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助像是反应过来,“南小姐你准备过来?”
    “我已经过来了,还有……20公里就到。”
    许助仿佛是愣了下,“我马上告诉周总,然后通知安保放行。南小姐你们车子的车牌号是?”
    南笳报了车牌号,许助让他们照着导航开进来,到时候门岗的人查验一下护照就会放行。
    ——
    周濂月一上午都在做红外理疗,结束后他戴上了颈托,回到自己房间,换下了微微出汗的衬衫。
    正对着镜子扣扣子,响起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进来。”
    门吱呀轻响。
    周濂月问:“这么快就能下地了?”
    没听见回答。
    周濂月疑惑,自半步入的衣帽间走出来,往门口一眺,一下愣住。
    不是许助。
    来人穿一件浅咖色的羊绒上衣,驼色的大衣挽在手臂间,头发披散着,没有化妆,但仿佛因为赶路赶得急,脸颊上几分热气蒸出的薄红。
    周濂月一时哑然,“南……”
    南笳看着他,“我能进来吗?”
    周濂月盯着她,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南笳走进来,将大衣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沙发椅上,“周浠拜托我过来的,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对她瞒报伤情,你……情况还好吗?”
    周濂月垂下眼,继续扣扣子,“还好。过几天就回国了。”
    他戴着颈托,不便低头,意识到有一粒扣岔了,解开,重新去扣。
    南笳又往里走了两步,在窗户边上停下。
    都铎复兴风格的建筑,窗户很大,木制的窗棂,将玻璃分割成五横两纵的长方形,透过玻璃,能看见不远处的湖,伸出去的木头栈桥那儿,系了一条白色的小船。
    方才进门后,南笳没有看见许助,迎接她的是庄园的女用人,英文很蹩脚,她半天没听明白。
    好在下楼来的家庭医生会讲简单的中文,告诉南笳说,许助锁骨骨折,还在卧床;周濂月刚刚做完理疗,应当在自己房间里。
    问明白周濂月的房间所在之后,南笳就直接上来了。
    此刻,南笳手掌无意识地按在窗台上,看向周濂月,“……昨晚给你打过电话,你电话关机了。”
    周濂月说:“睡得很早。医生给了安眠药和镇痛剂。”
    “所以……”南笳伸手碰了碰自己脖子。
    “颈椎轻微骨裂。”
    南笳打量周濂月片刻,她能觉察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许的不耐烦。
    可能她贸然过来,确实唐突了,便说:“你不方便的话,我一会儿就走……”
    周濂月烦躁地放弃了跟最后一颗扣子较劲,朝着南笳走了过去。
    他停在她面前,单手抄袋,垂眼看她,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热气,混杂清冽的香味,使他不由自主地屏了一下呼吸,“……我知道你在巴黎,没联系你。我没想到周浠会找你。”
    南笳微微抿住唇。
    周濂月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没能克制住的情绪,“……你不明白吗?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
    南笳怔了一下。
    自踏入这房间的一瞬间起,就有一种不由自己左右的奇怪情绪,微微的失控感。
    周濂月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那衬衫不像平日整齐地扎在皮带里。他脸色苍白,细边镜框后的眼窝微微下陷,整个人显得消瘦极了。或许因为不方便,下巴上冒出一些青色的胡渣,没有刮得很干净。
    相较于她熟悉的那个永远冷静、永远运筹帷幄的周濂月,眼前的人确实显得几分狼狈。
    好像,她的突然出现,让他变得更加狼狈。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濂月。
    南笳轻声说:“……周浠很担心你。”
    周濂月迅速问:“那你呢?”
    南笳张了一下唇,但没有出声。
    周濂月目光落在她脸上。
    这感觉很难形容。
    在湖上听见枪声的那一刻,那天早上去往机场的路上,大卡车逆向驶来的那一刻,他都不觉得有什么。
    此刻看着南笳的脸,却有一种很清晰的痛楚。
    “南笳。”
    南笳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濂月沉声说:“我‘离婚’了。”
    南笳心中有轻微轰然之声,她默了一霎才说:“你受伤就是因为……”
    “算是。”
    “算是?”
    周濂月没有回答她的话。
    两人都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南笳往窗外看,湖边的密林边缘,忽然出现了四个人,像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都穿着便于在室外活动的防风衣和长靴。两个孩子手里,拿着铲子和银灰色的桶,像是从林中挖了野菜回来。
    周濂月退后一步,背靠着窗台,垂眼,再度凝视着眼前的人。
    南笳能清晰感知,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实质之感。
    “南笳。”
    “……嗯。”
    “我现在这样,说到底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儿。所以我说什么,都没想对你道德绑架。”
    南笳呼吸像是不由自主地放轻,思绪也骤然地一空。
    他音色微冷,像今日出门迎面碰上的,起雾的清晨。
    “……回到我身边。”
    已预感到他会说什么,然而真听见时,依然有一霎的恍惚。
    是“狼狈”,让周濂月变得跟她认识的他很不一样,好像他甘愿放弃了某种从长计议后的胸有成竹,只遵从自己此刻最真实的心声。
    以至于,这番话听来有种微微的急促感。
    南笳微微攥紧了手指,没有抬头与他对视。
    她很害怕看到他的目光是有热度的。
    周濂月也不作声,等着她。
    这十几秒钟的时间里,有种荒诞的天长地久之感。
    南笳轻轻地呼一口气,“抱歉。虽然我是说过,我就要那些不得已……”
    “我知道。你笃定我做不到。”
    南笳点点头。
    是。那就是她当时的心态,她太知道自己有多微不足道。
    然而。
    南笳说:“但是……”
    周濂月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你直说无妨。”
    “……我没法答应你。你知道,我们甚至都没有……正常地交流过。”
    周濂月轻声地重复:“……正常。”
    他顿了顿,忽低声问:“瞿子墨跟你一块儿来的巴黎?”
    “……嗯。”
    周濂月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不大自然的平淡之感,“你们在一起了?”
    “还没有,但是……”
    “但是?”周濂月目光转过来,再度落在她脸上。
    她觉得这目光很轻,像一缕薄雾自她的面颊上轻轻拂过。
    自己呼吸似乎也变轻了,“我也许会想跟他试试。”
    “是吗。”周濂月轻声说。
    她的手就按在窗台上,离他不过寸许,只要他伸手,轻易能握住她的。
    然而,他手抄在裤袋里,极其克制地攥紧了。
    但已然很难再去斟酌,语气是不是还足够淡定:“我这人很自私,也自认确实一辈子理解不了你所谓的不求回报,不求独占……但如果你真觉得瞿子墨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我尊重你。”
    周濂月看她片刻,话锋却突然一转:“……你觉得是吗?”
    南笳没说话。
    他再追问一次,你觉得他是吗?是你最好的选择?
    南笳依然不说话。
    不知道,或者说,她不能肯定。
    周濂月手拿出来,这回一秒钟都没再犹豫,一把攥住了她搭在窗台上的手。
    南笳一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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