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之后的考试,赵锦堂让弟弟快休息了,他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虽说赵家这些年生意做的不错,赚了些钱,但是会试期间的京城物价真吓人。也就是花在他弟弟身上了,不然赵锦堂要心疼坏了。
    赵家兄弟俩的感情在老家是出了名的好,其实像两兄弟这样的搭配不少。哥哥继承家业从商,弟弟努力念书。
    兄弟俩都有事做,感情不维系就会淡了。或者弟弟念书考取功名了,便看不起“铜臭味”的哥哥。
    赵锦州两三岁时,就显现了超越同龄人的聪慧,家里人都宠他,把科举的希望都寄托在赵锦州身上。也亏的赵锦堂心大,不计较,照旧疼幼弟。
    赵锦州知道自己聪明,大约聪明孩子都是有些傲气的,小时候更加不会掩饰,对笨笨的,又懒散的大哥,颇为不屑。赵锦州心里更偏向温和、刻苦、还聪明的秦遇。
    直到那次他们一起去殊安寺游玩,大哥抱着年幼的他从山脚下踩着石阶走上山,累的气喘吁吁。
    赵锦堂不过是玩笑般说了句“他太重了”,赵锦州就反唇相讥。
    也是那次,温柔如春风的秦哥哥责备了他。其实说责备也不对,秦遇的语气太温和了,对方是真的在好好跟他说。
    后来赵锦州念书更多,明了理,便总觉得羞愧,于是待自己亲大哥恭敬有加,忍让有礼。
    赵锦堂那个性子,就是你待我好,我就要待你更好。更别说赵锦州是他亲弟弟,长得又好看,人又灵敏,赵锦堂心里稀罕的不得了。
    现在他回忆起以前,因为小锦州告状害他零花钱被双亲收缴的事,赵锦堂都自动带了亲哥滤镜。
    晚上时候,赵锦堂陪弟弟一起贡院外等着,不时嘱咐。
    赵锦州见他脸都冻白了,劝道:“大哥,你先回去吧。”
    “那不成。”赵锦堂一口给否了。
    他凑近了弟弟,低声道:“万一你中途小解呢,我要给你占位置。”
    等候的时间那么长,天一冷就想放水,他有经验。
    赵锦州:“……好吧。”
    还真让赵锦堂说中了,中途赵锦州脸色微变,飞快离去。没多久,又匆匆回来。
    很快轮到赵锦州检查,赵锦堂看弟弟立在寒风中,衣服脱了大半冻的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直到赵锦州的身影淹没在贡院大门后,他才转身离去。
    “老爷,我们还去逛吗?”小厮小心询问。
    赵锦堂烦躁不已:“不逛了,有什么事等锦州会试结束再说。”
    赵锦州在贡院里考试,赵锦堂就在京城的各个庙宇里流连。
    贡院里,秦遇负手踱步在考场间,身后跟着副考官们。
    各郡的解元安排在最前面,离考官们最近。
    这些解元里,最年轻的不过十八岁,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八岁。
    随便放哪里,这些人都能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
    秦遇在那位最年轻的解元面前驻足。对方执笔的手明显一顿,随后继续答题。
    不错,心理素质良好。
    对方下一道是律法题,秦遇飞快扫了一眼就有数了。
    这题不难,只是看怎么判,是偏于人情,还是法理。
    这位解元略做思索,就提笔作答了,科举字体为正楷,便是为了工整。
    秦遇那一手字,是经年苦练后,练成的遒劲有力,凝练稳重。
    但这位解元不一样,规整的楷体居然也能写出飘逸空灵的感觉。那份灵气从洁白的纸面逼人而来。
    秦遇压下心里的惊叹,去看解元的答题内容,少顷,眉眼舒展。
    果然能写出那样飘逸好字的人,就不会是迂腐之人。
    秦遇收敛好情绪,继续往其他人的号舍行去。
    秦遇看到赵锦州时,略微驻足,秦遇先是看字,意外的跟秦遇的字体相合。
    秦遇眸光闪了闪,又飞快扫了一眼内容,是一道策论题,虽然答的还有些稚嫩,但这个想法却是很不错,贴合实际了。
    秦遇抬脚离去,赵锦州待听不到脚步声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真的有些紧张。
    会试第六天,气温骤降,还好考生们答的差不多了,没有受太大影响。然而当天晚上,天上下起了小雨,雨丝带着寒意往人肉里钻。
    像这种一次考数日的试,天气变化再正常不过了。
    赵锦堂给弟弟打着伞,两兄弟身上还披了蓑衣,赵锦州几次劝他回去,他都不听。
    秦遇跟其他考官们商量过后,向天子请示,贡院里可否多拨些碳火。
    虽然说身体素质也是会试要考的一项,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因为身体原因止步,实在可惜。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秦遇换了个切入口,言说新帝继位,这是第一场考试,一来求个好彩头,二来也是向天下彰显天子仁德,三来,考生们得天子恩赐,必然感恩在怀,入朝后定然事事尽心。
    先帝虽然替新帝扫除了大部分的障碍,但隐患仍然存在。
    藩王,老臣,外部势力……
    当初先皇后去世,先帝下了死命令,不准诸王回京奔丧,就是担心藩王乱心突起。
    九五至尊之位,太诱惑人心了。
    而朝中老臣,先帝虽然料理了一波,但仍留了人手,否则新帝能用的人就太少了,偌大个国家运转不了,会酿成大祸。
    新帝现在迫切需要只忠心于他的人,也需要好名声,更想要一个好彩头。
    秦遇说的三点,点点都中新帝红心。所以新帝当即就允了。
    诸位考生得知这个好消息时,自发的,整齐的,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揖。
    第三场考试考策论,律法,经义,比例是6.5:2:1.5。
    因为增加了碳火的缘故,秦遇吩咐下去,让巡逻官兵提高警惕,发现有烧灼味立刻处理。
    秦遇预测的没错,晚上果然出事了,有考生贪暖,多放了碳火,结果暖意熏人眠,衣摆不小心引燃,胳膊被烧疼了才惊觉,还好巡逻官兵闻到空气中有焦味儿,及时灭火。
    那考生连连作揖,感谢不已。之后不敢再大意。
    次日有人发热,那人也果决,立刻弃了考试,选择治病。其实最开始那人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都第三场考试了,可是脑子里忽然浮现主考官的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主考官话少,但出口的几句话,都是站在他们考生的角度考虑。
    本来,本来他还想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拜在主考官门下,现在却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会试还在继续,连续冷了两日,第三场考试最后一天,天空居然放晴了。
    大部分考生精神头还行,除了零星几个病了,但也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稳住了病情,有些还转好了。此次会试,无人病亡。
    因此这一次贡院外面,自然没有了仓惶痛苦的哭声。或许会有些遗憾,但人生本就如此,哪能事事顺利。
    会试结束,所有卷纸立刻送往礼部,经专人誊抄答卷后,由礼部和考官们一通批卷。
    为了防止舞弊,这些人统一被“看管了”起来。直到阅卷结束,才能出来。
    了了和空空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玩着,空空就哭了。
    张氏放下手里的络子,跑过去哄,“乖宝,怎么哭了。”
    空空瘪嘴:“爹怎么还不回来。”
    从会试开始到结束,加上各种准备工作,秦遇都是早出晚归,两个孩子都有点儿意见。
    现在好了,秦遇家都不回了。
    大人们跟他们解释过,但是怎么说呢,道理都懂,就是忍不住。
    了了矜持些,不好意思说。空空就直白多了。
    好吧,也是家里人太宠了,这不空空一闹,张氏就来哄了。
    张氏摸摸孙子的小脸:“快了快了,很快爹就回来了。”
    言书适时带着点心出来,哄着两个孩子去屋里吃东西,然后又教他们认字念书。很快就转移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言书叹口气,跟阿珠道:“果然不能让他俩闲着。”
    阿珠也笑:“但也不能学一整天啊。”
    言书:………
    言书揉了揉眉心,哄一时算一时罢。
    会试结束后,考生们占据了茶楼,每日都热闹极了。
    言书就带着家里人出门逛逛,她私心里也想看看这一届的考生如何。
    言书派人提前定了包厢,一行人进入茶楼二楼,在靠窗边坐下。
    空空和了了好奇的望着楼下。开始还听不懂,慢慢的,他们发现底下一群人好像在谈论他们爹。
    空空回头,小声问:“娘,我爹是主考官吧。”
    “对。”了了应道:“你天天想爹,却不知道爹在干嘛。”
    “我知道。”空空不服气反驳:“我就是再确认一下。”
    第157章 为臣
    杏花盛开,淡香萦绕,考生们等候许久,终于放榜了。
    一大早就有家仆或者书童侯着,待专人将榜单贴上,立刻就有人挤上去,被早有准备的官兵拦住。除了这些考生身边人,还有赌徒们也关注会试名次,而最外层才是看热闹的人。
    人们下意识会先去看第一名,会试的第一名,称做会元。
    “会元是金陵人士桓清——”“桓清是谁?”
    “桓清你们都不知道,这一届会试中最年轻的解元。”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欢喜道:“我发了我发了,我买的桓清高中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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