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挂杯呢,就是将茶水倒满,手执茶盖沿着杯弦回旋一通后,手挪开,茶盖挂在杯弦上。
    这个很有难度,文人之间的玩乐,大体都讲究个慢,快就失了韵味,失了仪态。
    但是要将茶盖挂在杯沿上,慢了就挂不住,所以特别讲究手法,用一个比较玄妙的词语形容就是似慢却快。
    反正秦遇至今是没有练出来。他把一整套茶礼流利的做下来,都算超长发挥了。
    主要是平时接触到太少,还得讲究一个心境,更要下功夫钻研。
    此刻见识了苏大哥的手法,秦遇也忍不住夸赞。
    苏大哥眉眼带笑,不一会儿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茶水七分满。
    秦遇双指并拢,轻扣了一下桌面,苏大哥眼中满意更甚,秦遇端着茶杯,呷了一口。
    汤色清透,香而不浓,醇厚不腻。
    “好茶。”秦遇由衷道。
    苏秀才也跟着饮了两口,回味了一下,然后剩下的一口饮尽了。
    苏大哥嘴角微抽,但也随他去了。
    苏大哥通过刚才秦遇的举动,看出秦遇也了解茶艺,就借着这个话题跟他探讨。
    与外表的威严成反比,苏大哥是个很健谈的人,苏家经商,来往城市之间,总会遇到不少趣事。秦遇听得很投入。
    最后不知不觉就谈到了长宁镇,然后又谈到了张氏卖的豆干。
    “那味道实在不错,用来下酒一流,咽下肚了还回味无穷。”
    秦遇脸色微变,端了一杯茶饮下,含糊道:“倒是不知苏大哥还去小镇。”
    苏秀才左右看看,悄悄在桌下踢了他大哥一脚。
    你要干什么!
    苏秀才很不满,他都跟家里去信说了,秦遇是他的好朋友,他大哥现在这话,就跟调查秦遇似的。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之际,苏大哥话锋一转,对秦遇道:“贤弟家的豆干香浓留久,我在府城都没尝过,如果以后要吃的话,恐怕还得专门跑一趟。”
    “我想着若是府城也能常常吃到,那该有多好。”
    秦遇心念一动,猛的抬头,苏大哥含笑望着他:“为兄跟贤弟一见如故,实在亲近。今儿就冒昧一回,不知贤弟可有意出售方子,贤弟放心,我们以后售卖也只在府城,郡城,绝不会影响到贤弟家里铺子的生意。”
    “这……”说实话,秦遇是有些心动的。以后他科举,花费肯定会更多,靠他抄书能挣几个钱,大头还不是要靠他娘。
    他当然知道小作坊赚不了大钱,苏大哥的提议很实际,也很惠利。
    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他不能不考虑他娘的感受,总要先知会他娘一声。
    秦遇心里绕过几个来回,面上看不出分毫:“苏大哥的提议真好。”
    苏秀才跟在旁边附和。
    苏大哥都无奈了,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这弟弟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这是人家面子话吗。
    秦遇:“不知苏大哥有什么章程呢。”
    “自然是有的。”按照苏大哥的意思是,他一次性买断,价钱肯定不会亏了秦遇。
    虽然秦遇听到对方提出买方子时就有预料,但真听对方确切说出来,还是有点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一次性结了钱,虽然利润少了,但是省事啊。
    “苏大哥,此事我要与我娘商议一番。”
    苏大哥点点头:“我明白。”
    “不过,我这里有另一桩生意,不知苏大哥感不感兴趣。”秦遇突然抛了个钩子,把苏家兄弟二人的兴趣勾起来了。
    “不知秦贤弟说的是何生意。”
    秦遇起身:“苏大哥稍等。”
    他进屋提笔写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交给苏大哥。
    “遇也不是十分确定,可能还要麻烦苏大哥多实验几次。”
    苏大哥看着纸上的字画,脸色复杂起来,这么弄出来的玩意儿真的能吃?
    秦遇其实以前就隐隐有这个想法,不过臭豆腐的味道实在太霸道了,他们那个铺子可遭不住。
    而且镇上都是熟人,他们真弄出来了,接受不了臭豆腐的人还指不定说什么闲话呢,所以他就搁置了。
    说起这个臭豆腐的由来,说法挺多,但是普遍流传的一个版本,是说一个赶考书生弄出来的。
    那人也是奇才,怕豆腐馊了,干脆腌制起来,结果等他想起来豆腐时,豆腐就成了臭豆腐。
    穷书生,卖豆腐,秦遇十分微妙,他不会哪天没钱了也去卖豆腐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挺佩服那位猛人,反正他看见食物变色了,是绝对不会吃的,饿死都不吃。
    苏大哥一时间拿捏不准秦遇是不是在耍他,秦遇微笑:“苏大哥放心,就算是看在苏兄的份上,遇也不敢愚弄大哥。”
    被人戳破想法,苏大哥神色讪讪,但也因此,他心里反而踏实了些。
    第46章 案例
    苏大哥拿着臭豆腐的方子走了,这事急不来,需要好好实验一番。
    苏秀才则把这事抛之脑后,投入到学习中去。
    本来对于经义,他就觉得很深奥了,现在又要学策论,律法,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而且据教导他们律法的教授说,他们现在学习的条律还是简单的,以后进了考场,题卷上会出案例题,让他们“审判”。
    这是有原因的,不管前朝还是本朝,只要当了举人,哪怕之后学问不够,不能接着继续考下去,也可以四处打点当个小官,既是当官,自然要处理各种纠纷小案件。
    苏秀才现在就在琢磨一个小案例,是教授布置的功课。
    案例是这样的,说以前有个商人,他外出游玩时丢了钱,恰好被一个农户捡到,农户物归原主,商人却说农户昧了他的钱,最后事情闹到官府,问,这事该怎么处置。
    秦遇当时打眼一瞟,心里就有了数。这招数虽然古代就有,却一直延续到了现代,堪称祸害千年。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既然商人说钱对不上,口口声声道农户昧了他的钱。
    这里假设两种可能,第一,农户真昧了钱,不过这种概率比较小,但也不是没有,所以也要调查一下农户家里。切忌以偏概全。
    第二,就更简单了,既然数目不对,那就说明不是商人的钱袋,钱袋子搁置官府,等钱袋子真正的主人来。而这种解决办法,又能衍生出两种结果。
    其一,商人哑巴吃黄连,认了这个教训。
    其二,商人不服嚷嚷,道出那钱袋子就是他的。如此一来,一个诬赖他人,糊弄官府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不管如何,总归会把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苏秀才却陷入了误区,半晌没个头绪,愁得晚饭都没吃。
    他代入了农户的角色,一心只想着怎么自证清白。这就是典型的当局者迷。
    秦遇倒是想提点他一下,但是转念一想,他能提点苏秀才一时,却提点不了苏秀才一世。
    若苏秀才有不明之处,他事事告知,岂不是害了人家。
    再等等吧,由着苏秀才再思考思考,若对方实在想不出,他再暗示也不迟。
    因为上次舌战“地头蛇”,苏秀才后来又结交了两个朋友。
    他其实也不好意思事事麻烦秦遇,于是就跟另两位好友一同琢磨了。
    他们跟苏秀才的想法差不多,都觉得是商人在说谎。可是商人咬死了不承认。
    “不如动刑,十个大板子下去,就不信他不招。”
    苏秀才惊了一下,随后摇头,“不成不成,我们要以理服人,不能轻易动刑。”
    “以理服人也得看对象是谁。难不成让无辜农户平白背一笔账。”
    “苏兄,若那农户真的心有不轨,他大可捡了钱后偷偷回家,谁都不告诉,但他没有。这样一个老实人,他怎么会昧财。理固然要讲,但也莫让好人寒了心啊。”
    苏秀才被说动了。为官者,本就是为民请命,替民谋福,怎么还反着来呢。
    他们心里有了章程,回去后,苏秀才兴冲冲跟秦遇分析他所得。
    秦遇听完之后,沉吟道:“苏兄,你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动刑始终落了下乘,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他委婉道:“你可以想一想那个商人的诉求,然后倒推回去。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这……”苏秀才蹙眉,迟疑道:“那个商人强调农户昧了他的钱,所以……他想要财?!”
    秦遇点头:“你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再想想。”
    教授明天才会检查,所以苏秀才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晚上苏秀才在屋里琢磨,他感觉自己隐隐抓到了点什么,但真要细想,又想不出来了。
    书童估算了下时辰,劝道:“公子,夜深了,先歇息吧。”
    苏秀才在书童的服侍下洗漱,躺在床上还在想秦遇跟他说的话。
    如果商人的目的是求财,那就让他…得不到财?!
    苏秀才一下子像被打通了关窍,他抓住那点灵光继续往下想,结果越想越精神,以至于后半夜才睡着。
    次日他在书童的叠声呼唤下,才匆匆起来。他还没忘了自己两个好友,赶在教授来之前,跟他们说了自己新的想法。
    两位友人也觉得有理,还想细谈。
    苏秀才却急道:“哎呀,教授来了。”
    教授身后还跟了两个侍童,在教授的示意下,给众人发放纸张。
    教授背着手望向众人:“两刻钟的时间。”
    这有点像随堂测试,秦遇一边磨墨,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然后才提笔答写。
    室内格外安静,随着天气转凉,窗外也没了鸟雀蝉鸣之声。
    秦遇答得很快,一刻钟后,他就答完了。
    只是他不想当出头鸟,故意装作没写完的样子,在那里磨蹭。殊不知教授早就注意他了。
    之后,教授检查答题时,着重看了一眼秦遇的回答,先时还有些漫不经心,慢慢的,神色严肃起来,待最后一个字看完,教授捋了捋胡子,眉眼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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