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那边,身体也更像是过着现代的时间,这导致他们的心理年龄可能比身体年龄大很多。
    她当时还怀疑地打量聂城,“那你到底多少岁了?不会已经……40了吧?你那么老!”
    苏更点头,“后来想起来了。所以我又开始担心,如果我真的带项羽一起逃走,等几十年过去了,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我却还年轻貌美,该怎么办?好在,不用担心了。”
    她终于提到那个名字,时年不知该接什么,只好沉默。
    苏更却并不在意,又看向了虚无的半空,“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孟夏本来站在时年身后,见状上前,替苏更掖了掖被子,柔声问道。
    “我梦到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苏更唇边含着一丝微笑,轻声道:“我记得,年年你说过,你和刘彻第一次见面,你是在一个晚上从天而降的。我和他也有一点像。不过不是在晚上,而是在一个冬日的白天。”
    那是公元前204年的冬天,彼时项羽和刘邦正打得不可开交。
    前线战事如火如荼,项羽坐镇国都彭城却并不担忧。相反的,他信心十足。刘邦鼠辈,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再来一次,他依然不屑一顾。
    某一日天气晴好,他带着五百名亲卫到城外巡城,然后策马入山中打猎。
    正是寒冬腊月,山上的树叶都落了,枝丫光秃秃的,末梢挂着晶莹的冰雪。
    漫山遍野仿佛变成一个剔透的琉璃世界,美得不似人间。
    项羽呼一口冰凉的空气,只觉满嘴的冰雪碎末,激得他反而慨然一笑,“儿郎们,今日围猎,谁能拔得头筹,孤便将这把贴身佩剑赏赐给他!”
    君王赐剑,乃是无上荣耀。亲卫们立刻兴奋,山野中全是他们的呼喊之声。
    项羽听着士兵们的声音,胸中满是豪情。
    其实这个季节山中是不可能有猎物的,但他偏不信邪。就好像当年初见始皇车驾,便坚信“彼可取而代之”。
    这世间万物,原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旁边的亲信也这么认为,笑道:“大王不过用了六载,便亡大秦、兴大楚,称雄天下。如今宝剑名马、如画江山尽在大王之手,便独缺一位王后了。”
    项羽灭亡秦朝后,分封十八路诸侯,并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不过他没有立后,因为早年一直忙于征战,不曾正式婚娶,身边虽有几名侍妾,但都不怎么上心。
    此刻听到亲信这么说,不禁笑着拿马鞭指他,“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又是那些老臣在叽叽歪歪吗?孤早说了,孤的私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亲信笑着告饶,说自己确实是磨不过朝臣们的请求,请大王恕罪。
    项羽也不是真的怪他,闻言懒得多说,一鞭子抽上他的马屁股,看着亲信冲到前方后,再次策马扬鞭,胯下的宝马乌骓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其余亲卫连忙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奔驰在山林中,项羽一边举目搜寻猎物,一边却不由想起亲信方才的话。
    朝臣们的劝谏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可适才被亲信一提,却忽然心念一动。
    自古英雄配美人,他如今君临天下,对是否给自己立一位打理后宫的王后并不在意,但如果能有一个与他两心相知、生死相随的美人,便如范大夫与西施,那他的人生,就再无缺憾了。
    可这念头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瞬,他嗤笑道:“可惜了。这世上能令我心动、与我相配的女子,还不曾遇见呢!”
    冬日的阳光下,英雄盖世的西楚霸王扬眉一笑,那样的自负傲慢、睥睨天下。
    正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项羽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朝着山林落下!
    周围没有更高的山,那影子出现得那样突兀,简直毫无道理,而且随着乌骓奔驰靠近,他也终于看清,那竟是一名年轻女子!
    他仿佛被魇住了,呆呆地望着她,直到她马上就要摔到才猛地反应过来。
    来不及再多思考,他纵身一跃,接住她的身子。
    松枝簌簌,抖落积雪。
    他抱着她落回马上,乌骓受惊扬蹄,他攥着缰绳原地转了两圈才稳住它,终于得以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
    苏更也恰在此时抬头。
    四目相对。
    这便是跨越了两千年的时光,她与他的第一次相见。
    第98章 决定   他的虞姬。
    病房里灯光幽暗而朦脓。让那冰雪山林里的往事听起来像一个渺远的梦,唯有苏更唇畔的笑容那样真切。
    时年看着她,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啊。
    自从听说苏更和项羽的事。她就一直在想,他们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相爱的。
    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忽然觉得奇妙。
    之前他们总是说,她做任务是最方便的,因为每回一过去都能精准落在目标人物旁边。不像他们还要辛辛苦苦寻找。
    可是这次。苏更直接落到了项羽怀中。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意气风发的西楚霸王策马扬鞭,在冰雪封冻、美如仙境的山林中。接住了穿越两千年时光、为他而来的姑娘。
    见苏更面露疲惫,时年道:“别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
    “还好。”苏更说。“就是觉得很累。医生说什么了吗?”
    时年的心顿时提起来。
    聂城让她们进来。是想让她们告诉苏更她怀孕的消息,同时询问她对这个孩子的想法。
    “你们都是女孩子,有些话说起来更方便。我希望你把我的建议转达给她。当然,苏更接不接受,还要看她自己。”
    他这种态度,时年反而开始动摇了。
    刚才反应那么大。只是因为她以为聂城要强迫苏更流掉孩子,而长久以来的观念告诉她,除了母亲本人。没有人能决定她腹中孩子的生死。
    但如果,苏更本人能够想通,她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好像确实对她更好。
    尤其在听了她和项羽的初遇后,她更觉得聂城的话有道理了。
    有这个孩子在,苏更永远也可不能走从这一段走出来。
    可是,要怎么跟她说呢?
    时年还在纠结措辞,旁边孟夏却已经说:“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医生说,你怀孕了,已经十一周了。孕早期情况不太稳定,要多注意休息。”
    时年瞬间瞪眼,不敢相信孟夏这么轻飘飘就讲了。
    她立刻去看苏更的反应,让她没想到的是,苏更脸上并没有丝毫震惊,而是轻轻一笑,仿佛意料之中,“是吗?原来是真的啊……”
    时年回过神来,“你知道?”
    “我隐约有猜到,但不敢确认。”苏更说,“我本来以为,我们的身体情况,是不会在古代怀孕的。”
    她顿了顿,喃喃道:“十一周,那就是两个多月了……居然已经两个多月了……”
    时年看着她的手抚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想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也觉得神奇。
    她又想到孩子的父亲,苏更既然现在才知道,肯定也没有告诉项羽了。
    所以,他至死,都不知道他和苏更已经有了孩子……
    那些话忽然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想,也许他们不该操之过急。
    苏更刚经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应该再等一等,等她稍微缓过来再来谈孩子的事……
    她这样想着,苏更却问:“队长怎么说?”
    “啊?”
    “我的孩子,队长是什么态度,处里是什么态度,他说了吗?”
    见时年不答,她又道:“我知道,我这次违规违大了,肯定要受罚。扣钱停职都可以。但我的孩子,可以留下吗?”
    “你想留下他吗?”孟夏反问。
    苏更一笑,“当然。”
    “为什么?因为这是项羽的孩子?我知道你爱他,可是小更,他已经死了,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
    时年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没想到孟夏居然这么直接,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循序渐进的吗?怎么能当着苏更的面说项羽已经死了呢!
    还是说她想下猛料?可万一猛过头了小更受不了怎么办!
    苏更果然沉默,片刻后说:“你们知道我当初过去时,要纠正的偏移是什么吗?”
    他们当时七个人分别去了七个时期,苏更主动去了秦末。后来秦末的弦平静了,也就是说那个任务她已经完成了,只是再后来因为她想带项羽假死,弦才再次波动。
    时年确实不知道她当时的任务是什么,两次会议里问起时她也总是不肯正面回答,就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我刚才说了,我过去时是公元前204年的冬天,我和项羽在彭城外的西山上相遇,然后,他把我带回了楚王宫。我其实一开始并不确定这次的偏移是否和他有关,只是留在他身边、借他的手行事,会更方便一些。
    “心底深处,我是期望事情与他无关的,可是没有用太久,我就发现了问题出在哪儿。”
    “哪儿?”时年不由问。
    “我发现,都已经这个时间点了,亚父居然还在。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和项羽离心离德,还留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时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范增,项羽最重要的谋士,被他尊为“亚父”。
    史书记载,范增足智多谋,当初在鸿门宴上就力劝项羽诛杀刘邦,还曾预言“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刘邦也清楚这个,所以后来用计离间了他和项羽。
    项羽对范增起疑心后,范增怒而求去,病死在路上。
    就连刘邦自己都说过,如果项羽能听从范增的建议,那得天下的人不一定是他。
    历史上,范增好像就是公元前204年死的,苏更到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他们还没闹翻的话是不太对。
    没想到苏更这一趟面临的偏移居然是范增和项羽没有离心,而如果范增在,项羽十有八九是不会败的。
    这么大的事,也难怪弦会动了。
    那后来偏移纠正了……
    时年后背忽然冒上一股寒气,愣愣地看着苏更。
    苏更看着她一笑,那是怎样平静而又绝望的笑容,“没错。是我做的。是我离间了他们两人,逼走了亚父。刘邦没做成的事,我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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