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递过果肉,周濂月没接,却是一下捉住她的手腕。
    腕骨伶仃,似能一把捏碎。
    他指腹恰好贴在了她脉搏处,感觉到血管里,血液很有力量的搏动。
    屈明城听说了他花大力气捧一戏子的事儿,很意外,说老周这不是你的做派,你这人不是最讲究投资回报比,以前来往过的那几个女人没见过这么劳神费力的。
    问他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就觉得她挺有趣。
    他的生活过分无聊了,死水一样。
    有人选择玩车,玩表,买古董,养宠物。
    然而宠物毕竟是畜生,再通人性也有上限。
    到底是豢养有搏杀劲儿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更有意思。
    第8章
    南笳呼吸微不可觉地一滞。
    周濂月手指微凉,那一点触感好像将顺着皮肤延伸至她血管之中,叫她不由自主手足发僵。
    周濂月捉着她手腕一带,她丢了拿在手里的西柚,一下撞进他怀里。
    这感觉像是自高空跳入寒凉的海水中,包围来自于四面八方。
    南笳气息很缓慢,她感觉有隐形的、细细的线在绞她的心脏。
    周濂月搂着她的腰,半抱着她,动作其实并无叫人不适的狎昵,毋宁说其实是一种能让人眩晕的温存感。
    她慢慢地调整呼吸,平静些,听见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明天有没有工作?”
    “没……休息。”
    话音刚落,周濂月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松开她,拿出来看一眼,微微侧身,背靠着桌沿,接通电话。
    他没避着他,不知是谁打来的。
    通话很简单,他只说了三句话,一句是“在餐厅”,另一句是,“今晚有事,你早点休息吧”,第三句是“晚安”。
    挂断电话,周濂月随意将手机一揣,“走吧。”
    要去哪儿,南笳心里已经清楚。
    南笳跟在周濂月身后,穿过两侧是水池的石板路,路好像是软的,踩起来往下陷。
    车停在大门口,南笳上了车。
    那舒缓的崖柏的香味再也不能使她镇定,她觉得紧张地像是要吐了。
    迫切需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情绪,“我觉得…”
    “嗯?”周濂月转过头来看她。
    南笳才察觉到自己声音很哑,清了清嗓,“没……没什么。”
    她觉得有时候夜晚像深海,所有的车都是灯笼鱼,闭上眼睛,就会有一种漂浮感。
    此刻她真的有漂浮感,胃里隐约灼痛,这次不是心理层面,是真实的生理层面,一紧张就会胃痉挛是她的老毛病。
    她声音很轻:“……会经过药店吗?我有点胃疼。”
    周濂月看她一眼,吩咐司机,“看见药店停一下。”
    从近郊开回市里,走绕城高速,好一段路沿途几乎没有任何房屋。
    直到下了高速,又开了十来分钟,才终于看见一家药店。
    司机将车靠边停下,问南笳一般服用什么药。
    “我自己去买。”
    “南小姐你在车上坐着就行,我帮你……”
    南笳打断,“我自己去。我还要买点别的,不方便别人代劳。”
    司机回头看周濂月。
    周濂月点了点头。
    南笳预备拉左侧车门,被周濂月冷声阻止:“不要命了?”
    他拉开了右边的车门,自己下了车,给她让行。
    奔到药店,店员问她需要什么,她摇头没说话,自己在货架之间逡巡。
    明亮且洁净的地方好像让她的神经松弛了些,店员又来问她,她才说有点胃痛。
    药是咀嚼片,南笳掰开来当场吞服。
    走出药店的瞬间,她觉得应当已经准备好,店外摆了一些促销的减肥茶产品,旁边立了一面穿衣镜,她往镜子里看,打量自己。
    整理了一下头发,她冲镜子露出一个笑容,再转身折回。
    周濂月等着她的时候并没有上车,而是点了一支烟。
    他背靠着车门而立,那清落孑然的身影有点像电影场景。
    周濂月拉开了车门,南笳弯腰钻进去。
    周濂月手里烟没有灭,车厢里一时烟雾弥散。尼古丁一直是南笳的安慰剂,于是她转头看他,笑说:“给我一支?”
    “胃不痛了?”
    “好很多了。”
    周濂月无声地注视她片刻,将自己手里的递过去。
    她接过,衔在嘴里,火星亮起时,恰好车正经过一盏路灯。
    那灯火照进来,她脸被照亮,又即刻隐入昏暧。一闪而逝的亮光,让她眼里像是有什么水光闪了一下。
    周濂月出声,平静地吩咐司机:“找个地方停车,去帮忙买包烟。”
    南笳听懂,这是将人支开的话术。
    司机似对整个北城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怪道他能在几分钟内拐到了一条几乎没人的巷子里。
    车停在一棵高大的洋槐树下,司机下了车。
    道路两侧是很具年代感的围墙,几盏昏黄路灯,风吹,南笳几乎能听见有叶子落下来,“啪”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她的手被握住,微凉的触感,周濂月夺了她手里的烟,熄灭。
    他抬手,搂住她的腰,停顿一霎,俯身而来。
    南笳觉得一霎头发丝都绷紧了,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放松。
    可当嘴唇相触的时候,她还是几乎差点没忍住,脑海里响起警笛般刺耳的尖啸。
    周濂月当然不会察觉不到,怀里的人比冰雕更僵硬。
    上一回也是这样,神情沉肃得似要去就义。
    他顿觉得索然无味,轻笑了一声。
    南笳屏了一下呼吸,相较于周濂月的面无表情,她可能更忌惮他笑,因为有种很难形容的轻蔑,亦或是嘲讽?
    他的轻蔑与嘲讽都带有一种漫不经心。
    周濂月松开她,身体后靠,看着她,依然是那样平淡的声调:“抖什么?”
    他好像从来不会发怒,但永远不会发怒的人,岂非更让人害怕?
    “没……”
    “没有吗?”他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手。
    她清楚看见自己指尖在颤抖。
    怎么解释?脑中一片空白。
    周濂月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打量她片刻,松开了手,“我没什么兴趣做慈善。”
    南笳有无地自容之感,各种层面的。
    周濂月又点了支烟,打开了窗户,手肘搭在车窗上,并不再看她,“走吧,送你回去。”
    微凉的风灌入,那烟味被送入她的鼻腔。
    周濂月拿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司机便回来了。
    南笳感觉这夜真的变成了深海,超出阈值的压强在挤压她。
    “周……”
    周濂月淡淡地瞥来一眼。
    她想说,她心理层面并不排斥他,是生理本能,但这话仔细一想好像更不对。
    于是一时又沉默了。
    周濂月收回目光,“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他其实语气并不重,但南笳手脚冰凉。
    她好像彻底搞砸。
    一路沉默,车最后开到了胡同口。
    双闪灯响了一会儿,南笳才去伸手拉车门。
    停顿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身。
    她盯住周濂月,笑问:“下一次,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
    周濂月微微挑了一下眉。
    因为瞧出她眼里几分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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