,右手拉弦,嗖一声,长箭疾如闪电,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正中靶心。
    一连三支,无一例外。
    不等幽王说什么,一旁观看的姜怀远率先啪啪鼓掌。他站在一旁,瞧那面若玉冠的贤弟愈发顺眼。此等风华绝代的男子,此生竟能与他结拜,姜怀远觉得自己实属幸运。
    他旁若无人鼓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幽王府,王舒珩赢的是东道主幽王。
    姜怀远讪笑两声:“好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我虽一介商户但今日大开眼界,二位实力相当啊。”
    幽王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更何况对手实力不容小觑,他输的光彩。闻言哈哈大笑,拍着王舒珩肩膀道:“本王甘拜下风。”
    “承让!”
    方才比试前二人皆脱了氅衣,这会比试完小厮呈上。王舒珩今日依旧身着那件青色氅衣,他穿好,却见一旁姜怀远紧蹙眉头。
    “怎么了?”王舒珩不解。
    姜怀远摇头表示无事,他怎么觉得这件氅衣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56章 受伤
    姜怀远凝视王舒珩身上那件青色氅衣, 总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沉思好一会还是没有头绪, 只得作罢。恰好此时王舒珩要回豫园,姜怀远就提出来送送。
    二人从跑马场出来, 姜怀远还在纠结氅衣一事,却听王舒珩道:“本王有一事想与姜老爷说。”
    “贤弟请讲。”
    王舒珩沉吟片刻, 冷漠的眼角泛起一丝笑意,“先前在南境,姜老爷说要赔本王一个王妃, 这话可还作数?”
    这事姜怀远当然记得, 连忙应道:“那是自然。六年前是阿芷负了贤弟和王府, 贤弟不计前嫌肯帮助姜府实乃我之幸。我姜怀远说过要帮你找一位王妃, 自然不会食言。”
    “好!”王舒珩直视对方的眼睛, “本王已经找到了,上门提亲那日还烦请姜老爷配合。
    姜怀远一惊,霎时想到那日在豫园, 王舒珩提到的那位薄情女子。下意识的, 他以为王舒珩的意思是要他作为长辈上门提亲,赶紧一口应下。
    “贤弟有喜欢的人,我肯定配合。等回临安, 必定帮贤弟与心上人风风光光成婚。只不过先前听说,那女子薄情, 贤弟不怕吃亏?”
    闻言,冷硬心肠的王舒珩难得漫上一丝愧意,道:“也不算薄情,只是胆小。跟兔子一样,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怕的不行,她离不开本王。”
    如此,姜怀远就放心了。知道王舒珩的终生大事有着落,好像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他轻松不少。
    两人行至幽王府大门,目送王舒珩走后,姜怀远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此时天色暗下,幽王府门口亮起灯笼,巷子在暮色笼罩下显得神秘幽深。这副场景,与姜怀远撞见男女拥吻那日一模一样。
    他望着王舒珩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王舒珩的背影怎么越看越像那日的男子?
    这个想法如同燎原的星火,一旦浮现就再也无法消灭。姜怀远否定,他说服自己,沅阳王克己复礼怎么可能做那等孟浪的事?况且此人生来就是冷漠的代名词,就差把“勿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否定的同时,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日的人就是沅阳王,绝对错不了。
    脑中两种声音在撕扯,姜怀远对这个认知大为震撼。能让高傲冷漠的沅阳王殿下当街索吻,对方到底是什么天仙?一本正经的沅阳王为一个女子俯身,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怀远摇摇头,这件事他不会去找王舒珩求证,但并不妨碍他与女儿商讨。
    这不,前脚刚送走沅阳王,姜怀远后脚就来到姜莺的小院。院中灯火明亮,少女独坐灯下,穿针引线正在缝制一枚平安扣。
    她的针线活不好,但做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却绰绰有余。姜莺刚拿起针线一会,姜怀远的叫声就在院中响了起来。
    “莺莺。”
    这么晚了,姜莺没想到爹爹还会过来,匆忙收起针线出门去迎,“爹爹,找我何事?”
    自从知道姜莺有心上人,姜怀远就不大高兴。没办法,女儿天生就是父亲的小情人,一听情敌出现就有了危机感。但姜莺不愿意现在说,他也不好问,只得旁敲侧击。
    姜怀远进屋坐下,道:“沅阳王有心上人了。”
    姜莺心里咯噔一下,拿杯盏的手轻轻抖了抖。她极力伪装平静,只听姜怀远继续道:“那日我从商会回王府,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在巷口与人拥吻,当时还以为是那个幽州不要脸的小子,直到今日我发现,那人是沅阳王。”
    他刻意压低声音,姜莺一听却不淡定了,“爹爹莫要胡说,你哪天看见的?”
    于是姜怀远就把那日自己看到的景象仔细说了一遍,他说给姜莺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幽州眼下只有两人最熟。哪知姜莺越听笑容越难看,最后更是脸颊耳朵全红了。
    姜怀远有几分后悔,“你还小,自是不该与你说这些,是爹爹唐突了。不过今日爹爹来,是要与你说另外一事,等回临安咱们要先忙沅阳王的婚事,你的还要再等等,估计只能年后再议了。”
    说起这个,他实在好奇,便问:“你喜欢的那人到底是谁,这回可得擦亮眼睛,莫被程意那样的小人骗了。”
    姜莺心神不宁,根本没注意听姜怀远说了什么。她满脑子都是爹爹看到王舒珩和她当街亲吻
    苍天,若她早知道姜怀远与他们住在一条巷子,那日姜莺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人得逞,就算腿断了,她也要自己走回去。
    只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姜莺只能庆幸,那日爹爹没看清她的脸。
    “别说这些了,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临安?”
    姜怀远心里也没底,只道:“应该快了,听今日幽王与沅阳王商议的结果,他们应该是打算于近日动手。等解决完幽州一事,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这原本是个好消息,但不知怎的,姜莺心却揪起来。
    王舒珩沿巷一路回豫园,姜莺走后豫园比往常还要安静。他站在外头吹了会冷风才踏进书房,没多久,福泉捧着一张请帖进来了。
    “殿下,这些是杨长史府上送来的帖子。”
    王舒珩接过淡淡瞧了几眼便放下,是邀请他到府上相聚的请帖,这几日杨徽府上聚会频繁没甚稀奇。但迟迟找不到杨徽的破绽,王舒珩有几分着急。
    想要与杨徽交好并不容易,王舒珩花了许多功夫才取得他的信任。但杨徽此人生性多疑,即便嘴上说着把王舒珩当成兄弟,实则只是把他当成来钱的路子之一。这几日不断以各种名义让王舒珩投钱,王舒珩越是顺从,他就越是高兴。
    但一味顺从不是良策,整日陪杨徽这种老狐狸演戏,王舒珩耐心即将告罄。
    他揉碎那张红色请帖,幽幽烛光下神色晦暗不明。
    翌日,王舒珩到杨徽府上赴宴。同样是幽州苦寒之地,但杨徽的府邸比幽王府要奢华许多。就说接待客人的正厅,光是汉白玉的柱子就有六支,四面墙壁全是白石筑城,上面盛开着用黄金雕刻而成的莲花。
    今日来杨徽府上的人不少,许多面孔王舒珩之前都见过。他一一拱手拜过,不多时杨徽入席,招呼众人喝酒。一时间礼乐齐鸣,歌舞升平。
    在座的人除了商会几位中流砥柱,更有几位幽州本地的官员。王舒珩目光一一扫过,忽然看见一张生面孔。
    那是个面目斯文的男子,在酒肉林池中独自饮酒,大有谁都瞧不上的意思。王舒珩问身侧的人,便听说:“那位公子名唤杨承,乃杨长史的表弟。人家是读书人,不屑与咱们为伍。但杨长史对这位表弟疼爱有加,养在府上已经三年了。”
    杨承是个白面小生,看上去彬彬有礼,实则自视清高,没一会便离席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酒意酣畅,没不多时王舒珩佯装醉意。他起身拜过,说出门走走醒酒。
    出了正厅,王舒珩一个人慢悠悠闲逛。当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杨徽的护卫,美曰其名保护。这种监视的举动他并不在意,走走停停,没一会暗中埋伏的福泉就把人放倒了。
    “主子,前面有情况。”
    他们前面是一丛竹林,风声潇潇,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王舒珩与福泉站在原地候了一会,竟见杨承与杨夫人衣衫不整的从竹林中出来。
    他们身在暗处,自是不易被人发现。只见杨承与杨夫人出来后又依偎了一会才分开,王舒珩笑了,这种好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
    王舒珩一个眼神,福泉追上一个劈手敲晕杨承,杨夫人正想大声叫人,却见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男子,“杨夫人若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管叫。”
    杨夫人听出话中威胁蓦地噤声,她认得王舒珩,此人是杨徽近日眼前的大红人。
    “许公子,你想怎么样?”
    四目相对,王舒珩道:“没什么,某想找杨夫人讨一件东西。杨长史府上的账册如何?”
    小户人家的账册都能藏秘密,更遑论杨徽这种浑身都是秘密的人。杨夫人一听警惕道:“许公子,你到底是何人?要杨家的账册做甚?”
    王舒珩没功夫与她解释,只问:“给还是不给,还望杨夫人想清楚,不然一会就该传出杨承公子与杨夫人殉情的消息了。”
    “许公子,三日之内我必定给你账册,但别伤害杨承可以吗?”
    显然,面前的男人软硬不吃,“杨夫人,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一点诚意都没有怎么让人信服?三日之后某要看见账册,若耍花招,杨承人头会有人送到你的手上。”
    说罢,福泉扛起杨承,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王舒珩之所以敢对杨承动手,一来认定杨夫人不敢把事情闹大,二来也打着与杨徽翻脸的意思。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日便传出杨承失踪的消息,但杨徽只是派人寻找,一直没怀疑到他身上来,倒是杨夫人恭恭敬敬送上了账册。
    王舒珩把杨承放回去时留了一手,把这对叔嫂的腌臜事隐去姓名编成剧目,让茶楼说书人肆意传播。不得不说这番敲打让杨夫人和杨承很是安分,嘴巴比死人还严实。
    临近年末,幽州又下了几场大雪。天地皆白,满目苍茫。
    这天王舒珩来与幽王议事,杨徽养私兵的地点已经摸清,只等调配人手一举歼灭。商议一番,决定在腊月初二动手。
    商议完事已是暮色四合,王舒珩从翠竹居出来,石板道上不知从哪里扑出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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