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道:你这人,我八哥都说了,你有我们不用害怕,直说了就可,你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对,就是遮遮掩掩。
    老赖子一听这四个字,吓得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使劲摇头道:没有没有,小人不敢遮遮掩掩啊!
    云禩觉得,若是这般说下去,老九可能给老赖子说惊了,便故意道:老九,你不要如此心急。
    云禩又道:你也不必害怕。
    老赖子道:八爷,您也体谅体谅小人,小人虽检举了,但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惧怕,您您也不是不知道,这炉头背后有人!
    的确,炉头背后有人,但是这个人藏的很深,一时是揪不出来的。
    老赖子又道:如今这人还在逍遥法外,怎么能叫小人安心呢?小人是万万不敢多说的,您就饶了小人罢!
    老赖子说的合情合理,但是他的眼珠子狂转,头顶上还顶着找借口找借口!
    云禩觉得,如此逼问老赖子,他肯定不会回答,但是老赖子的背后又一定有事情,于是云禩转头看向四爷胤禛,胤禛也投给他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两个人交换过眼神,云禩叹口气,道:你执意不肯说,我们也不好难为你,毕竟你是检举之人,我们也不想看着你被报复。
    对罢!老赖子立刻应和道:对啊,说的太对了,八爷您说的对!
    云禩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阻拦你回乡,你便回乡去罢。
    老赖子如蒙大赦,道:多谢八爷!多谢各位爷!
    云禩道:行,你去罢。
    老赖子抱着银子,不敢停留,一溜烟儿消失在店面门口。
    云禩等他离开,看着老赖子的背影道:这个检举之人果然有问题。
    老九道:我看他支支吾吾就知道有事儿,八哥,要不要我把他抓回来?
    不必,云禩道:派人跟着他就可以,悄悄的。
    老九道:我知道了,这就叫做放长线钓大鱼,八哥你放心好了,我派人跟着他。
    今日晚了,老九派人去盯着老赖子,云禩等人便回去了,第二日一大早,云禩睡的正香,便听到砰砰砰的拍门声,吵得他几乎钻进被子里团起来。
    爷!九爷来了!
    八哥!八哥你起了么?
    我有要紧事儿啊!
    云禩钻在被子里,也能听到老九的大嗓门儿,只好掀开被子,闭着眼睛从榻上爬起来,穿戴整齐,这才推开门走出来。
    老九道:八哥,你猜怎么样?那个老赖子啊!
    老九没有让云禩回答的意思,继续说:老赖子昨天晚上还真的走了,回老家去了,我的人亲眼看着他出京上路去了,但是!
    老九话锋一转,道:这个人贼鬼啊!我的人跟着他,发现老赖子一路赶路,但是半路竟然折返回来,这会子又往回赶,但是没有入城,进了郊区。
    云禩一笑,道:果然有鬼。
    老九道:八哥,咱们去抓他?
    云禩点头道:自然要去抓他。
    云禩叫了四爷胤禛,众人一起离开,往老九所说的地方去。
    老赖子分明离开了北京,但是又折返了回来,往偏僻的地方走,来到一处很偏僻的郊区。
    老赖子一个人行走在荒野之中,渐渐的,荒野里竟然听到了人声,且人声鼎沸十足。
    老赖子继续往人声的地方走,前面赫然是一处大门,一座房子建立在荒郊野岭,看起来仿佛鬼屋儿一般。
    老赖子走到门前,砰砰砰叩门。
    随即有人大喊着:谁啊!
    老赖子道:是我,老赖子!
    等了一会子,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里面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有浓浓的黑烟冒出来。
    那壮汉道:老赖子你可回来了?官府的人可有注意到你?
    没有!老赖子笑道:我这般机警,他们怎么可能注意?早就被我给骗过去了,毕竟我可是检举不法之人啊!他们又怎么会怀疑我呢?
    壮汉道:也对。
    老赖子又道:老刘回来了么?
    还没有呢,户部最近管得紧,市面上的铜钱也不好收,老刘应该还在收铜钱呢。
    两个人说着,走进了黑烟滚滚的院落,关上院门,里面还隐约传出大喊声。
    动作都麻利儿点!
    今天这批货,今天必须熔掉!
    都麻利点!否则没有饭食!
    叩叩叩
    壮汉的喊声被敲门声打断了,壮汉扯着脖子喊着:谁啊!
    外面一个声音响起,因为隔着门板,有点闷闷的:是我,老刘!
    老刘回来了。壮汉和老赖子都很欢心,道:快去开门。
    两个人来到大门口,吱呀将门拉开,老赖子还在说:老刘啊,你来的正正好儿,这批铜钱已经熔的差不
    他的话还未说完,嗬!!倒抽了一口冷气,甚么老刘?眼前根本不是他们熟悉的老刘。
    而是一个长相温柔,笑眯眯的年轻男子。
    云禩!
    刚才叩门的,可不是甚么老刘,而是云禩,云禩随着老赖子的口吻,隔着门板喊了一句:是我,老刘!
    没成想真的有人过来开门。
    老赖子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快关门!!别让他们进哎呦!
    嘭
    老赖子最后的话还未说完,四爷胤禛脸色相当难看,提起一脚,直接踹在老赖子胸口,老赖子向后一仰,根本护不住大门,一个大屁墩儿倒在地上,老九是带了人来的,侍卫冲进来,嘭将大门撞开,门板砸在墙壁上,弹跳了两下,发出狠狠的撞击声。
    云禩这才闲庭信步的走进来,道:原地蹲下,双手抱头,谁要是动,就给他一梭子。
    是了,云禩带来的人里面,竟然有鄂伦岱的火器营。
    壮汉身材高大,本想挣扎一番,他刚要趁人不注意暴起,太阳穴就被狠狠戳了一下,侧头一看,竟然是火*枪!
    云禩笑道:这顽意儿可不长眼。
    老赖子看到是云禩等人,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是被四爷踹的,还是怎么样,反正双腿发软,坐在地上愣是起不来。
    云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道:老赖子,你不是害怕被报复,回老家了么?敢情你老家就在这郊区呢?那咱们还是老乡呢?
    老赖子想要狡辩,道:我我我
    他连说了三个我,还没有结果,便听到老九的声音道:八哥!你快开看!这是熔炉啊!
    院落里乌烟瘴气的,冒着黑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修仙,但其实并非甚么修仙的黑熊精,而是一个个大熔炉,此时燃烧着火焰,正在熔甚么东西。
    哐!
    九爷将一箱子东西扔在地上,那些东西从箱子里滚出来,洒了满地都是,吓得老赖子眼睛一翻白,差点晕过去。
    铜钱!
    分明是有一箱子的铜钱。
    四爷冷着脸,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么?好一个检举之人。
    老赖子吓得怕了,连连求饶道:小人小人饶命啊!饶命啊!
    四爷冷声道:说。
    他虽只说了一个字,但是老赖子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求饶,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小人只是个劳工!小人甚么都说,请各位爷饶我一命啊!饶我一命啊!
    云禩道:那要看你说的真诚不真诚。
    小人一定真诚!老赖子立刻道:其实小人不是怕被报复,才想要佯装离开京城的,是怕是怕户部查出来,查出来我们在
    四爷冷声道:私毁铜钱。
    没错,老赖子等人的确是在私毁铜钱。
    之前太子看到户部的账目也有所疑问,为甚么宝泉局发行的钱币,和市面上的流通量差这么多,就算搀铸的铜钱折损过快,但是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也不至于这么少。
    这其中就有一部分不法商贩私毁铜钱,将铜钱熔掉换成铜来牟利。
    老赖子等人,显然就是通过这样的法子,来谋取利益。
    云禩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之所以检举宝泉局,并非是因为甚么正义,而是因为您们私毁铜钱的时候,发现铜的产出不对,亏本了罢?
    老赖子和壮汉脸色相当难看,的确犹如云禩所说,就是这么回事儿。
    他们一直通过这种方式谋取利益,哪知道这两年熔铸铜钱之后得到的铜,还没有自己买铜得到的多,不多反而少,这一来二去,熔铸铜钱也需要人力和物力,得铜的数量反而越来越少,这样亏本的买卖他们怎么能做下去?
    于是老赖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检举了宝泉局。
    云禩之前就在想一个问题,炉头搀铸的事情,维持了四年之久,这么长时间没有被人发现,肯定是背后有人,而这个人就是炉头的亲戚索额图。
    索额图的势力遍布朝野,就连朝廷也不知道搀铸的事情,到底是甚么人这么厉害,知晓了搀铸的内幕呢?
    如今一想就明白了,因为老赖子等人私毁铜钱,所以当然知道铜钱里的含铜量,简直是一目了然!
    云禩道:好得很,私毁铜钱是重罪,都带走。
    八爷!八爷饶命啊!八爷!
    老赖子等人被押解起来,老赖子使劲挣扎:饶命啊!八爷,八爷我还知道其他的事情,饶命啊!
    云禩抬起手来,制止了侍卫将他拖走,道:哦?你还知道甚么其他事情?
    老赖子有些犹豫:我我若是说了,可不可以从轻发落?
    云禩道:那要看你说的有没有价值。
    有价值!有价值!老赖子大喊:绝对有价值!我说我说!其实其实熔钱不是我们指使的,我们也是听令办事,后面后面有人!
    哦?云禩笑道:继续说,把这个人也拉下水。
    老赖子话到口头又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说,旁边的壮汉大喊着:老赖子!不能说啊!不能!你不说大人还能来捞咱们!你千万不能说啊!
    老赖子被壮汉这么一说,更是犹豫了,摇摆不定。
    四爷皱眉道:大人?看来还是个朝廷官员。
    是了,胤禛的任务便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一来,这会牵连出一桩朝廷大案,很有可能是贪污不法,结党营私的大案。
    老赖子浑身哆嗦着,在做最后的挣扎,是说还是不说?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挣扎的时候,头顶上已经冒出了几个言简意赅的大字明珠!
    云禩了然一笑,道:哦原来你们的幕后大人,是明珠大人啊。
    你怎么知道?!老赖子和壮汉异口同声,简直不打自招了。
    云禩怎么知道?当然是读心术,好用得很。
    壮汉说完,又急于否认:不是!我们没有人指使!没有人!没有!
    云禩道:现在才否认,已经晚了,怪不得你们如此嚣张,在北京郊区就开了一个熔钱的炉场,原来后背有人顶着全都抓起来。
    事情远远比想象中更复杂,原来这件事情的中心,压根儿不是宝泉局的炉头监守自盗,还牵扯出了更广的事情。
    明珠手下的人,暗中与商贾合租,明珠提供便利手段,给他们长期收购铜钱的途径和通道,商贾则是用这些收购来的铜钱熔铜,然后谋取暴利,与明珠分账。
    这种事情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索额图的亲戚上任宝泉局炉头,炉头监守自盗,利用自己的便利条件,搀铸假*钱,铜钱里面的铜量变少,取而代之的便是铅,如此一来,商贾熔钱之后,得到的铜量越来越少,甚至比直接买铜的数量还要少,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贾怎么能忍得了?
    于是
    商贾便想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写了一封血书,丢在户部主管钱法的右侍郎鲁伯赫家门口,让鲁伯赫来查清楚这件事情。
    炉头贪污是真的,鲁伯赫一查就查了出来,商贾本以为这一出借刀杀人用的极妙,哪知道今日东窗事发!
    一般人可能都不会怀疑检举之人,毕竟他们是受害者,是正义的一方,但是很不巧了,四爷接到了一个天下乌鸦一般黑的任务,告诉四爷这件事情还有内幕。
    炉头贪污,商贾熔钱,两边都不是好人,这件事情禀明了康熙,康熙勃然大怒。
    因为这件事情不只是牵扯到了宝泉局的贪污案件,还有民间熔钱的事情,宝泉局监守自盗,影响已经非常广泛了,如果搀铸的事情传出,很可能引起百姓恐慌,而民间熔钱,也会致使货币流通量,远远低于预算,钱币紧缺同样会造成百姓恐慌,这都是动摇社稷的大事。
    关键这两件让康熙愤怒的事情,还牵连了两个朝廷大员。
    自然便是索额图和明珠了。
    炉头和老赖子等人进了牢房,因为害怕,开始互咬,把能咬的人全都咬下水来,已然杀疯了,这样一来,索额图和明珠也被牵连下水。
    康熙勃然大怒,召开朝议,准备当朝查办此案。
    因为是朝议,云禩本来是要参加的,但是云禩觉得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自己,他也不想争权夺势,索额图和明珠都被拉下水,肯定是互咬的场面,这次朝议,不然腥风血雨。
    于是
    云禩机智的告假了,就说自己病了。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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