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落后李丕半步,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让他们查阅而已。
    但张和这口气松早了,等他们熟悉的差不多了,户部侍郎就给他们派活了。
    张和只觉得这京城的寒风实在冷人。
    透过皮肉,一路寒到心底。
    天上纷飞的雪花昭示着来年的好收成。
    秦遇只匆匆过了一个年,就被工部召回去了,没多久又被派遣到兵部和刑部。
    秦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派到这两个地方去,不过上峰有令,遵守就是了。
    年后,秦遇见到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族伯父,秦崇恩,以及曾经在青溪书院指点他良多的桓先生。
    秦遇热情的接待了他们,想把人接至家中留宿,可二位避嫌,委婉拒绝了。
    后来经过聊天才知,秦伯父此来是为了他的及冠礼。
    桓先生则推脱说,在金陵待腻了,想出来转转。
    秦遇只觉得一股暖意盘旋在心头。他也没有戳破。
    他们商量之后,主要是秦崇恩和桓先生定日子,商量流程。
    然后让秦遇那天请一天假就行了。
    言书和张氏准备宴会,秦遇提前写了名帖,由秦秀生送出,邀请其他人来参加。
    秦遇其实觉得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但是其他人都觉得这一步不能省,他的意见不重要,做他的活去。
    秦遇哭笑不得,但嘴角却是翘着的。
    他及冠礼那日,与他交好的同僚都来了,有些人没来,也送了礼来。
    在众人的见证下,秦崇恩亲自为秦遇加冠。随后桓先生才上前,对秦遇道:“你性子温和,心性宽广,为师便为你取字随之。”
    秦遇神色一凛,拱手拜道:“随之多谢先生。”
    之后敬酒时,张和笑盈盈道:“秦兄如今也取字了,咱们以后可以更亲近些,你说是吧,随之。”
    秦遇莞尔:“嗯,碎潜。”
    张和朗声大笑,当即饮尽杯中酒。
    这场宴会,众人尽兴而去。
    及冠礼之后,桓先生就走了,让秦遇更笃定对方就是为他而来,他有心想留桓先生再住几日,可是自己又十分繁忙,最后只能作罢。
    秦遇亲自把桓先生送上了大船,分别之时,桓先生笑望着他:“你比为师想象的还要出众。你好好干,争取让青溪书院以你为荣。”
    秦遇退后两步,深深一揖:“学生定当竭力以赴。”
    桓先生扶起他,“行了,为师走了。”
    他转身离去,格外潇洒,风吹起他宽大的袖袍,颇有隐士之风。
    桓先生没有告诉秦遇,自从秦遇被钦点被探花郎时,青溪书院就引他为傲了。
    秦崇恩看望了儿子们,也打算回去了。他问过秦一安他们要不要跟他回家一趟。
    不过秦一安他们拒绝了,秦崇恩就自己回去了。
    一切又恢复平静。
    转眼入夏,京城的夜晚突降惊雷,狂风暴雨,把百姓们吓了个够呛。
    不久后,封地传来急报,陈南王薨了。
    陈南王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颇得天子喜爱,当初分封之时,陈南王也比其他兄弟封地要好许多。
    此消息传回京城,天子大受刺激,差点在宝座上晕厥,随后迅速派遣心腹前去调查。然而死因竟然是一杯酒,陈南王是被一口酒呛死的。
    这可真是……
    荒诞极了。
    别说天子,朝中大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接受。
    可事实就是如此。
    然而陈南王身死,留下一大堆其他问题,陈南王还没有子嗣,那么大一块封地,谁都眼馋。
    太子当然是希望朝廷能把这块封地收回来,只是就怕不是那么容易,还要看他父皇现在想法。
    四弟刚去世,他父皇正处在伤心处,这个时候谁敢提此事,无异于撩胡须。
    太子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心急,慢慢来。
    然而总有那些个蠢货,在早朝时,有言官提出了此事。
    三位阁老都惊了。这怎么敢的!
    天子脸上的皱纹又添了些许,眼皮耷拉,眼睛里还泛着血丝,可他看向那个言官时,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郑爱卿如此关心陈南王,朕也不忍拂了你的好意,你且随他去吧。后世史书也会记载你的忠勇。”
    那言官当即腿就软了,跪在地上,喃喃道:“皇上,微臣,微臣不是”他冷不丁对上天子的目光,那股锐利直指他而来,言官心里一突,而后狼狈的垂下头,“谢,皇上成全。”
    天子冷哼一声,示意王宽宣布退朝。
    这个小言官的身死没有掀起任何风浪,旁人嗤了句蠢货,就将其抛之脑后,连谈论都不屑。
    晚上李阁老叫来孙子,询问对方近况,之后捋着胡子颇为满意。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稳打稳扎。”
    “是。”
    “对了,你那个同僚,叫秦遇的,你最近可与他联系?”
    李丕摇头:“祖父,司微忙于公务,没有顾及其他。”
    李阁老想想也对,随后挥手,让孙子退下。
    李阁老坐在桌案后,手里的史书许久没动过,他蹙眉深思。
    陈南王这个问题绕不过去,那么大一片封地摆在哪儿,只是什么时候提比较好?
    改天找另外两个老家伙谈谈,探探口风再说。
    封地的问题可以搁置,但陈南王的身后事可耽误不得。
    这就涉及到修建陵墓,明显是工部的活儿。
    按理说,陵墓早该修起,可谁能想到陈南王年纪轻轻就死了,一般王爷也得等到五十多才会向朝廷请奏,得到朝廷批复,才会动工。身死后,直接葬进去就行。
    现在陈南王还没来得及修建自己的陵墓,就提前没了。这些事自然落到其他人头上。
    现在由宗人府出面,处理丧事。先选一个地方,暂时存放陈南王。
    然后抓紧时间修建陵墓。
    这搁谁来看,只要脑子没问题,都知道是个苦差事。
    且不说修建陵墓,晦气不晦气了。就算撇去这个因素,这工程就要的急,而且不准出现一点差错,否则天子的雷霆之怒,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工部各方势力角逐,然后就把秦遇顶出去了。
    谁让秦遇没背景,但又真有两分才干。于是朝会之上,有人突然举荐秦遇,工部侍郎和工部尚书想拦已经晚了。
    工部尚书心里骂娘,到底还是惜才,硬着头皮出列,“皇上,老臣有话说。”
    “说。”
    工部尚书韩大人斟酌道:“周大人所言,虽然有几分道理,可说到底,秦遇也不过是个七品编修。陈南王身份尊贵,秦遇的身份实在低了,恐怕辱没了陈南王。”
    “韩大人此言差矣。”周姓官员当即反驳:“秦遇虽然只是七品小官,却是翰林院编修,更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陈南王在世时,谁不知道王爷好人才,秦遇这等具有才情的文人,正是陈南王所爱。”
    “再有,陈南王从来都不是以官位大小看人的人,韩大人这番言论,不仅看低了秦遇,更看低了陈南王。”
    韩大人被噎了一下,朝天子拱手:“周大人的话有理,但是我大成朝的官员,哪位不是才华横溢,才情过人,陈南王得皇上爱重,当以厚礼待之才是。”
    “这有何难。”周大人也朝天子拱手:“封秦遇为钦差大臣便可解决。”
    韩大人眉头紧蹙,这姓周的怎么回事,咬死了秦遇不放。
    两人争论不休,天子在玉阶之上静静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心里生畏。
    渐渐的,朝堂上没了声音。
    偌大个殿堂,人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安静的落针可闻。
    天子沧桑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此事就依周爱卿所奏,封秦遇为钦差大臣,奉命修建陈南王陵墓。”
    天子语落,王宽高声道:“退——朝——”“臣等恭送皇上。”
    出了大殿,韩尚书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瞄准了周大人,刚要上前,发现周大人跟礼部尚书走到了一起。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礼部尚书林大人当初在殿试上,就对秦遇有成见,后来秦遇入翰林,跟林教习争锋相对,更是让林尚书不满。
    偏偏秦遇户部观政后,又做出了实绩。眼看秦遇势起,某些人不急才怪。
    如今两人逮着机会,就想把秦遇踢出京城,修建陵墓是大工程,没个三五年别想回来。
    马上就要到下一届会试,新的状元榜眼探花冒出来,谁还会记得秦遇这个争议巨大的探花郎。
    等秦遇被众人慢慢遗忘,到时候暗示一下,把秦遇发配到偏远地区为官,这辈子都别想回京了。
    天子的圣旨来的极快,传旨的还是秦遇见过的熟面孔,海源海公公。
    圣旨宣完,海源笑道:“秦大人,领旨吧。”
    秦遇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高举双手:“小臣,领旨。”
    “旨意洒家已经传到,秦大人准备一下,不日出发。洒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等到宫里的人都走了,张氏让秦秀生关好大门,她上前拽住儿子的衣袖,嘴唇都在哆嗦:“遇儿,那位公公是什么意思?”
    秦遇:“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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