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声却看了她一眼,表情沉静,似乎是做好了同她争论一番的准备,只等着她奏响辩论第第一炮。
    阮然:“……”
    算了。
    住上一晚,没什么事,或许就能出院了。
    反正今天辗转的地方太多,她也不想再折腾了。
    可能是失血消耗了一些精力,也可能是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因此变得懒洋洋的,阮然没有和沈浮声说太久,很快,打了个哈欠,就有些困了。
    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而沈浮声立在床边,低头看着女人。
    良久,他抬起手,轻轻碰过阮然的鼻梁、眉间,描摹着她清丽的五官。
    睡着了就没有那样的距离感。瓷白的脸颊上,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颤动着,像是待开的花。
    看了一会,沈浮声收回手,掩上房门,离开了病房。
    -
    医院,独立吸烟区。
    只有沈浮声一个人。
    早上还干冷的天气,此时似乎起了些雾,风拍到脸上,冬天寒冷的水汽贴上皮肤,又凉又湿。
    沈浮声双臂撑在栏杆上,望着外面的雾。
    男人抽出方才那根一直没有点着的烟,此时熟练地拿出打火机,点着。
    尼古丁与沉香的气息吸入肺里,灌过一圈,又缓缓吐出。
    沈浮声很少耽溺于什么事,也并没有吸烟的瘾,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要吸一支烟,缓解心头的情绪。
    而这些偶然大多数和一个人有关。
    那个人此时安然睡在病房里,对他的那些心绪一无所知。
    “沈总。”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许焕站到了他的身后,“您让我查的资料。”
    沈浮声转过身,接过资料。
    许焕递给他的资料有一指厚,里面配有照片和文字,细致地讲述了阮安澜这些年的活动轨迹。
    以前的时候,沈浮声也知道阮安澜的存在,但他观察一段时间,觉得问题不大,就没再太放在心上。
    因为阮然和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在大学上到一半的时候,阮安澜甚至出国,从此和阮然再也没有联系。
    只是前一阵,网上有了阮然和阮安澜捆绑的热搜,陈庆告诉他阮然要撤掉热搜的意愿很坚决,便让他产生了隐约的怀疑。
    后来,阮然回到家,心情明显不佳,他查了一下,得知那天阮安澜曾经出现在晨雾舞团的办公室。
    那之后,沈浮声就让许焕着手更细致地调查阮安澜的事迹。
    而原本,沈浮声在听说阮安澜会参加这次预演后,还多出个心思,派人到现场盯着。
    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接到电话的时候,沈浮声立刻放下了正在召开的董事会议,命令许焕立刻开车抵达剧院。
    在商场上浸淫久了,沈浮声对于危险与恶意有很强的嗅觉,经常能及时作出反应。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在尔虞我诈之中占据高地,很少吃亏。
    却没想到,这一次,他还是太慢了。
    他翻开阮然的简历,入目就是阮安澜的证件照,笑得温婉客人,好像是被千娇万贵养出来的公主一般。
    再往下,看具体的个人履历。
    十八岁那年,考入了舞蹈学院,大二的时候,因为和学校老师勾连的丑闻被曝出,一时间还闹得挺大,就选择了压下丑闻,到国外发展。
    从此和阮然没有什么交集,直到最近回国。
    阮安澜为了拿出去好听,对自己的个人履历做了一定程度的粉饰,但是递交到沈浮声手里的,都是最质朴的事件陈述,撕破一切外在的粉饰,直接看到最真实的她。
    撇下那些腌臜事不论,但从生活轨迹上看,可以说,除了阮然刚回阮家的那段时间,阮安澜和阮然的生活没有其他交集了。
    “我调查了北城大剧院,”许焕立在一侧汇报道,“除了暖气坏了,导致室内有些冷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暖气坏了?”沈浮声的视线离开报告,淡声问道。
    “是的,”许焕答,“据负责人说,因为热水管道冻裂,导致供暖出现了问题。发现问题后,他们紧急派人抢修,很快就修好了。不过……”
    许焕犹豫了一下,有些奇怪道:“并没有查到相应的维修记录。”
    暖气被人动了手脚是一目了然的,但许焕不明白的是,阮然这一次划伤自己,和暖气的关系是什么。
    沈浮声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沉思了一会,说:“知道了。”
    -
    抽完几支烟,沈浮声没有在吸烟区久留,很快回到了阮然的单人病房。
    门口被他留下看护的人见到他,低头打了声招呼。
    阮然也许是累得狠了,仍在沉沉睡着,输液瓶一滴一滴往下滴。
    她睡姿很乖,手放到身侧,一直都没有动。
    沈浮声将资料放在一边,注视着阮然的面容。
    心里缓缓想着。
    十八岁那年,从灵泉寺出来后,他将阮然送回阮家,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诚然,沈浮声鲜少后悔,也不常回顾往事。
    他的决定永远冷静果决,仅有的几次质疑,都是因为阮然。
    那个时候,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当时也不过十八岁,背负着父母双亡的刻骨深仇,一举一动都被沈家那帮人盯着,时刻保持警惕,心思缜密地筹划反击,几乎是刀口舔血。
    这样的日子,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怎么能再暴露出他其他的牵挂。
    于是他写了一封匿名信,以阮然母亲的口吻告知阮南霆,说自己尚有一笔遗产,要求他将女儿安全无虞地抚养大,在阮然十八岁成年时,那笔遗产便会自动交给阮南霆。
    信中说会雇了人监督这件事,告诫阮南霆不要耍心思钻漏洞。
    沈浮声当时觉得,这样阮然回阮家,起码能吃饱穿暖,将眼睛治好。
    其余的,他也不指望阮家能给太多。便想等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再去找她。
    后来沈浮声意识到,他回去得太迟。
    再见到阮然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沈敬臣那个自我意识过强的私生子。
    那是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选择。
    第二次质疑,则在此刻。
    他想起来自己这次回国后第一次见到阮然。在那场拍卖会上,大家都穿得非常温暖,只有阮然穿着舞裙,表现并不明显,却还是有些冷的模样。
    才会买下那条披肩,希望能让她暖一点。
    后来,他和阮然同居,也察觉到对方对于温度非常敏感。
    在寒冷的冬天偏好温暖,甚至有些偏烫的东西。同时,从不靠近冰箱,从来没有见她往里面放,或者拿过什么东西。
    一旦出门,就要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一丝风落进来。
    这些生活细节,阮然平时的表情动作都隐藏得很好,但是喝醉的时候,却会委委屈屈地对他说,觉得冷。
    他以前只是以为体质问题,便把每一套房子的暖气都烧得很足。
    可今天发现事情好像远远不止如此。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然这些年在阮家过得到底如何,那些尚算光鲜的表象下,是否千疮百孔。
    他一无所知。
    -
    阮然醒来的时候,日薄西山。
    手上的针已经被拔了,腿部的伤口也从尖锐的刺痛而变成了很和缓的隐隐的疼痛。胳膊被好好地收回了被褥里,周身干燥而温暖。
    夕阳落下的薄光透过不远处阳台的窗户,照在她洁白的被褥上。
    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这么好的一觉,醒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阮然转过头,发现不远处的阳台上,沈浮声背对着她,站在那里。
    夕阳将他深黑色的西装上打上一层薄光,他站在半明半暗之中,身材优越,肩宽体长。在空荡的阳台中独自立着,乍一看去,就像是一个有些寥落的背影。
    阮然的目光顿了一顿。
    她没有想到,自己醒来后,竟然第一眼能看到沈浮声。
    或者,再往前推一推。
    她从大剧院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沈浮声会来接她。
    阮然顿了顿,免不得想起上一次去医院的时候。
    实际上,因为经常演戏或者跳舞,阮然的体质不错,鲜少生病。
    上一次,还是因为刚毕业的时候接戏太多,累晕在片场。
    当时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了医院,输了葡萄糖。
    随后其他人又马上回去赶拍摄进度,只留了小灿在一边,等她醒来。
    但阮然真正醒来的时候,小灿正好去了卫生间,并没有在房间里。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睁开眼,目光所及的,也是这样的黄昏,巨大的落日西沉,夜幕即将笼罩,空气介于明与暗之间,细小的灰尘浮动。
    那一瞬间,阮然难免陷入某种情绪,只觉得人生而寂寞。
    在漫长的生命长河中,和所有人的相遇,不过是一瞬。
    而生命中总有某些时刻,需得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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