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瘫痪是什么概念吗,她没有大小便意识,不会吃饭,以后保不齐就有并发症……你以为这是三两天就能变好的?以后受苦的日子长着呢!”姜学谦很是严肃,“以后李衔九要是想继续念书就得请护工,这笔钱从哪来?何况他还得还债!咱家不算穷,可你知道你爸妈攒了多少年的钱才攒够六十万吗?何况他还是个学生!”
    姜之栩脸偏在一边,微扬着下巴,眼眸垂着,倔强的不像话。
    “如果他自己争气呢?”姜之栩问。
    “如果他运气没那么好呢?”姜学谦反问。
    “那我可以争气一点去帮他啊!”
    “你!”姜学谦气的发昏,“我把你养那么大,就是为了有一天你折在男人上头?”
    姜之栩咬着牙,身子在颤。
    “看来我这个坏人还真是做对了!”姜学谦严厉又痛心,“哪怕李青云她得癌症了,死了,我也不会这么阻拦!”
    “……”
    争论是没有意义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姜之栩生平第一次明白这个古老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后来的几天,姜之栩疯了一样给李衔九打电话,一直都没有回应。
    她想去找他,却被姜学谦牢牢看着,最后还把爷爷奶奶都请到家里来轮流给她打感情牌。
    也是那时候姜之栩才偶然发现,那天奶奶打电话让她去看望爷爷,也是姜学谦提前安排好的。
    姜之栩变得更丧。
    孟黎从莱城回来之后就生了一场病,急性肠胃炎引起的发烧,连烧了几天还是不见好。
    姜之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根本不关心孟黎的情况,也不吃不喝,身体每况愈下,状态则更糟,用行将就木这样严重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
    姜学谦没有再对她发火。
    常年从事教育工作,他看多了男孩女孩们的纠缠,知道姜之栩和李衔九到这个份上,基本定局。
    他拿出一家之主的担当,越是这时候,就越是要沉住气,于是每早气定神闲的起来写毛笔字,下午则去钓鱼,晚上回家做饭给孟黎吃,常被孟黎念叨难吃的又要反胃,这便是家里唯一的热闹。
    李衔九走之后项杭到家里找过一次姜之栩。
    孟黎引她进来,看到姜之栩躺在床上蜷曲成一团,项杭半天没动。
    并不是震惊,而是难以理解。
    她傻傻看着姜之栩:“你这是怎么了?”
    从小到大,姜之栩的性格都很稳,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何况像这次一样把自己折腾的瘦成皮包骨头。
    姜之栩只瞥了项杭一眼,随后很缓的,像个迟暮的老人一样转过身去。
    项杭吓哭了,跑过去抱她。
    孟黎悄悄把房门关上,给女儿留出足够的释放空间。
    项杭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她扳过来,低头询问:“你这是干嘛啊?”
    姜之栩表情漠然。
    项杭并不知道姜之栩和李衔九的事情,但在进门之前,孟黎误以为她是知道的,就和她交代了几句,项杭这才猜出了六七分。
    她呜咽:“小栩,其实分开只是暂时的,以后念完书,有能力了,还是可以去找他的。”
    姜之栩闻言把自己蜷缩的更紧。
    “栩栩,所有的道理你都知道是不是?你只是太难受,怪自己不能陪他一起面对,所以惩罚自己是不是?”项杭哭了,“但是过了这阵子,你会好起来的吧?你说话呀?”
    姜之栩依旧双眸无神。
    她就是在惩罚自己。
    凭什么他痛苦的时候,她还能好好活着?
    书里说了,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唯有自渡,她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谁来劝都没用。
    -
    转折在七月快结束才出现。
    那晚她去上厕所,无意间听到孟黎和姜学谦在谈话。
    当时姜学谦的话恰好说一半:“我特意买了商店里堆积卖不出去的那个,觉得颜色比较旧嘛,谁知道还是没瞒过她,但其实她后来给我说过,她知道那个钥匙扣是假的。”
    “怎么看出来的。”
    “她说重量不一样。”
    孟黎沉了下来。
    姜学谦叹气:“所以虽然我说过她很执拗,但还留有余地。”
    “她的余地是我们。”
    “……但愿现在还是。”
    “学谦,我想了想,没必要一棍子打死,让他们慢慢断不行吗。”
    “她的性子我清楚,飞蛾扑火都没她雄赳赳气昂昂。”姜学谦说,“我不怕栩栩吃苦,人生哪有不苦的,我是怕她吃不属于自己的苦……就是要让她知道这事绝对没有一丁点商量的余地,否则她看准了我们的软肋,更加一意孤行,事情反而不好控制。”
    姜之栩听到这里转身欲走。
    “你和李衔九小姑联系好了吗?”
    姜之栩步子又顿。
    “别提了,他就李美慧这一个近亲,还是个守财奴。”
    “那我交代你的事呢?”
    “我从莱城回来之前特意去池州找过她。”孟黎说,“不出你所料,她觉得咱们能给小九每月打一千五,却一点好处都不给她,未免太小气了。”
    姜之栩呼吸一滞。
    “你没按我说的给她说?”
    “说了,我说,用你的卡资助李衔九,以后他感激的是你,往后如果他有出息了肯定忘不了你,要是没出息你也博个好名,不吃亏。”
    “好,我也穷过,这钱烫手,不能明着给……”
    姜之栩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屋里的话语声渐渐归于宁静,又发出轻微的鼾声,她都没有动弹。
    抬头看天,月亮很亮很圆。
    到后半夜她终于回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短几天她已经瘦的有点脱相,真的成了一块嶙峋的石头,不仅硌伤了自己,还硌伤了别人。
    她自责于自己的低迷。
    失恋伤心是难免的,她是凡人一个,未能免俗。因此她不强迫自己摆脱这种痛苦,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生活里不仅有爱情。
    她终于决定结束这样的状态。
    她想了又想,给他发了一个消息:李衔九,你把我排第一位吧。
    没有多余解释,她知道他一定懂。
    因为这是当初他对她说过的话。
    在他心里占个座,等痛苦和悲伤都掀页之后,让我第一个追你吧。
    让我以更成熟的文笔,重新续写这故事。
    发完消息之后,她后走到窗台前,窗户大开,温良的夜风呼啸而来,她恍若未觉,静静看着这城市。
    青城。
    倾城。
    青又有青春的意思。
    青春里为了一人倾尽一城。
    她在这座城,完成了她的成人礼。
    她的故事放在偌大的红尘之中,并不算惊心动魄,可要是立足于一方烟火地,却是一个人全部的荡气回肠。
    看着远方遥不可及的灯火,城市上空闪烁的飞机尾灯,还有难得一见的星星,人间本是黑暗的,但总有些闪光藏于黑暗之中,给人以期冀。
    她知道,结束了。
    她的青春以李衔九开始,也以李衔九结束。
    可她仍然认死理的坚信着,结束是开始的序章。
    第41章 信封   祝福不止十八遍
    姜之栩渐渐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因为之前折磨自己, 她瘦了很多,头发也大把的掉,后来干脆将长发剪短, 只留到齐耳。
    常灵玉差点没认出来她。
    常灵玉和姜之栩在同一个驾校学车,夏天热的流火, 两个女孩在等车空挡,会在阴凉地挨着坐。
    姜之栩和往日一样, 话很少,常灵玉虽然是个灵泛的姑娘,但姜之栩总是拒人千里之外, 拒的次数多了, 两个人也就不交谈了。
    常灵玉在七月初给李衔九打过一次电话。
    有些事李衔九不想多说, 只用寥寥数语相告, 但却足够让人理解命运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常灵玉朋友少, 从小到大的热情都不过是一种社交手段。
    当初她能和李衔九成为朋友,就是因为他们都年少丧父,家境微寒, 心里却都有股子想向上爬的劲儿。
    然而她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可命运仍然没给他一个好的安排。
    带着对李衔九的可惜,再见到短发的姜之栩,常灵玉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常灵玉有尝试想带动姜之栩快乐, 可总是使不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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