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阴恻恻道:“我等奉贵人命令,来送少使夫人离开。”
    什、什么意思?
    她看向卫子夫,只见她整张脸都白了,眼中隐隐有泪,“对不起……太皇太后逼我,用我弟弟的性命逼我……我没有办法……”
    时年忽然明白过来,是太皇太后!看来是自己这阵子在宫中的表现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尤其是撺掇刘彻对抗匈奴,她容忍了孙子的行为,却容不下她了!
    她整颗心都慌了,还极力保持最后一丝镇定,偏偏那宦官又补了一句,“小心着点。咱们这位少使夫人,身上可是藏着暗器的。”
    话音刚落,挟持着她的宦官已经从她身上摸出了防狼电击棒。
    时年的心终于沉下去。
    他们想干什么?太皇太后要送她走,是要……杀了她吗?
    宦官抽出绳索,绑住了她的手,时年忽然说:“就是在这里。子夫,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
    卫子夫一愣,看到一旁的流水长桥,才认出这里居然是自己当初投水自尽的地方。那个晚上,她万念俱灰,只想着一死了之,却硬生生被她从鬼门关拖了回来,就此改变了一生。
    时年的嘴已经被堵上,那双眼却还望着她,那样黑,让她想起那晚的夜空。让她不敢直视。
    下一瞬,宦官打中她肩膀,时年头一歪,晕了过去。
    宦官说:“行了,你回去吧。管好自己的嘴,乖乖听太皇太后吩咐,你的弟弟自然会安然无恙。”
    卫子夫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时年装进了麻袋里,扛到肩上,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她像个泥人般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她跑得太急了,等发现前面有人已经来不及了,直直撞了上去。她摔倒在地,抬头只见杨得意提着宫灯,诧异道:“卫……公主,怎么是您?”
    卫子夫目光往后,被人群簇拥的刘彻也正看着他,男人玄衣玉冠,瞧清楚是她后,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像是不想看到她似的。
    下一瞬,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卫子夫却猛地惊醒,扑上去道:“陛下,时少使……您快去救时少使啊!您再不去,她就活不成了!”
    刘彻遽然转身,眼神一瞬间冷得吓人,“你说什么?时年她,出什么事了?!”
    第19章 沧池   只要跳下去,就可以回家了。
    时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套在麻袋里,扛在肩上。脖子很痛,她缓了下才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靠!太皇太后要对她下毒手!
    “醒了?”还是那个宦官的声音。“醒了就好好听听周围吧。马上就听不到了。”
    有潺潺水声遥遥传来,时年咽了口唾沫。“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宦官嘿嘿一笑,似乎对她现在还心存幻想感到滑稽,“前面是沧池。太皇太后吩咐。就在这里送时少使归天。”
    他们是打算,把她装在袋子里丢到沧池吗?那她就算会游泳也没救了……
    时年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卫子夫那里还是有希望的。自己那番话看起来对她有所触动,如果她还良心未泯。应该会在之后去找刘彻求救吧?
    所以。她只要尽力拖延……
    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察觉宦官忽然停下了。道:“少使夫人,小人就送您到这里了。您一路走好,回头要是有怨,可千万别找小人啊……”
    时年大惊,“什么什么!我会找你的!我一定会找你的!先等等!别这么快啊!”再给我的救兵一点时间啊啊啊啊!
    来不及了,宦官一个用力。时年只感觉自己飞了出去。麻袋套住了她,所有挣脱全被挡回来,感觉身体在飞速下坠。心中顿时万念俱灰。
    难道,她就要这么死在大汉朝了?!
    预料中的池水没顶没有到来,她撞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上,有人接住了她,一起重重摔到地上。
    时年摔得眼冒金星,心中却瞬间喜悦,是刘彻吗?他来救自己了?!
    顶上的袋子被解开,她迫不及待爬出去,只见路知遥被压在身下,正龇牙咧嘴,“大姐,减减肥吧!我还是祖国的花骨朵呢,不能这么摧残!”
    时年转头一看,聂城扭着那两个宦官的手,旁边是许久不见的苏更。女孩朝她笑道:“我们去接你,发现房间里没人了,还好聂城留了个心眼儿,一路循迹而来,总算追上了。”
    苏更说完,发现时年没反应,像是被吓傻了,“时年,你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时年已经扑过来一个熊抱,哇地哭了,“苏更!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呜呜呜,聂城路知遥都不是人!刚刚吓死我了!”
    苏更:“……”
    她哭笑不得,拍拍时年的肩,“没事啦,知道你受苦了,但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回去就安全了。”
    时年又哭了一会儿,才抽抽搭搭抹干眼泪,旁边路知遥一脸“what the fuck”,似乎想不通自己冒死救人,居然还要被骂!
    聂城:“这两个人怎么办?”
    那两名宦官也回过神,刚才挟持时年的那个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们动手!知道我们是奉谁的命令吗?!”他身材高大,站在聂城旁边也不输,可惜胳膊被钳制着,平白少了许多气势。
    时年:“杀了吧。”
    聂城、苏更、路知遥:“……”
    那宦官不料她这么铁血,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道:“少、少使夫人,我说了,不是小人要害你,是……上面的贵人吩咐……”
    时年走过去,面无表情盯着他,宦官双腿直打哆嗦,眼睁睁看她抬手,直直朝自己而来——
    他惊得闭上眼,好一会儿没动静,才睁开一边,却发现时年唇角含笑,手里已经拿回了她那个奇怪的暗器。
    女孩眨眨眼睛,“恭喜你,我是21世纪的守法好公民,一般不杀人。”
    他还没懂这话什么意思,那棍子已经按上他脖子,劈里啪啦一阵乱响,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时年如法炮制,把另一个宦官也电晕了,这才心满意足道:“回去之后,我一定要给生产这个电击棒的厂家写封感谢信,这是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路知遥把两人塞到路边草丛藏好,时年也终于打量起周围。这是未央宫南部的沧池,供皇室成员日常泛舟游玩的地方,远远望去,只见水域辽阔、一望无边,今夜有月,抖落如水清辉,起伏的水波也泛着冷光。
    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交相辉映。几分苍凉,几分壮丽。
    聂城:“没想到他们把你带到这儿来了。”
    时年转头看他,聂城说:“咱们回去的入口,也在这儿。”
    时年这才察觉他们脚边放着好几个背包,是他们带过来的行李,其中包括她白天刚整理好的那个。他昨晚只告诉了自己准备撤退,具体怎么撤退、撤退的时间地点都还没来得及交代。
    时年:“这就要走了?”
    聂城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吗?”
    时年脸色一变,斥道:“胡说八道!”
    路知遥拖出条小船,率先跳上去,两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道:“唉,总算完事儿了,这趟差出得可比我以为的久。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先睡他24小时,谁都别吵我!”
    “说得像你做了多少事似的,明明最辛苦的是时年。”苏更说,“队长,回头你写报告,必须好好跟老爷子夸夸她,我会检查的。”
    聂城踢了路知遥一脚,“记住了吗?”
    长期被抓壮丁代写报告的路知遥:“……”
    时年也上了船,路知遥拿着桨用力一撑,小舟便飘飘摇摇离了岸。时年坐在船头,一只脚垂下,有一搭没一搭划过池水。脚上是汉时盛行的木屐,她刚开始还很不习惯,以后也穿不到了。
    路知遥忽然问:“哎,你不会是不想走了吧?想留在汉朝当娘娘?”
    时年抬头,路知遥一脸犯贱,“其实,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看汉武帝很喜欢你哦,你如果继续发展,搞不好还能挤下卫子夫当皇后呢!你们女生不就是喜欢这些嘛!”
    时年面无表情,“你倒是很懂女人啊。人看着不大,想法倒是不少,小鬼!”
    “你说谁小鬼!”
    “你不是小鬼?说起来我还没请教呢,路先生今年贵庚啊,不会还没成年吧?”
    时年本来故意调侃他,谁料路知遥脸色一变,居然没有反驳。时年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你真没成年?你们怎么还用童工呢!”
    路知遥涨红了脸,“你说谁是童工!我17岁,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
    “还有几个月成年,那就是现在还没有咯?唉,我本来看你这么讨人厌,真的很想揍你一顿的,不过既然你还没成年,那算了。我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呢,是吧?”
    她越这么说,路知遥越生气,偏偏不知道怎么反击,最后郁郁转头,“下次你掉到河里,休想我再救你!”
    小孩子不理自己了,时年得意一笑,转过头眼神却沉下来。她没有说,刚刚生死一线时,她心里盼的不是聂城他们来救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忽然察觉一道目光,像是在观察自己。时年一惊,抬头却发现对面的聂城已经垂下眼眸,看着腕上的手表。
    是错觉吗?
    眼看船已经在沧池中央停好,时年左顾右盼,若无其事道:“对了,你说的入口,在哪儿啊?”
    聂城淡淡道:“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平静的沧池之上忽然狂风大作,小船剧烈摇晃,水面却平滑如镜,在天幕下发出绿滢滢的光。以小舟为圆心,出现一圈又一圈的白色亮光,像纠结的琴弦,与那晚的假山如出一辙!
    时年被聂城抱住,才没有被吹走,她顶着风大声问:“现在要怎么办!”
    路知遥一笑,“还能怎么办,跳啊!”
    说完,他丢下桨,像个英勇的烈士般纵身跳进水中。时年眼睁睁看着他那样高大的身材,落入水中却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简直像是池水主动接纳了他。
    靠!上次送我撞墙,这次带我跳河,你们能不能有点安全的穿越办法!
    那边,苏更也背上一个包,朝时年笑道:“我在那边等你哦!”转身跳进了水中。
    船上只剩下他们,聂城低头,看着怀里的时年,“这次,需要我带你吗?”
    过来时都没带,现在装什么好心。时年和他分开一点,看着绿光笼罩中的水面。
    只要跳进去,她就能回家了。离开这陌生的大汉朝,回到她朝思暮想的,有网络、有冷饮、安全无忧的世界。
    可是,这里认识的人,她还没来得及道别……
    “时年!”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夹杂着震惊、愤怒和不可置信,仿佛一道惊雷,劈得她瞬得面孔雪白。时年想也不想,一把将聂城推进水中,眼看他瞬间被池水吞没,这才转过身子。
    狂风怒卷的水面,刘彻站在另一条船上,衣裳头发都被吹得乱飞,他的脸也白了,唯有一双黑眸,隔着一丈水波,定定望着她。
    船尾宫人在拼命维持平衡,他们似乎还想靠近,可是风太大了,随时有翻船的危险,只好作罢。
    刘彻说:“你答应过我的。”
    时年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来。”他朝她伸出手,试图微笑,“只要你回来,我不怪你今晚想逃,还是会对你好的。”
    时年终于开口,“陛下,太皇太后容不下我,强行留下来也没好处的……”
    “朕要你留下,没有人能赶你走!”他忽然暴怒,“你相信我,今夜是我疏忽了,但不会再有下次。你留下来,我会保护好你,没人能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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