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夏找到那稳婆和郎中,拿到了他们贪图钱财,答应替田氏扯谎的口供,又打听出了那个同伙的下落,再跟踪他找到了郑通的藏身之所。
    郑通被抓到后,自然免不了赵长夏的鸡毛掸子伺候,等他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答应帮忙指证曲铭之后,赵长夏才将他带来衙门。
    到了堂上,郑通原本想反悔,毕竟事后他还能以这事要挟曲铭,找曲铭要钱。可当得知他们夫妻若是主谋,则要被判一年徒刑,若不是主谋,还可以减刑之后,他再也顾不得长远的事,只想先减轻眼前要遭的罪。
    是曲铭指使我们这么做的!郑通不仅指认了他,还给出了证据,我一个赌徒,身无分文,我哪儿来的钱收买稳婆和郎中啊?还不是他给了我们钱,说事成之后,将曲家的家业三七分,我们得三成,他得七成。
    县令又审问稳婆与郎中,他们老实交代了郑通给了他们多少钱,而这笔钱确实超出了郑通的能力范围,就算他赌赢了一次,可以他这有钱就要挥霍个一干二净的性子,不可能会攒这么久。
    郑通又道:我也知道我口说无凭,当初为了防止他们拿到曲家的家业后反悔,所以我顺了一枚石头印章作为凭证
    他掏出那枚石头印章,外围的曲湖变了脸色,曲铭也大骇,几乎是飞扑过去抢过那枚狠狠地摔在地上直接将石头印章摔了个四分五裂。
    谁都不曾料到他会有这个动作,并未设防,因而未能阻止他。
    虽然他毁灭了证据,但有些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县令心里已有了明断。
    这时,赵长夏瞥了曲湖跟曲铭一眼,老神在在地拿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石章,道:真正的印章在这儿,刚才那枚不过是我从路边玉石摊上买的造型与材质都相同,却还未经过雕琢的假印章。
    她拷打郑通的时候自然搜了他的身,得到了这枚明显不属于他的印章,所以通过他的口,知道是他从曲湖身上顺走的。
    她没收了这枚印章,再让郑通带着假的。
    一开始郑通不知道她的用意,如今倒是全看明白了他宁愿自己想不明白,因为越想便越觉得赵长夏可怕!
    曲湖:?!
    曲铭:!!!
    父子俩皆面如死灰。
    石头印章呈了上去,县令问:曲正心印。曲正心是谁?
    曲正心是曲铭第三子曲湖的字。曲清江道。
    县令瞥了曲湖一眼:听说你还是一个读书人,你读的是什么书?修的什么德行?
    曲湖的心乱了,辩解道:明府明察,此章不是学生的,是他们污蔑学生的!
    你们声称没见过郑通,可是看见他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迷茫,可见你们本就认识他。而你的印章若是随时携带在身,那别人想要作假也难,只需拿往日你落章的书画等来对比便知这章是真是假。
    曲湖辨无可辨,曲铭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主动揽下罪名:他并不知情,只是被我蒙蔽。他体恤我年迈,得知我要出远门,十分担忧我才将我送到郑家,我儿真的是无辜的,他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后也曾劝阻我,可我仗着我是他爹,并不肯听他的话,一意孤行主意都是我一个人出的!
    县令问郑通跟田氏:曲湖可曾指使你们?
    二人皆摇头,道:虽然没有,可他并不像曲铭所说的那般痛心疾首!
    你们这是嫉妒我儿是读书人,冤枉他!曲铭反驳,我儿是读书人,最重孝道,他真的只是被我以孝道逼迫,他是无辜的!
    曲铭将所有的罪名都揽上身,县令就算猜到事实未必如此,可郑通等人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便只能按曲铭是主使来判罚了。
    话虽如此,县丞提醒他,曲铭是曲家族人,虽然分家了,但同族内不涉人命,曲清江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秉着教化为先、刑罚为后、调解息讼的原则,应该先调解一番。
    曲铭见状,觉得有希望免于处罚,便处处哀求曲清江,表示自己猪油蒙心,知道错了。
    曲清江垂眸,脸上神情哀戚,内心却无奈极了。
    她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也知道自己若执意要让曲铭付出代价,或许会给县令留下坏印象。最后她道:那么请明府允许民妇按族规处置这事。
    县令顿了顿,觉得这个要求也十分合理:可以,往后若是无故诉讼,带起诉讼之风,双方皆得惩处。
    此案就这么结了。曲铭虽然没有牢狱之灾,但县令让县丞将判词抄一份给曲清江,道:将此判词交给里正,让他务必要让乡里每一个人都知道此事,并以此为戒。
    而田氏与郑通却因不是曲氏族人而被各打了八十板子,勒令不许再靠近鹄山乡。
    从县衙回家的路上,曲铭跟曲湖的神色轻松了许多,虽然依旧担忧曲清江手里那份判词会让他们的名声扫地,可县令还是十分认可宗族的作用的,曲清江说按族规处理,但族规可是他们说了算的,所以这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曲清江也奈何不得他们。
    他们心里正得意呢,却见赵长夏跟曲清江的脚步变慢了,直至停下来。
    赵长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娘子说按族规处置你们,你们做好被族除的准备吧!
    曲铭又惊又怒:哪有这条族规?!
    从现在开始,我娘子的话就是族规,她说要将你们逐出曲家,你们便只能被逐出曲家。有意见?赵长夏的笑容依然灿烂,但是眼神却越发深邃,明府可是说了,这是咱们族里的事,我们内部解决,他不会插手的。
    曲铭跟曲湖大骇,他们怎么忘了,若没有官府兜底,赵长夏可是一个什么狠事都干得出来的人!
    曲清江,你这是要跟全族为敌?!曲湖赶紧道。
    曲清江这才悠悠转身,她清冷的目光从曲湖身上掠过,最后落在曲铭的脸上,她道:大伯父,你这个族长当到头了。今日我便要看看,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包庇你!
    作者有话要说:(找到了相似的案例,所以田氏跟她丈夫的二十板子改成八十板子,但是族人之间的争讼仍旧以调解为主,不仅官府调解,还会让左邻右舍,其余族人亲人一起来调解)
    审案的过程就两倍速吧,反正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小醋缸起来了!
    宋代为了让老百姓安心种田,禁止老百姓在二月到十月期间诉讼,也就是县衙不管民事案件。而官府也不准百姓无故诉讼,凡是要诉讼的,先写状纸,然后原告得挨板子,打完再升堂。当然,这些应该是个例吧
    教化为先、刑罚为后是《名公书判清明集》的作品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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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族除
    浦村的村民看见曲铭安然无恙地回来时,还以为他确实是无辜的,连官府都没有处置他,直到曲清江给里正送去了县令的判词,并要求里正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乡里每一个村民。
    曲铭跟曲湖虽然觉得抬不起头,可更担心曲清江真的会召开宗族大会将他这个族长撸下来。他觉得自己躲回家里,曲清江就奈何不得他,可他刚跑回到家,赵长夏便踹开了他家的门,旁若无人地进屋搜东西。
    赵长夏,这是我家,你敢擅闯?!曲湖恼火地喊。
    赵长夏乜了他了一眼:你该不会觉得回到了乡里,事情就完了吧?我娘子说过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当耳边风。
    说着,直接推开曲铭的房门翻找了起来。
    赵长夏!曲铭怒火攻心,脑袋一阵眩晕,其子赶紧过来企图将赵长夏打出去。
    曲泽抓着扁担,曲溪抓着刀,一个比一个凶狠,然而除了将曲铭的房间弄得更乱之外,他们并未能伤及赵长夏半分,反倒被她拿鸡毛掸子打得满地找牙。
    天杀的赘婿,欺负我们家,没天理啊!求求大家帮帮我们吧!曲铭的老妻在门外哭嚎,引来左邻右舍的围观。
    若说刚才他们还不清楚曲铭是否有参与利用野种冒充曲锋亲子的事,可里正已经让人将曲铭的所作所为广而告之,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曲铭才是主谋了。
    换位思考,若有朝一日自己死了,族人也用外人的孩子来充当自己的孩子以夺走自己的资产,这搁谁都得生气。
    那些刚成婚还未有孩子的年轻男子已经开始愤怒了:你们还有脸喊冤呢!用野种来冒充自己弟弟的儿子,这种事曲铭怎么干得出来?既然做了,那么就得承受怒火!再说了,这是曲家的家事,我们也管不着不是?
    这些话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是啊!
    虽然也有几个跟曲铭家相处的很好的村民想进来帮忙,可看见赵长夏将那直棂窗都给拆了之后,立马止住了脚步,掉头跑去找里正。
    过了会儿,里正来倒是来了,不过是跟曲清江一块儿过来的,他们身后跟着村里的壮丁,其中一个壮丁问里正:要不要去将姓赵的抓起来?
    曲清江瞥了他一眼,明明平日看起来很是柔弱的脸庞此时看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胆颤的压迫感,他立马就不敢说话了。
    里正不动声色地看了不怒自威的曲清江一眼,想到她许他的好处,便道:这是曲家的家事,咱们只能调解,去劝劝双方,别闹太大了。
    刚好赶来的曲氏族人听到里正的话,脸色有些微妙,但没来得及多想就想进去阻止赵长夏。他们刚进曲铭家,便迎面遇到拿着族谱和一些账簿出来的赵长夏,曲铭在后头大呼:你不能把它带走!
    赵长夏看了神色各异的曲氏族人一眼,道:我娘子说了,祠堂开宗族大会,不来的后果自负。
    曲氏族人看见她手里的族谱和账簿,仿佛被捏住了脉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娘子。赵长夏将族谱和账簿都交给了曲清江,后者朝她微微一笑,转身便先去了曲氏的祠堂。
    大哥,你怎么样了,那个不孝的东西是不是打你了?曲锦赶紧上前去看曲铭的情况,心想着若是能找到什么伤痕之类的,宗族大会上就能要求严惩赵长夏,最好将她们赶出乡里。
    曲铭痛哭:快把族谱抢回来
    我们马上去!曲锦立马领着自家的儿孙往祠堂去了。
    曲镇看了眼满是狼藉的屋子,皱了皱眉头,他并不赞同赵长夏的做法,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道德伦常本就是束缚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枷锁,约束着每个人的言行举止,曲铭他们的枷锁松动了,屡屡对小两口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如今被对方先挣开了枷锁,事情不可控了,那么他就该尝到苦果。
    曲氏族人陆陆续续地到了祠堂,发现曲清江坐在了左侧的首座,那可是除了族长之外,地位最高的族人的座位,以往一般都是三叔公坐的,如今被曲清江坐了,众人一时半会儿看不懂她的意思。
    三叔公来了后没有位子了,只能坐右侧的首座,也就是曲锦原本的位子。
    曲锦指着曲清江问:你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你们今日算是摊上大事了,目无尊长不说,还敢殴打尊长、族亲,这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理应逐出曲家、逐出鹄山乡!
    曲清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二伯父,今日是我要召开宗族大会,讨论如何惩处大伯父,还有,这样声名狼藉之辈已经没有资格成为族长,所以我要另选族长,二伯父有意见可以稍后再提。
    三叔公一听,觉得自己当族长有望,急忙对曲锦道:阿锦,先别急,等人齐了再说。况且阿铭这次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曲锦一噎,险些跟三叔公吵起来,然而自己刚才才指责曲清江目无尊长,他要是真的反驳三叔公,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嘛!
    曲铭一家狼狈赶来后,曲清江便主持召开了宗族大会。首先她读了一遍县令的判词,在面对族人异样的目光后,曲铭一家只觉得无地自容。
    其后,曲清江问:大伯父自任族长以来,公然违反族规,私占族田产出,不想着调解族内各家纠纷反倒火上浇油带头剥削欺压族亲,不仅如此,在立嗣继产之事上违背我爹的遗愿和安排,想通过这种卑鄙肮脏的手段来掠夺我们家的家产如此德行之人,还有资格担任族长吗?
    她的话实在是证据确凿,众人无可辩驳。
    我德行不堪,你们的德行就很好吗?他赵长夏殴打族亲,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的不睦,就该族除!曲铭气得叫骂。
    他的问题先放一放,先来处理你这事。三叔公道。
    曲锦知道若是兄长不能继续当族长,他也得不到支持的话,这族长之位八成会落到三叔公的头上,于是开口替他的兄长开脱。
    三叔公自然不忿,与之争执起来,而双方的子孙纷纷加入了争辩,最后变成对骂。
    曲清江也不管这些人,她翻看了一遍账簿,对这些年曲铭利用族田做了什么都已经有数了。她抬头看见曲镇并没有参与到争吵中,便将账簿递给他:四叔父不妨看看,看完后再来说我做的对不对。
    曲镇不曾迟疑地拿过账簿,越看越气愤和心惊。
    够了。曲清江开口喝止双方的争吵,我没有时间和心情在这儿听你们互相撕扯,族谱我交给四叔父保管,账簿则由我管着,你们没有异议很好。
    曲氏族人:
    谁说他们没有异议的?她征得他们的同意了吗?!
    他们正要开口,曲清江又道:你们必须谨记一件事,此事若是调解不成,再去报官,那么按原来的判决,大伯父可是得挨八十板子的。虽然可能会惹得县令不快,可我也不是不能坚持要求按原来的判罚结果来讨回一个公道。
    八十板子下来,曲铭这条老命估计都没了。
    曲铭一家不开口了,曲锦见状,也知道这事上,他兄长暂时算是被拿捏住了。而他一家的势小,便只好先隐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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