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婷没太在意地安慰她:“等会跳起来就好啦。”
    阮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是,她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后来也逐渐也被证实。
    屋里的冷意越来越明显,甚至连徐婷都说:“怎么这么冷,暖气出问题了?”
    阮然抬起头,看着台上表演完毕,准备下场的阮安澜。
    而阮安澜的目光透过人群紧紧地盯着她,如同贪婪的鬣狗,向她露出一个意味莫测的笑容。
    ……是她。
    阮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荔枝舞团结束以后,晨雾上台以前。
    两个舞团的人在走廊遇到。
    相遇的时候,她们各自都停住了脚步,沉默地对望了一眼。
    然后又默契地一不发一言,向各自的方向前行。
    阮然与阮安澜正好擦肩。
    冰蓝色的长裙与浓丽颜色的民族裙对比鲜明,阮安澜安静地敛眉而过。
    却在两人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压低声音说。
    “喜欢我的礼物吗。”
    “姐姐。”
    -
    聚光灯明亮地打在舞台上,一切身体的反应都如此明显,无所遁形。
    冷风似乎穿过堂吹过晨雾舞团成员们的身体。
    她们的身上都起了一层小鸡皮疙瘩,但是不妨事,等音乐响起,她们跳起舞蹈,身体就会重新暖和起来。
    只有一个人除外。
    作为领舞,阮然和其他所有人的服装都不太一样。她站在舞台的最前方,正中央。长裙是冰蓝色,从领口到脚踝,由白到蓝色的渐变。
    上面有细小的碎钻,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彩。
    洁白如玉的胳膊裸露在外,匀称而漂亮。
    站在那里,就如同神话中走出的冰雪女神,带着凛冬静默的寒意,遗世独立,不可触碰。
    美则美矣,在这样的冬天,却显得过分的单薄。
    音乐响起前,阮然闭了闭眼。
    明明是干冷的天气,然而冷风吹到身上时,却好像变得粘稠而湿冷,顺着自己的手腕,顺着血管经络的纹路似乎要缠绕他的全身。
    把她紧紧勒住,勒到窒息,渗到骨肉里。
    蓦地,好像又回到了九年前。
    她置身黑暗与寒冷之中,浑身发抖,无论怎么求救,都没有人听见,也找不到出口。
    她坐在地上,掌心撑地,触到一片湿黏,仿佛是黏腻的活物,要将她全身吞食。
    不要。不要去想……
    阮然维持着神思清明,尽力告诉自己。
    你现在很安全,你只是在跳一支舞,等到舞蹈结束,你就可以回到温暖之中。
    ……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音乐响起,阮然睁开眼。
    目光果断而坚定。
    《冬至》是一支很烈的舞。
    凛冬将至,万物枯败,大自然的寒冷侵袭前来,带着肃杀一切的杀意。
    阮然抬手,动作时缓时急,目光如同富覆有寒冰,头发簪起,如同江湖里的女侠,动作有力而漂亮。
    而舞团中的其他姑娘,不管平时是文静而内敛,还是叽叽喳喳热闹活泼,在此刻,都如同凛冽的冰雪,一举一动寒冷而不可侵犯。
    如同刀光剑影,不像凛冬妥协。
    台下的评委看了,纷纷被这群女孩子们的气质所惊异。
    看着这支舞,如同刀锋逼到鼻尖,几乎要斩断额角的碎发。
    而当音乐行之过半时,阮然猛地一跳,在半空中旋转。
    冰蓝色的裙子随着她的动作展开硕大的花朵,柔软的布料在聚光灯下翻腾着细腻的纹路,闪着细闪,如同冬日阳光下那粼粼的湖水。
    如果细看,或许可以看到她颤抖的大臂。
    超出了普通跳舞的颤抖,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然而,下一秒。
    阮然抬起手,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
    如瀑的黑发随着她舞蹈的动作散落开来,根根分明的漆黑发丝在空中猛地展开,如同绸缎。
    没有人看清阮然做了什么,只是下一秒,干净的舞台上,滴下一滴又一滴的血。
    在地面溅开,如同怒放的花。
    评委席有些骚动。
    舞团的其他人也看到了,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然而,在看到阮然坚定地跳下去之后,仿佛没有被任何事影响,便也默契地继续跳着。
    阮然自己则咬着下唇。
    方才有一瞬间,她几乎要被寒冷吞噬,大脑神思已经变得模糊,无法自抑地想要蜷缩起来,以获取些微的温暖。
    但是不行。
    她不能在这里放弃。
    舞团一起付出这么久的努力,不能就这么被磨灭。
    阮安澜以为自己能够轻易拿捏她,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得逞。
    阮然果断地取下发簪,划过大腿。
    疼痛骤然袭来,提醒她此时在何处何地。
    而疼痛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反而让她变得更加果断而决绝。
    她的眼神愈发明亮而冷冽,血色绽放在霜雪覆盖的大地上,如同一颗不服输、不认命的心脏。
    一曲结束。
    阮然于舞台的最中央落地,抬起头。
    随着方才激烈的动作,血滴甚至溅到了她的脸颊,白玉般的脸颊上的几道暗红,颜色对比极为强烈,惊心动魄。
    所有人看到她的眼神,都要被摄走灵魂。
    而阮安澜坐在下排的座椅上,看着阮然的表现,脸色煞白。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把手,边缘泛出白色。
    怎么会这样?
    阮然不是怕冷怕得要命么?为什么能在这样的温度下还能这么的具有表现力和冲击力?
    为什么?
    她凭什么还能反过来利用自己的缺陷做得这么好?
    为什么她永远在争抢自己的东西?
    阮安澜猛地呼吸了两下,脸上的恨意几乎要掩饰不住。
    与此同时,评委席。
    坐在最中央的评委a忍不住颤抖的手。
    这支舞太漂亮了,太有生命力了,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舞蹈。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阮然,颇有当年余轻霜翩若惊鸿的风范。
    却比她更冷更硬,更为执着。
    如果不是评审结果需要和其他评委讨论后,在几日后公布,他简直想立刻敲定结果。
    他歪头,对身侧的同事说:“这次的压轴当之无愧了吧,我敢说,这一次演出一定会爆的。”
    评委b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微的犹豫,含浑地嗯了几声。
    台上。
    工作人员示意可以下台后,阮然立刻松懈了身体,急促地呼吸着。
    演出完,再一次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意。她没有低头看伤口,然而随着每一次,伤处都似乎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李林英迅速走到她面前,想检查她的情况。
    然而由于划伤的地方是大腿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好检查。
    但可以看到的是,鲜血已经浸没了一些布料,裙摆上有比巴掌还要大的血迹。
    阮然摆了摆手,轻轻说:“没事。”
    又说:“先下去吧。”
    演出大获成功,舞团的其他成员却没有心思庆祝,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活动的管理人员知会一声,只留下了一个人做后续处理,立刻就打算往医院去。
    阮然的舞裙还没有脱,脸上带着妆,清冷绝伦,嘴唇却是口红也遮掩不住的苍白。
    她裹着蓬松而硕大的白色羽绒服,胳膊搭在李林英肩头,往前走了一路,血顺着大腿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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