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个只要三十五文钱。”
    张氏蹙眉:“怎的这般贵?”
    他们镇上一把木梳子,顶天了也就是十几个铜板。
    “不贵了,这木梳子梳头可舒服了,而且你看上面的梅花多栩栩如生啊。”
    秦遇付钱,张氏拿到梳子还有点儿怨念,说太贵了。
    秦遇左耳听着,右耳出去,言书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秦遇真的跟她想的很不一样。
    不,应该是秦遇跟时下很多男子都不一样,不是没有观察入微的男子,但是很少有男子会留意,并愿意照顾母亲和妻子的情绪。
    第93章 大姐姐眼光极好
    大年初二,秦遇陪言书回言家,他提前下了拜贴,是以,他们到达言家的时候,言家管事早侯在大门处等着。
    没多久,言老爷和言夫人带着儿女都出来了。
    秦遇和言书下车,秦秀生跟在他们身后提东西。
    言父快四十了,但是保养的不错,留着美髯,穿着一身群青色的锦缎圆领长袍,腰束宽带,下系香囊玉佩,贵气中又带着一丝文气。
    言夫人要年轻些,头戴珠翠,眉若远山,口悬朱丹,内着淡青色的锦衣,外面披着雪白色的斗篷,端庄大气。
    秦遇和言书上前给二人行礼,“小婿携阿书,见过岳父,岳母。”
    言大人抬手扶住秦遇的手,笑道:“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进屋吧。”
    他扫了一眼女儿,见女儿一身新衣,头戴珠钗,面色红润,目光明亮,心里就有了底。他对秦遇也更满意了些。
    当初言书主动跟他提起,看中了秦遇时,言父心里深处其实是不太赞成这门婚事的。
    他担忧的事情,与其他看好秦遇,却迟迟没下手的人家差不多。
    秦遇和张氏,孤儿寡母,实在是有太大的隐患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儿媳妇是毁在这种家庭手中。
    女子不像男子,过不下去了就休妻,女子再婚,总归是没那么容易寻好人家的。
    但是言书坚持,还跟他说了言书去接触张氏和秦遇的种种,才让言父心里稍微好受点儿。
    但担忧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言书从小就懂事独立,言父心疼女儿,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进一步沟通,最后他拗不过女儿,还是允了这门婚事。
    言父想着,若是秦家真敢苛待他女儿,也要看他这个太仆寺少卿是不是吃素的。真闹大了,他压着秦遇,也能让他女儿全身而退。
    还好他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虽然秦家家底薄,但也给足了言书面子,秦遇把婚事办的风光。
    用心与否,可见一般。
    成婚后,秦遇陪着言书回门,一应礼数周全,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言语交谈间,秦遇谈吐大方,得体,让言父挺满意。
    言夫人想的多些,言书是嫡长女,她的婚事也影响着下面的弟弟妹妹。虽然秦家清贫了些,但秦遇可是天子钦点的探花郎,后又入翰林,担得起一个清贵。
    后面她的小女儿说亲事,也好说。
    言父不是京城本地人,他老家在府城,言家在当地还算有些影响力,他是家中次子,父母跟着长子在府城居住。他则是在京城当值,定居,娶妻生子。
    言府是一座三进的院子,言父在前面走着,秦遇落后他半步,两人不时交谈。
    言家的子女就坠在他们身后,言家小辈对秦遇这位大姐夫其实也很好奇,对方被将军府聘为霍英的先生,他们也有耳闻。
    他们穿过天井,直接进了花厅,言父和言夫人在上首落座,秦遇和妻子在他们左下方的位置坐下,言家的儿女跟他们对坐。
    秦遇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言小姑娘会回避呢。
    秦遇不知道,言父最初是不愿意小女儿跟着,不过言小姑娘振振有词,都是一家人,怎么就不能见了。
    难不成以后走在大街上,看到对方却不知对方是自己的大姐夫。
    言小姑娘又求了她娘,说她就想知道大姐姐铁了心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样。
    当初言书回门,家里人就让她避开,现在言书和秦遇都成婚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让她见见。
    言小姑娘撒娇耍赖,言夫人疼爱女儿,没多久就应了,还反过来劝言大人。
    言大人经不住母女俩说和,再加上秦遇是他大女婿,的确也不算外人,家里女眷跟着一起见见,也无伤大雅。
    最后言大人同意了,于是也就有了今日这一出。
    当然,这些内情,秦遇是不知道的。言书倒是能猜出个七八分。
    训练有素的丫鬟呈上茶点,秦秀生提着礼品站在秦遇身后,秦遇温声介绍他,然后道:“小婿和阿书一起备了些薄礼,还望岳父岳母莫要嫌弃。”
    秦秀生上前,言家的老管事顺势接过物品,然后退了下去。
    言夫人笑问道:“不知亲家母最近可还好。”
    秦遇微微颔首:“劳岳母惦记,我娘身体安康,今儿临出门前,她还一再叮嘱小婿,托小婿给你们问好。”
    他脸上带着浅笑,话音温和清润,让人如沐春风,令人能感受到他话中浓浓的诚意。
    言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些,她又问起言书的近况。到底是官家夫人,擅长拐弯抹角。
    “阿书一天都做些什么呢?”
    言书垂首,“回母亲话,女儿一天也就看看书,弹弹琴,不时陪婆母闲聊,待夫君回家,与夫君话话家常,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言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出声道:“大姐姐都不掌管中馈吗?”
    言父眉毛一竖:“放肆!长辈问话,岂可随意插话。”
    言小姑娘被父亲当众呵斥,当即眼眶就湿润了。言家两兄弟赶紧哄她,但是父亲盯着,他们又不敢做的太过分,只能干着急。
    言夫人还好,不过目光也是频频看向小女儿。
    言书垂下眼,神情淡漠。
    气氛有些尴尬时,言书听到身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岳父莫恼,并非什么大事,小妹不解,小婿和阿书解释与小妹听就是了。”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秦遇吸引了过去,言小姑娘暂时都忘了委屈。
    秦遇道:“我和阿书住着一进的院落,我身边有几位族兄弟,一位在自行打理铺子,三位跟着我,我身后秀生哥是一位,平时替我传些消息,帮我提一下重物。还有两位族弟开了豆腐铺子,增加收入。”
    “我娘闲不住,隔三差五会去豆腐铺子瞧瞧,我又去往翰林院当值,家中就只有阿书主事,阿书当日嫁与我时,带了阿珠,一位心腹管事,还有马车和一个车夫。”
    “管事大多时候外出负责阿书名下的铺子,车夫下午时候会来接我,家里就剩阿书和丫鬟两人,饭食用量少,也做的快。地方不大,平时洒扫也容易。”
    “所以阿书高兴时,出门逛逛。无聊了就在家里看看书。小妹现下可是明白了?”
    秦遇说的很细致,但就是太细致了,反而让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言父也诧异,秦遇家境一般,他们都知道,但没想到秦遇能那么坦荡的说出他家开豆腐铺子的事。
    豆腐铺子未免也太接地气了些。
    言小姑娘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娘去豆腐铺子不觉得丢人吗?”
    这下连言夫人都变了脸色。不等言家人呵斥,秦遇笑着反问:“为何会觉得丢人。”
    “我能长这么大,进入学堂读书明理,悉数靠我娘做豆腐卖豆腐供出来的。我从未觉得卖豆腐丢人。”秦遇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忧心她累着,不过现下是我两个族弟动手,我娘去铺子里,也就动动嘴皮子。她高兴,我自然是由着她了。”
    言小姑娘说不出话了,言家两个公子对视一眼,半晌也憋不出一个字。
    言书抿了抿唇,有些担忧的看向秦遇,不管什么时候,自揭其短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她犹豫着伸出手,秦遇在案几上回握住她的手,然后看向言父:“小婿知道,小婿家底薄,比不上岳父家,但是小婿年轻,也吃的苦,总归不会让阿书受委屈。”
    秦遇又道:“不瞒岳父,小婿往族兄弟的生意里投了些钱,现在他们生意做的挺好,小婿每年都有一笔不错的分成,随着以后时间久了,生意更好些,落到小婿手里的分成应该还能再涨涨。再有,小婿承霍大将军抬爱,一年也给了一笔可观的束脩。”秦遇想了想,又把在府城读书时候,跟苏家合作生意的事,也一并说了。
    言家人是真的惊了,心道这秦遇光会读书这一点,就甩了其他人一大截,怎么还有心思和时间赚钱呢。
    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的想起,秦遇是在东长安街那边买了一座院子的。
    有些事平时没细想还好,突然仔细一推敲,简直让他们目瞪口呆。
    说、说好的清贫才子人设呢。
    言家三个小辈跟言书隔了一层,平时不太亲近,所以他们没怎么打听秦遇的事。
    言夫人是知道秦遇在京城买了院落,也知道一些明面上的事,但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如今,秦遇自己说出来,他们才发现,秦家虽然清贫,但秦遇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好。
    人家年纪轻轻就奋斗出来这么多东西,没有家里助力,照样把该置办的东西,一一置办了。
    不是说读书最费钱了吗,不是说普通家庭供养一个读书人,要把家底掏空了吗。
    这不合常理啊。
    “这个问题啊。”秦遇忽然有两分不好意思。
    原来就在刚才,言家小公子嘴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言父嘴巴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想听听秦遇的说法。
    秦遇在心里迅速斟酌了一番,然后讲述他小时候怎么入的学堂,其中秦伯父出的力一并说了。
    然后是秦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等。
    这个时候言家人才知道秦遇居然还是院案首,然后有了各种奖励,住客栈人家都给他主动免房租。
    原来读书这么快就能挣钱了吗,言家两兄弟被刷新了一番认知。
    不过提到客栈免房租的问题,言小公子犹豫道:“大姐夫,你是院案首,掌柜给你免了房租,但后续提高房价,那后面的平民书生怎么办呢?”
    “自然是去寻其他便宜的客栈了,或者干脆同行人合租一个小院子。”言书淡淡道:“像那种出过院案首的客栈,院案首住过的房间,一般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为了蹭一蹭文气,才会花钱去居住。对他们来说,多几百文钱,少几百文钱,从来都不关心在乎。”
    “可是如果每家客栈都出过院首呢,平民书生还有去处吗?”
    言书轻轻笑了笑:“若真是如此,那么所有的客栈价格恐怕都要统一往下调了。”
    秦遇笑着接过话茬:“因为这样,大家都是相同的,没有特色了。还有”秦遇打趣道:“不要小瞧了文人的笔杆子,如果客栈做的太过分,几百上千支笔一同发力,别说客栈了,就是当官的,也得低头。”
    这话其实说的客气了,真有哪个府城的客栈敢联合涨价,把考生们逼狠了,考生联合一起做出反击,恐怕最后那些客栈老板的全家都得去戌边。
    连管理那个府城的官员都得跟着吃挂落。
    所以当初秦崇恩示意他收下掌柜退还给他的租金,还道前人都是如此,与秦遇详细分析了一通,秦遇才安心收下银钱。
    客栈的价格不是一成不变,有涨,自然也有跌。而且凡事有个度,做生意的人精着呢,知道怎么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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