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能得到皇帝的赏赐,早已经激动不已,只是向来没有皇权意识的赵长夏听了,只是眼睛闪亮了一下,然后感谢了遥远的皇帝,又向供奉官道谢,便再无别的反应。
    供奉官打量着她,心想:真不愧是驯虎之人,胆识过人,连得了官家的赏赐也能面不改色
    实际上赵长夏心里在想:金锭?正好熔了它给娘子打一支金钗!还有花罗做衣服娘子穿着一定很好看!
    曲清江不知道赵长夏在想什么,她稍稍提醒:官人,供奉官千里迢迢将官家的恩赐给你带来,着实辛苦。
    赵长夏回过神,识相地拿出五两金锭、五匹花罗给那供奉官。后者十分满意她们的知情识趣,但这是官家赏赐之物,尤其是那金锭,都是刻着来历的,他不敢要,最后便只收下了三匹花罗,还有两饼龙团茶。
    收了好处,供奉官对她们更加和颜悦色,又告诉他们:除了恩赏,官家还有一旨,便是那特品寒瓜若真如你所言,种子不可自留,哪怕留用的种子也长不出好瓜,那经过你培育的特殊种子,想必也有特别的种植方式。官家问你,可愿进京指点四园苑栽种特品寒瓜?
    赵长夏:
    刚得到赏赐,这喜悦劲还没过去呢,就被泼了盆冷水。
    万恶的皇权封建社会,就为了一个西瓜,还要她大老远跑去京师栽种?!
    她问:官家可下诏,命我进京?
    这倒是不曾,只是问你可否愿意罢了。
    赵长夏故作为难:还请容小的考虑考虑。
    嗯,三天后我便启程回京了,你若是考虑好了,便来州府的驿馆找我。供奉官说完,带着他得到的跑腿费走了。
    曲清江问赵长夏:六月真考虑进京?
    不考虑。只是刚才若是拒绝得太干脆,必然会拂了他的面子,也会被认为对官家不敬。
    可你最终还是要拒绝的,那官家会不会不高兴?
    赵长夏摇摇头:他不高兴也不能强迫我不是?
    什么好处都不给她,就想白嫖她的劳动成果,想得美!
    而且,她还有系统的任务在身,她还没达成引导农村经济发展的成就,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了呢?
    不过为了防止皇帝的人不会种西瓜,把它种坏了,到头来却说是她的种子的问题,她觉得还是可以找个人代替她进京的。
    既然你有了主张,那我们也不必再讨论这件事。曲清江顿了一下,准备跟她说曲嘉雨的事情,不过这时,门口的大黄又吠了起来。
    赵长夏来到门口,见是胡惟务,脸上无甚神情:你怎么来了?
    胡惟务的唇抿成一条线,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赵长夏,流露出了十分复杂的情绪。须臾,他才用疲倦而微微沙哑的嗓音道:我来接我娘子。
    赵长夏初见他时,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被胡家的变故折磨了一番,整个人都变得颓唐了不少。
    去过族长家了?赵长夏如今换了对曲镇的称呼,也没人对此有意见。
    用不着去,我知道她肯定在这儿。胡惟务道。
    自从胡家出事后,三叔公一家待他的态度便不如以前,这次他过来,便也没去自讨没趣。他来得很早,可是来得不巧,遇到了曲家正在招待供奉官,他便只能在外头待着,直到供奉官离开,他才上门来。
    赵长夏勾了勾唇:那你还是挺了解她的。
    她侧身让胡惟务进去。
    东厢房,四婶正在叮咛曲嘉雨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你们可不能同房了,你也不能由着他胡来
    胡惟务在门口听到她们的话,觉得四婶也是瞧不起他,便生气道:我的娘子,我为何不能与她同房?!
    四婶与曲嘉雨吓了跳,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来,所以都愣了下。在他看来,她们这就是心虚,他道:我胡家是发生了些变故,但也不是就此落拓了,还轮不到你们瞧不起我们家!
    曲嘉雨的怒火瞬间被他挑起来:胡二,你说什么?
    四婶在愕然过后,急忙按下了曲嘉雨:不要动气。
    娘,他这像话吗?
    胡惟务的手攥成了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吵下去,道:我来接你回去,你回娘家太久,别人都以为你是看我家出事了就逃了。
    他不指名道姓,曲嘉雨也知道这个别人是她的妯娌吴氏。她才回来两日,要不是发现有喜,她娘让她别赶路,她估计当天就回去了。那些人便诸多猜测,估计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胡惟务来接她,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但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呢?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曲嘉雨对他,从不虚与委蛇。
    眼瞧着他们要吵起来了,四婶拉住曲嘉雨。
    曲清江闻讯赶来,她也不管胡惟务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过来的,自尊心是不是受挫,她道:阿雨不是不想回去,也不是看不起你们胡家,她是有喜了,不能奔波,所以我跟四婶便让她再多待一天。
    胡惟务的神情似乎极为震撼,过了会儿,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亮光:真的?!
    曲嘉雨生气地不说话,四婶道:当然是真的,我们也没必要拿这事骗你。
    胡惟务一下子扑过去想抱曲嘉雨,被后者躲开了。胡惟务神色一僵,内心被自尊心与欢心反复拉扯,最后才忸怩地认错道:是我错了,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猜疑你。
    四婶跟曲清江离开了房间,将事情交给他们夫妻自己处理。
    过了半个时辰,胡惟务才从房中出来提出告辞。
    四婶以为他们没有和好,不免有些着急,曲清江道:胡二离开时,脸上未见怒容,可见他们不是因为争执才抛下阿雨离去的。
    四婶去找曲嘉雨,从她口中得知:他说眼下胡家事情多,气氛也不好,我回去了只会受气。所以让我先在娘家住着,他先回去报喜。若是胡家人欢喜,那我就回去,若是胡家人不欢喜,便让我继续在娘家养胎,省得回去受气,导致胎儿不稳。
    四婶道:他考虑得还算周到,但不怕外人说你是嫌贫爱富,见胡家落魄了便舍胡家而去?
    曲嘉雨道:如今人人都对胡家落井下石,对胡家人避而不见。他们是这种人,才会认为我也是这种人。再难听的话,他们也说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两句。
    曲清江感慨:阿雨也长大了。
    若是以前,以曲嘉雨的性子,必然会那些人对骂,如今她也变得理智和成熟了,知道什么是口舌之争。
    对了,乐姐姐,那供奉官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曲嘉雨好奇地发问。
    官家给了六月一些恩赏。至于希望赵六月进京种瓜的事情,曲清江觉得既然六月没答应,便没必要提。
    说到这里,曲清江给了曲嘉雨两匹花罗:你有孕后,等月份大点,身子想必会一日三变化,这旧的衣裳便不能穿了,所以拿去做两身新的衣裳。
    曲嘉雨十分高兴:用御赐的花罗做衣裳,只能穿数月,这也太不划算了!我要做好看的衣服,等我生完了孩子也依旧能穿!
    在这一方面,她倒是依旧如同孩子。
    四婶也十分高兴,但是对曲嘉雨说:这两匹花罗便不要带回家了,省得你的婶婶们见了会眼红。
    曲清江又给了四婶一匹,四婶拒绝了:我带回去,家里头的人必然想要瓜分它,还不如留着给你自己做几身漂亮的衣裳。如今你除孝了,便再也没必要穿以前那些朴素的衣裳。你又是一家之主,总得有几件衣裳压场不是?万一哪天有机会面圣,穿得太差,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去?
    曲清江笑了笑,没将四婶的话当真。
    两天后,赵长夏带着郑阳去为供奉官送行,以官府还等着自家的稻谷,还得肩负曲家继嗣大任,恐不能进京指点种寒瓜等为由,拒绝了官家。
    不过她带了郑阳来,便是给供奉官的备选:我家的特品寒瓜一直都是他栽培的,一些栽种特品寒瓜的注意事项我也已经悉数教予他,相信他不会领官家失望的。
    郑阳紧张得直哆嗦。
    前天赵长夏问他是否愿意替她进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那可是京城!天子脚下的京城!
    他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洪州,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不花钱进京!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只可惜这次进京只能他一个人去,因为只要他在京城待大半年,等四园苑的内侍学会了栽培这种特品寒瓜之后,他就得回来。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应下,这是一个很好的长见识和提升自己的能力的机会,他若是放弃了,那这一辈子便只能囿于这片乡里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他的妻女。
    赵长夏道:你放心,当初答应你的我都会兑现,如今郑嫂名下的资产已经有数十贯钱了,等秋收过后,我便替你们买十几亩地。
    郑阳因为跟赵长夏走得近,在外人眼里,他便是赵家的雇农,因而郑嫂整日带着女儿往曲家跑,郑家人也拦不住。
    一开始郑家人还有些怨言,跟邻居抱怨时,邻居不以为然,每个雇农、佃户都会面临着一人受雇,全家干活的挑战,郑家人不就是觉得自家的衣服没人洗了,不乐意嘛!可他们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媳妇。
    有了钱后,郑嫂在郑家的地位便直线上升,而且她腰杆子挺直了,面对郑家要求她将那些钱拿出来补贴家里,她也能义正言辞地拒绝:这是我的嫁妆,把手伸向儿媳的嫁妆的人家,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郑家人气得天天找郑阳,要求他振夫纲。
    郑阳这会儿也是为了躲避家里人,所以才决心答应赵长夏,替她进京。
    供奉官打量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供奉官很好奇官府怎么会等着她家的稻谷,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赵长夏道:官府定了数百石谷子,充作官田的谷种,来年开春种的。
    郑阳进一步解释:供奉官有所不知,曲家有名的不仅是特品寒瓜,还有稻谷。寻常人家所种的稻谷,亩产四石便算大丰收,可曲家的稻谷能产七石。因此这清江县、州府的官田,都是找曲家买的。
    供奉官十分诧异,这个产量,简直不敢想:真的?
    千真万确,多少人都排着队等着买曲家的谷子作为谷种呢!
    那这稻谷为何能如此高产?
    自然是赵郎君有种田的天赋!郑阳说到这里,与有荣焉。
    赵长夏的种田天赋,可是他激发的,当初是他手把手教赵长夏种田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没说错。
    供奉官眼睛提溜地转了下,让赵长夏先回去,他则去找县令、知州求证。求证的结果自然是如郑阳所言,供奉官自言自语:难怪他不想进京。
    这收成一事往大了说便是家国大事,这个理由抬到官家面前,官家肯定不会生气,反而会欣喜,连带着他也能得到好处
    于是他问县令和知州讨要了一份相关的文书,便带着郑阳返京了。
    供奉官与郑阳离开后,曲家宅子旁边的房屋也搭建好了,不过赵长夏驯虎的威名传出来后,早已没人敢说曲家的闲话,因而李氏也并不需要那么急切地搬出来,所以这房屋就暂时借给郑嫂及其女儿居住。
    郑家人曾上门讨说法,曲清江深知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便道:我家官人让郑阳进京,对你们郑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而郑阳始终是我们曲家的雇农,他不在,让他的妻女替他干活,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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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家人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十月,收割完晚稻后,赵长夏遵照她跟郑阳的约定,以郑嫂的名义将郑阳的那部分利润兑换成良田二十亩。
    郑嫂只有一个人,自然不能亲自打理这二十亩田,所以她将田租佃了出去,每年收几十石田租,也足够让他们一家三口过上不错的日子了,郑阳的女儿甚至肉眼可见地长胖了!
    郑阳的女儿本来五官便端正,长胖后,肉嘟嘟的十分讨喜。
    曲嘉雨就很喜欢她,导致四婶经常提醒她:有喜之后不能再夸别的孩子了,不然他会不高兴的。孩子都是小气的,尤其是未出生的时候。
    曲嘉雨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叹气。自从怀孕之后,很多事都不让她做了。比如不让她蹦蹦跳跳,不让她乱吃东西,如今连话说都得有顾虑了!
    她十分羡慕曲清江,但羡慕乐姐姐没有怀孕这种情商欠费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虽然不能说这种话,但她在关心曲清江的子嗣之事上也不含糊:乐姐姐,你跟赵六月都除孝数月了,就不准备要孩子吗?
    曲清江闻言,脑瓜子便隐隐作痛。
    过去那三年,她们还能以守孝居丧来解释她们无所出的问题,如今除孝,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就看她什么时候怀孕呢!
    李氏虽然没敦促,但每次煮鱼都不留鱼鳔,其用意不言而喻。
    不过自从曲铭、曲锦两家被收拾后,这事带来的威慑效果也不错,至少三叔公跟曲嘉雨的那些叔叔们都安静了下来,没人再拿继嗣一事到她们跟前惹她们不快了。
    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六月能威慑他们一两年,却无法威慑他们一辈子。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们没有孩子,六月又始终不长胡子,没有男子的特征,难保别人不会往她是女子方面想。
    就算没认出她是女子,等她们老了,也会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曲清江没有烦恼太久。生孩子的事便随着一道给赵长夏授官,又差遣她任太常寺籍田司令的诏书的到来而被抛诸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估计要开新地图,然后就到了岳家的副本了,当然,还是会回到这个地图来的。
    感谢在2021102015:12:06~2021102114: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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