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安琳琅出事这里面有她的事儿,一旦安老太太追根究底,她根本就摘不清楚。安玲珑根本不敢冒这个险。一来她并没有如自己标榜的那般得安老太太的心。安老太太为人古板的很。眼里心里只有安琳琅才是她的亲孙女,庶出的姑娘小子在她眼中跟亲戚家的孩子没两样。她虽然靠着嘴甜也得了一些疼爱,可是比起安琳琅还是差得远。
    二来她只想安家为她出气,不想安家真把林家得罪死。她如今已经算嫁到金陵来。除非路嘉怡高中被调去别处为官,否则她就活在林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林家人发起疯来整治她,她岂不是没了活路?
    信中她将所有的事情跟万姨娘和盘托出。这是她的生母,自然万事为她考量。
    信到了万姨娘手中,不经过安老太太才会被趋利避害。万姨娘这些年由她弄来的保养方子保养,三十多岁还风韵犹存。再加上她指点,讨男人欢心上开了窍,这些年颇得安父的喜爱。若是能通过姨娘请父亲出手,她的利益才会得到最大的保障。
    果不然,万姨娘看到信就关起了门。从屋子里小金库里取出一锭银子封了送信人的口。
    细细看完信后,当夜就梨花带雨地去前书房送汤去。
    安玲珑这边贼心不死,还在肖想着路嘉怡正妻的位置。毕竟她虽然被打包送到路家来,但路嘉怡人却是在京城。两人没有成纳妾礼,她的身份还是能变的。
    金陵跟京城两边暗中筹谋,安琳琅在武原镇这边,却撞见了一批奇怪的人。
    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连着搜武原镇好些日子了。
    安琳琅回镇子上是忙着招工的,自然免不了各个村落跑。几乎是这些人才冒头就立即被安琳琅发现了,而且派人跟了一两日,敏锐地发现他们在找人。因为清楚周攻玉身份,安琳琅对这方面的事十分敏感。意识到不对,安琳琅就立即放话下村里,让知情的人莫吐露任何关于方家村的消息。
    果然很快,这些人遍寻无果后直接略过方家村离开了武原镇。等到人都走光,安琳琅得知这些人果然在找一个弱冠之年容貌极为俊秀的男子。
    容色极为俊秀,这摆明了就是玉哥儿。
    玉哥儿的亲信都已经来了武原镇,能找他的除了朝廷就只剩仇家。老爷子祖孙俩摆明了就是朝廷的人。安琳琅不傻,祖孙俩来之前说是找人,结果死活赖在西风食肆。时不时上二楼找玉哥儿密谈,除了朝廷的要求,老爷子一个隐退多年的人何必这般奔波?
    三方排除两方,就只剩仇家。安琳琅会让他们找到周攻玉才怪。
    招工事情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月,招满了五十个女工。上次酸菜作坊是去的张家村,这回香肠作坊就去到更远的山村里。真的去了大山里头才知方家村的日子还不是各个村落里最苦的。山里的村民困于地势地理,日子才是真的苦,一家老小勒着裤腰带过日子。有那七八岁的小孩儿,饿得跟骷髅一样皮包骨头。
    青壮年也面黄肌瘦,但比起老人孩子还是有几分力气都。妇孺吃不饱穿不暖,那是真的苦。
    安琳琅这人多少有点同情心泛滥,说圣母也好,多事也罢。往日总吐槽爷爷烂好心,她自幼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像爷爷一样看不得这些。亲自去了山里的村子,安琳琅咬牙给他们添了一项福利,包食宿。
    山里一共两个村子,隔着一座山头。安琳琅招走了五十个女工的同时,允许每个女工身边带一个孩子。
    且不说,安琳琅这自掏腰包的行迹让山里的村民差点没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就说安琳琅这回香肠作坊是下了大本钱。想着成本里头添了不少额外费用,安琳琅决定多开发几个新口味。把香肠生意给做大做强,再从商户的头上把这些钱给赚回来!
    “猪肉一定要严格的把控,”招工进作坊以后,孙荣正式被调到香肠作坊里来,“病猪瘟猪的肉一概不能用。咱们这些香肠是售到中原去的。如今正处在打开名声的初期,万万不能有任何瑕疵!”
    “东家放心,我省的。”
    孙荣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香肠作坊的买卖比酸菜可强得多。酸菜作坊做得再大,也只是给几个食肆酒楼供应,香肠作坊可是往来商队,中原的商铺,甚至当地的百姓都喜欢的东西。生意一旦红火起来,那是要赚得盆满钵满的。将来指不定摊子铺的多大。
    安琳琅点点头,又交代道:“给那些女工安排个住处,食宿给他们包了。人得吃饱了才能干活。”
    东家心善,孙荣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东家放心,我会安排好。”
    事情交给孙荣,安琳琅转头就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县城。
    老夫妻俩原本还想在镇上赖一段时日,但听安琳琅说还有别的打算,也不好再逃避。两人当下终于舍得把手头的摊子放到了孙师傅那几个徒弟的手中。正好,孙师傅本身就擅长面食,手下几个徒弟全都是做的一手好面食。摊子交到他们手上倒也不怕砸。
    这是一件事,另一件事,也是安琳琅最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思维封闭了。一直以来酸菜的售卖途径太单一的,其实酸菜有太多好吃的做法。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就是酸菜肉丝的包子。
    若是能够开发新产品,酸菜的售卖也能更亲民。毕竟镇上食肆酒楼不常有,包子摊却可以有很多。安琳琅想起这事儿来,第一时间就是将刘厨子给叫过来。酸菜作坊大多时候都是在做酸菜,其实也有闲暇时候。若是想多挣点,其实可以趁着闲暇时候做点酸菜的副产品。
    酸菜包子、酸菜饺子等等,这些东西便宜又好吃。若是能当做早餐卖,其实也是一个进项。
    正好刘厨子是个会做包子点心的,做点酸菜包子根本就难不住他。
    果然安琳琅把这个想法说了,刘厨子立即就答应了。跃跃欲试地想早点试试。毕竟他可是把王家那边的活计给辞掉,专心来搞酸菜作坊。如今这个作坊就是他全部的家当,自然是万分的真心。
    “那感情好,明日你来西风食肆后厨,正好也学一学别的菜的做法。指不定哪天需要你帮忙。”
    刘厨子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别说安琳琅算是他师父,就算不是他师父他也会帮。
    说起来,也是经历了这桩事,安琳琅猛然意识到收徒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只有把手艺传承出去,她的手下才会一直有人能干实事。人到用时方很少,把个个方面的框架搭建起来以后,安琳琅突然发现人手颇有些捉襟见肘。厨子和掌柜的公用,个个累的跟狗似的。
    她就忍不住琢磨是不是该开个培训班。心里想着,安琳琅忍不住把话给嘀咕出来。
    “开培训班?”小崽子永远比别人及时找到安琳琅,习以为常地爬上马车抱住安琳琅的胳膊,“什么是培训班啊琳琅?”
    “就是开班授课,能做事的人太少了。”
    苏罗眨了眨眼睛,他虽然早熟,毕竟年纪小,有些话还是听得一知半解的。此时安琳琅说的别的他没听懂,他就听懂了一句话——没人做事。小孩子小小的脑袋里面想问题十分直接简单,没有人做事,那就找人做事:“琳琅,你想要哪些人给你做事?”
    安琳琅正在烦,闻言睨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能给我找人?”
    “说不定哦。”苏罗小孩儿眨巴着墨蓝的大眼睛,在安琳琅身边养了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从一个三头身的大头娃娃渐渐养成了肥嘟嘟白嫩嫩的胖仙童。打着卷儿的头发密密地盖在额头,眼睫长得仿佛两只黑色的雨蝶,“你说嘛!你想要哪些人?”
    “会厨艺的。”安琳琅扬起一边眉头,“衷心干活的。”
    小崽子把脸贴在安琳琅的胳膊上,‘哦’了一声,“那恐怕找不到,没有人做菜比琳琅你做菜好吃。”
    安琳琅:“……”
    唉,开班培训是个问题的啊。学厨不是一蹴而就的,得花大量的时辰和精力去练。安琳琅都开始期待多一些像孙师傅这样的人来西风食肆踢馆了。她好跟人家再打几个赌,多赢几个厨子回来。
    就在安琳琅琢磨着是不是该去省城碰碰运气,毕竟那个晋州名厨蒙三还是方婆子的师兄。刘玉夏的女儿还拜在御厨传人的门下……安琳琅记得方婆子家里以前就是手艺传家,学厨的师兄师姐好几个。听说个个手艺不错,如今几十年过去,这些师兄师姐指不定培养出不少师侄。不是她觊觎人家有徒弟,而是假如。她是说假如。有那么几个愿意加入到西风食肆,西风食肆后面的生意也能铺起来。
    好吧,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徒弟。安琳琅心痛,她现在收徒还得好久才能顶事儿。
    马车晃晃悠悠地回到县城的路上,安琳琅这回没睡,一脸忧愁地想去省城碰运气的事儿。就在她想的入迷,马车突然悠悠地停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安琳琅一感觉到马车停下,手就摸上了大腿。
    “出什么事?”匕首还绑在大腿根,安琳琅神经一瞬间就崩了起来。
    “无事,”外面驾车的还是吴老三,周剑周战两个人一声不吭地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回话的是吴老三,他虽然直接认了周攻玉为主,但心里还是拿安琳琅当主子的,“主子,是有人摔倒在咱们马车前头了。”
    安琳琅一愣,心是另一个意味的一凛:“撞到人了?”
    “没,”吴老三回话道,“是他自己摔倒的,咱们马车没碰到他。”
    安琳琅心顿时放下来,她拍了拍睁大了眼睛在安琳琅身边假睡的小苏罗,掀了车帘子看出去。
    只见马车的不远处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头发花白,脸色焦黄。枯瘦的皮肤皱在脸上身上,脸颊瘦得凹进去。他怏怏的坐在马路的正中间,一双浑浊的眼睛茫然无助地看着四周。
    “主子,似乎是个走丢的老人。”吴老三疑惑的猜道。
    “怎么回事?”安琳琅命人挺下马车,不用扶就自己跳下去,“我去瞧瞧。”
    第九十四章 双更合一
    这个地方正好是个三岔路口。正东南边通向武安县县城, 西北方向则是返回武原镇,靠东边一直走的话好似是通往省城的方向。但是这个地方离省城委实有些距离,马车走要一两日。看着这个老人衣裳破烂的程度和浑身尘土的模样, 至少在外头游荡有一段时日。
    “老人家, 你怎么了?”安琳琅看他嘴唇干得起皮, 下唇或许因为舔的多都干裂出血。嘴角沾着泥巴草梗一类的污渍, 这模样像是喝过脏污的生水, 才黏上的。神情恍惚,眼神迷茫,脸上还带着伤。她心里顿时就一咯噔, 轻声细语地问:“是哪里不舒服么?”
    “口渴,菊香, 我口渴……”老人家双目上已经蒙上一层阴翳,眼白沾染岁月的浑浊。
    他此时无助地看着安琳琅,不知是在外受了什么罪,四肢像小动物一样瑟缩着。尤其看到有人过来他迅速抬起双手挡在额头像是被人打怕了。安琳琅见状愣了一下,仔细打量这个老人家的神情才发现不对劲,这个人似乎智力有问题。
    “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走丢了?”
    安琳琅的问话, 他好似听见了但是不能理解。顿了顿, 他才仿佛理解一般蹙着眉头迟钝地强调道:“我是出来找菊香的。菊香跟我拌嘴,闹了脾气跑回娘家去。我想她了,来接她回家。”
    “菊香?”安琳琅轻声问道,“是你的老伴儿么?”
    老人家点点头。
    安琳琅不认识什么叫‘菊香’的老太太,她来武安县的时日也不长。不过若是知道在哪儿,也能问一问别人替他想想办法:“那不知菊香姓什么?家住何处?”
    “菊香是清河村最漂亮的姑娘,十里八乡没有哪个姑娘能跟菊香比。媒人把她家门槛儿都踏破了,她一个没看上就看上了我。”老头儿絮絮叨叨的, 眼睛里一瞬间绽放了青涩的羞涩,“那些人娶她都不是诚心的。只有我对她最诚心。她别的不图我,就图我对她好。”
    安琳琅隐约有点古怪的感觉,低下眼去注视老人家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虽然浑浊,但脸上却意外有一种少年人青涩的神态。他仿佛听不见安琳琅的问题,絮絮叨叨地在诉说菊香。声音忽高忽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个状态安琳琅看着有些眼熟,怎么好似后世的阿兹海默症?
    顿了顿,她试探地问:“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我叫陈南生,是贵平县襄阳镇人。今年十七岁。”
    安琳琅‘啊’了一声,基本确定。
    周战周剑两个护卫这时候也跟过来,后头的马车方家老夫妻俩等了会儿不见马车走动,方婆子特意下车来看看。云层渐渐厚积,眼看着雨就要下下来。坐在地上的老人家一看这么多人过来,哎哎惊呼地躲到了安琳琅的身后。瘦骨嶙峋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口渴,菊香,我想喝水。”他缩在安琳琅的身后。
    安琳琅放弃跟他交流,从腰后面拿出一个牛皮囊袋。囊袋里面装着一些止渴生津的甜花茶。这是临行之前方婆子特意煮的,带着路上喝。看老人家嘴巴干的流血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忌讳,她拔了瓶塞就递给他。
    老人家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地喝起来,一边喝一边肚子发出咕咕的长鸣。
    天色渐渐阴暗起来,九月以后,秋雨就多了。眼看着一阵风吹过,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浸湿一片。
    安琳琅看着问话也回答不清的老人家,叹了口气。先是捡了个孩子,后面就开始捡老人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捡猫捡狗的习惯何时能改掉。但马上就要下雨了,让一个神志不是很清醒的老人家在外面游荡,安琳琅的良心有点受不住。
    “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安琳琅眼看着他咕噜咕噜喝完一囊袋的茶水,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心里沉甸甸的,“罢了,把他抬上马车吧。”
    这回回县城,除了自家的一辆马车,借用了老爷子两辆。多载一个人是完全够的。老人家也不重,周战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不过或许老人家在外挨过打,周战才一抬手,他抱着脑袋就哭起来:“别打我!好疼啊!别打我!都给你们了,别打我!”
    老人家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在座的人听着都心里不好受。
    “怎么回事?”方婆子就是个心软的人,听着就问了。
    “贵平县襄阳镇生病走丢的老人。”几个人把老人家抬到后面的马车上,安琳琅拿了一些干粮递过去。眼看着大雨就要降下来,他们也敢不耽搁。路本来就颠簸,雨水打湿以后更难走。她对身后的方婆子简单的解释道:“老伴儿是清河村的,娘可知道是哪儿?”
    “清河村?”这方婆子还真知道,她往日给各个村子忙席面,还去过,“那在好北边了。离这至少有二十里路了,清河村怎么跑到这来?”
    安琳琅摇摇头,哗啦啦的雨打树叶的声音骤然响起:“先回县城吧,明儿再给清河村问问吧。”
    方婆子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唉,人老了,作孽哦。”
    安琳琅没说话,几个人上了马车,继续走。
    下雨以后路确实难走了很多,本来应该傍晚就到县城的,结果走到城门口都已经天黑了。一般天黑之前就会关城门,不过他们的马车到城门口的时候。安琳琅一掀开车窗帘子就看到不远处昏黄的灯火,等马车嘚嘚地跑近了才看清楚是提着灯笼的玉哥儿等人在等她。
    他穿着月牙白的冰蚕丝长袍,乌发半束,鬓角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昏黄的灯火照着他半张脸,将他的眉眼又模糊了许多,人瞧着比先前又瘦了许多。
    能不瘦么?本就是只爱安琳琅做的菜的人,安琳琅不在,他的食欲都大打折扣。兼之身体上的疼痛,好不容易被安琳琅养胖的肉短短几日里嗖嗖地往下掉。如今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肩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风吹着他衣袂翻飞。
    马车缓缓停下来,周攻玉将灯笼交给身边的人。疾步走到马车旁边,掀开车帘子就径自上了安琳琅的马车。安琳琅这厢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清香的怀抱。丝绸冰凉的触感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安琳琅注意到他衣裳下摆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不晓得他在这站了多久,竟然都淋湿了。头发上也有雨水的味道,就听一道男性的气息喷在她耳侧:“可算回来了。”
    安琳琅本来要说什么的,此时脑子一片空白。
    感觉到温热的触感贴着她的耳垂,她骤然抖了一下,惊悚地瞪大了眼睛:“玉哥儿?”
    “嗯。”周攻玉完全没有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孟浪举动羞愧,他垂下眼帘,直面安琳琅的眼睛。
    人家这么直白,安琳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说起来,周攻玉这段时间还在休养。他的身体才遭遇了药浴的摧残还没有恢复完全。本该在床榻上躺着的人跑到城门口来,不知等了多久,脸色泛青:“下雨了,先回家。”
    到嘴边的呵斥吞下去,安琳琅别了别脑袋,揉了揉发热的耳垂:“下次不要亲我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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