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奋笔写了两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程陨之扭头,笑道:呦,顾公子,气色好了不少啊。
    顾宴幽幽盯着他,坐在他身边的竹椅上,手指合拢交叉。
    看上去是比之前精神太多。
    他放缓了语气:截阿仙君的,话本?
    这话本,街坊邻居听过,远道而来的手艺人听过,就连客栈的小二都听他分析过精彩剧情,照理说,程陨之张口就能来。
    但这下,对着顾宴的目光,程公子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莫名心虚。
    他嘿嘿笑着,挠挠下巴:就随便写写,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说着,不着痕迹地把话本往怀里藏去。
    没想到顾宴恢复好了精神后,充沛的灵力也跟着回来了。
    他手指弹动,那小巧的话本就跟自己长了腿似的,直愣愣从程陨之怀里掉出来,飞进他手中。
    程陨之下意识去抓:等等!你这耍赖皮啊!
    没抓到,输人不输阵。
    程陨之收回手,若无其事坐下来。
    他轻描淡写:都是些差不多的本子,讲截阿仙君的丰功伟绩,没什么好看的。
    所以看完了赶紧还他!
    最后两页刚出场的红颜知己们可不是什么良家角色!
    程陨之庆幸,幸好红颜知己出场是最后的几页的内容,不仔细翻翻不到。
    前面全是吹截阿仙君的好话,无功无过。
    结果,顾宴不按常理出牌。
    他捻了捻本子柔软的纸张,直达目的,精准翻开最后程陨之写的那几页。
    顾宴神情单纯无辜:哦?红颜知己?
    程陨之:咳咳,咳咳,小角色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顿了好一会儿,琢磨点味儿出来,道,截阿仙君多年独来独往,这谁都知道。普通的话本也只写那几件陈芝麻小事,翻来覆去,三岁小孩都倒背如流。在下话本受大家欢迎,当然就是因为细节够多,剧情够精彩
    顾宴看向他,弯起眉毛:受大家欢迎?
    程陨之:哎,都是小事,小事。所以我要写几个红颜知己出来,寥寥几章,说尽情仇,最后留白结尾,尽留大家遐思。毕竟,英雄总得配美人,仙君这等级别的英雄,配三四五六七个红颜知己,不过分吧?
    顾宴:不错,一点不过分。
    他光明正大打量程陨之。
    青年仍披着他那身雪青外袍,领口一排金色的小流苏晃来晃去。他衣着朴素,没有任何花纹,也仅着一双小白鞋。
    然而腰间却配把折扇、碎玉吊坠和香囊,实打实富家公子做派。
    只是这些都没有他惊人的美貌惹眼,小缕黑发搭在雪白颈边。
    很难不使人起心思,要伸手把那缕头发从他脖颈处捋下去,再摸一摸那细嫩颈侧。
    顾公子收回目光,把话本还给他。
    说着说着,程陨之还真就进入了状态。
    他灵思如泉涌,也顾不得说什么,接过话本就是刷刷好几行,下笔如有神,没多少功夫,眉眼撩人的红唇姐姐跃然纸上。
    他捧着本子,同样心满意足地瘫回竹椅上,懒洋洋晃起小腿。
    顾宴挪了挪椅子,坐在他身边,肩并肩,距离不足两公分。
    低声问他:很喜欢?这个写出来的女人?
    程陨之笑道:当然,创造写一个栩栩如生的角色,是我打小就想干的事儿。你别说,我想了个火爆结局,保管大家都对她又爱又恨,恨来爱去。
    说罢,他拢过袖子,伸长手臂去沾不远处桌上的墨水。
    笔尖还没够着,那墨水自动朝他的方向移来。
    程陨之沾好水,不自然地和顾宴道谢:等我话本儿写完,第一个说给你听。
    顾宴瞧他眼睛亮闪闪的模样,突然道:要火爆,有比红颜知己更好的。
    程陨之:谁?!说来听听!
    雪衣公子微微一笑:妖颜祸国的蓝颜,不比红颜更好?
    程陨之呆若木鸡,睁大眼睛。
    是夜,呈化街头静悄悄。
    王大富贵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大张着嘴,口水从嘴角流出。
    在他梦里,是跃上飞剑的仙师,又朦朦胧胧回到自家损坏的传家宝身上,心疼地哭出声。
    他翻了个身,摸摸自己的肚皮,清醒过来。
    想一想梦,还是很难过,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惊悚。
    他哆哆嗦嗦下床,要去起夜。
    王大富贵并不是白来的名儿,他本身就叫王富贵爹娘起的富贵名。
    他还记得自己幼时,家里并没有这般富贵,后来爹娘生意做大了,才换来今天的好日子。
    他现在还记得娘捧着传家宝,战战兢兢和他说:儿啊,把它好好供在库房不,不行,得供在祠堂,它保我们家富贵!
    哦对,现在这传家宝,已经压库房了。
    王富贵打了个寒战,生怕老娘从地底爬出来打他。
    他没打算用夜壶,也没打算叫醒下人,一个人裹着单薄的睡袍,去了茅房。
    王富贵蹲坑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隔间也蹲了个人,隐约露出点不明显的影子,有点不悦。
    这人是谁,大半夜看他进来,连声招呼也不打?!
    只是现下情况属实尴尬,现在也不好再喊他出去。
    王大富贵泄了气,决定不计较这人冒犯主家的罪过。
    他提了提裤子,从茅房里出来,端着架子喊他一句:喂,里面的,下次听到有人进来,记得说一声。
    王富贵等了半晌,没等到一声老爷,也没等到任何回应。
    他立即生气!
    这人怎么不长眼睛,也不长耳朵,哪有连别人话都不听的下人!
    明天让管事的把人赶出王府,免得有朝一日不长眼睛冲撞贵人。
    他自认为脾气算富贵大人里一等一的好,又耐着性子喊了一句。
    静悄悄的,连空气都暂停了流动。
    王富贵骂骂咧咧重新冲进去,大力敲门。
    喂!喊你呢!懂不懂规矩!你这人他的话伴随着悄然敞开的房门戛然而止。
    他身上穿的的确是王府的家丁衣裳,边角还绣着王府的图案。
    有血腥味,也有浓郁的排泄废弃物的发酵气息。
    房门完全敞开,他蹲在坑上,已然变成了一具裂着牙齿的白面骷髅。
    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王富贵。
    啊
    整个王府都被惊醒,睡着的守卫连滚带爬冲过来,喊道:老爷!老爷您怎么样!
    王富贵惨叫道:鬼啊!!!
    客栈中,程陨之拿了自己的扇子,漫不经心等药煎好。
    虽说顾宴已经好了很多,但药还是得喝,钱可不能白付。
    小火炖两下,他就拿扇子扇两下,懒洋洋的几乎要打盹。
    小二从门外进来,见客人在自行煎药,眼睛一亮。
    他磨磨蹭蹭擦桌子,擦着擦着挪到程陨之身边,闲聊般开口:客官,您知不知道,东街王大富贵家闹鬼了。
    程陨之打个哈欠,他昨天写话本儿写到上头,半夜三更了才睡下。
    青年倦倦道:他家闹鬼不是刚被仙师解决掉吗?
    大概是困意上头,声音都能拉出丝似的。
    害,是啊,但又闹鬼了!这次一上来就是人命,不得了啊!
    程陨之来了点兴趣:有没来点细节讲讲?
    他怀揣着一肚子八卦上楼,端着黑漆漆的药,推开房门。
    雪衣公子衣襟整整齐齐合拢,长发没有束起,笔直地顺着脊背从床上蜿蜒出去,听见程陨之脚步,神情浅浅。
    程陨之关上房门,随口道:听故事听上头了,药可能有点凉,你掐个诀热热。
    顾宴看他走近,微微前倾身体,仰头看他,又低下头望向那碗药。
    没话,也没动静。
    程陨之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想喝药,懒得掐诀。
    他扶额,无奈道:行行好,顾公子,你的发烧只是用灵力压了下去,并不是痊愈。
    顾宴还是不动。
    程陨之顺着他的意思,自己掐了诀给药热上,放一边桌子上。
    抱肩,和颜悦色: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照顾好自己,下次不要再修炼到走火入魔了。
    雪衣公子动了动,抓住他手腕。
    他低声道:陨之,你不多呆几天吗?
    程陨之用眼神示意桌上的那碗药,顾宴总算乖乖喝了。
    还偷偷抬起眼皮瞧他,被完全看在眼里,活像只藏在树洞里探头探脑的小兽,怪可爱的。
    虽然这么形容年轻郎君不太合适,但程陨之的确这么觉得。
    可爱过头,戳爆他的心。
    程陨之好笑,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他的长发,顺滑得简直像一匹上等绸缎,触手生温。
    又猛然惊醒,有些尴尬地咳了咳:一般来说,我只在一个地方待三个月。
    新地方,新心情嘛。
    他拿出搪塞面人贩子的话来说。
    床铺边缘动了动,顾宴起身,站着凝视他的脸庞。
    那陨之带我走,好不好?他道。
    程陨之的眉毛几乎要挑高了飞出去。
    他着实惊奇,笑道:顾公子,我们认识只有仅仅三天,你要去哪儿,陨之是管不着的
    顾宴突然说:我也孤身一人,四海为家,漂泊不定,居无定所。
    那我可以为你在寻一处安定工作
    我遍寻各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你。
    他嗓音冷清,千年的积雪终于融化了一星半点儿,程陨之微愣,被带着坐下来,看见对面人露出细微的笑意。
    程公子,程陨之,
    他笑道,你真的没认出我的声音吗?
    程陨之看着他,突然手忙脚乱从随身芥子袋里拿出一面镜子。
    自从他答应要帮面人贩子发扬光大手艺,写话本逐渐忙碌后,也逐渐少了对着这面镜子讲话的次数。
    对面颇有微词,甚至某一次还提出要来找他,只不过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程大公子慌忙站起身,结结巴巴道:等,等等,这面镜子是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天使和我说说话啥的(望天
    撒花打卡都行orz
    第7章
    程陨之小的时候,在师父的库房里发现了这面镜子。
    他好奇捧起来,跳下□□带回自己的卧房。
    期间碰见师哥,师哥见他人小,抱着个脑袋大的镜子往回跑,还好笑地扶了他一把:陨之,你这是从哪儿拿的镜子?
    程陨之是宗门的老幺,从小被宠到大,经常从师父库房里拿东西出来,这事儿谁都知道。
    于是这下理直气壮道:师父那里。
    师哥摸摸他细软的头发:去吧去吧,小心点,别把镜子摔了。
    哎!
    晚上做了糖醋排骨,等会儿你去喊上师父过来吃饭。
    知道啦!
    他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手触摸这面镜子,又用刚入门不久的灵力碰它。
    很快,镜子发出微光。
    程陨之:喔噢!!!
    对面没有声音,程陨之趴在镜子上,大声叫道:喂,我叫程陨之,你叫什么呀!
    他不知天高地厚,从小骄傲的鼻子都能翘到天上去,自然对这可以说话的镜子感兴趣。
    至于镜子会不会告诉他叫什么这还用得着说?
    他小程这么可爱,谁会连名字都不告诉他?
    然后,对面一言不发。
    啪叽关了通道。
    当然,后来还是通过镜子慢慢联系,最终变成了无话不谈的镜友。
    想起这段记忆,程陨之十分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道:这不能怪我,镜子里你的声音和现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别。还着重强调一点点。
    他飞快地看了眼顾宴,收回目光,感慨道:那道声音的主人果然和他想象里的一模一样,冬日薄冰不过如此。
    顾宴垂着眼睛,慢慢说:我已经等不及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程陨之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到呈化这边来了?
    顾宴看他:你自己说,呈化街头桃花开了,是个好兆头,决定帮个面人贩子重走人生巅峰。
    程陨之:
    看他这记性。
    原来对方是多年无话不谈的朋友,程公子忽然觉得放松了不少。
    他到小桌面前去,提起茶壶,替两人各沏一杯茶。
    他笑道:抱歉,我还真没认出来。来,这杯茶算我敬你,咱们相交多年,头一次见面,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顾宴瞅他:你招待了我三碗很苦的中药。
    程陨之:那是大夫干的。
    雪衣公子理了理外袍,站起身。
    顾宴道:陨之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
    他步步紧逼,把双手捧着滚烫茶杯的青年逼到窗前,把他按在雕花木纹的窗棱上。
    程陨之又想起在魔修洞窟里,对方黑发垂下,从他的面颊一直滑落到耳廓,再滑进肩颈。
    目光灼灼,除了没有走火入魔溢出的魔气外,别无二致。
    程陨之:我忘了?
    顾宴慢条斯理道:是你说,我声音好听,好想有一天能亲眼看看我的长相,再决定,他亲昵地低下头,用唇瓣贴住青年耳根,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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