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听出来了,建议道:“不舒服就请假吧。”
    “不行……不能回家。”
    “为什么?”
    温梦头也没抬,断断续续挤出话来:“要考试了,绝对不能缺课。”
    理由和她的决心一样充足。
    椅子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方没有和她继续争辩,而是起身离开,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几分钟之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那人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抬头。
    温梦撑着桌子直起身,这才惊讶的发现,刚刚一直和她搭话的人根本不是乔婕。
    而是李彦诺。
    “医务室的老师说,要是吃了药还是不好,就去找她开假条。”他递过来一小条铝制药板,平静的复述。
    温梦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
    如果此时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她根本不会迟疑。但李彦诺不一样,麻烦他的话,就好像是在认输,这些天的坚持就白费了。
    她不想在李彦诺面前显得脆弱。听着也许有点矫情,可温梦确实是这么想的。
    说到底,还是自尊心的问题。
    李彦诺肯定不会懂,他也不需要懂,因为这是属于温梦一个人的战争。
    空气凝滞,停顿。
    直到李彦诺突然开口:“就一次,没关系的。”
    ——偶尔接受一次来自他的帮助,不算认输。
    李彦诺竟然读懂了温梦的潜台词,还尝试开导她。这一幕都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而是地球决定自己更改公转角度了。
    他怎么会懂?
    温梦简直错愕。
    她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拒绝,可是此刻大风刮走了教室外的阴霾,阳光正好。
    这些光透过教室玻璃,照在李彦诺的身上,把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沉甸甸的金边。就连平时冷峻的轮廓都被照化了些,看上去莫名柔软。
    黑板上的时钟在走动,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分钟。大家都在食堂吃饭,教室里除了李彦诺和温梦,再没有其他人了。
    和顺的空气在密闭的屋子里聚拢,成了暖洋洋的云朵。在这样柔软的气氛里,李彦诺再次向她伸出手:“给。”
    温梦愣了一下,最后把那板药接了过来。
    胶囊裹在热水里,顺着食道往下滑,逐渐熨平了蜷缩的胃,好像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她重新趴回桌上,侧过头轻声问:“你刚才是自己吃的饭吗?”
    “嗯。”李彦诺一边翻书,一边回答。
    廖维鸣最近时不时请假去上油画大师课,李彦诺只能自己去食堂。
    因为和其他人聊不到一起去,他回来的比平时早很多,才会第一个看见温梦胃疼。出于同桌的道义,再顺便去医务室领个药,也许算不上什么。
    所有这些都合情合理,唯一解释不了的,是李彦诺为什么会理解她,甚至安慰她。
    大概人就是复杂的动物吧?
    再坚硬的人,遇见阳光很好的一天,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你额头上有点东西。”隔了一会儿,是李彦诺主动开的口。
    温梦用手背蹭了一下,没擦下什么来:“没有啊。”
    “刚才看错了,好像是校服咯出来的印子。”
    安静的教室里响起这样间断又漫无目的的对话。
    这也许是温梦和李彦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闲聊。而让她意外的是,并没有预想的艰难,挺顺的。
    走廊里渐渐开始有了纷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应该是大部队从食堂杀回来了。
    李彦诺听见响动,合上书,好像要说点什么。
    “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这句话他用的是说正事的口吻,有点不合时宜的郑重。
    教室门被打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李彦诺也恢复了平日的沉默。
    温梦起初是诧异的。
    等到这种强烈的感受褪去,她突然意识到李彦诺刚刚那一句与其说是讲给她听,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就好像这里面,多少也有一点他的感同身受。
    ***
    校医开的药很对症。
    虽然吃下去胃里还是有点抽着疼,但是坚持到放学没问题。年轻人恢复的快,回家之后温梦喝了一碗白粥,早上再起来时,就感觉自己已经痊愈了。
    第二天的教室有些叽叽喳喳的,是廖维鸣短暂的停了一天集训,回学校取书。
    他的出现也意味着附近这一片都会热闹起来。
    “维鸣,下午放学去打球吗?”
    “别去打球了,跟我们去网吧怎么样。”
    “疯了吧,下周期中考试呢,咱们找个地方上自习啊?”
    廖维鸣身边永远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这大概就是出名的烦恼,朋友太多。而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坦然又自信,像被蜜糖包裹着。
    温梦是没办法融入这样的场合的。
    她在座位上坐下,默默掏出mp3,试图用音乐隔绝后排的吵闹。在解开缠绕的数据线的时候,她发现李彦诺也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用心读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其实挺像的。
    这点奇怪的默契让温梦想到了什么。
    她放下打结的耳机,拉开书包外兜拉链,拿出一瓶在上学路上买的脉动,冲李彦诺的方向推了过去。
    李彦诺摘下一边耳机,侧过脸,神情有点疑惑。
    “给你的,谢谢你昨天的药。”
    李彦诺看了温梦一眼,然后说:“不用了。”
    语气礼貌却疏离,就好像昨天的闲聊压根没有发生过。
    但温梦现在有法子了。
    “就一次,没关系的。”她把李彦诺昨天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唇边扬起浅浅的笑,就连那颗小痣都看着有点调皮了。
    李彦诺没出声,视线在饮料上停顿了一下,又挪回到温梦脸上。
    下一秒。
    温梦发誓,真的是下一秒,李彦诺竟然也笑了。
    他伸手把饮料接了过去:“好吧。”
    李彦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会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如同河上坚硬的冰面一节节裂开,露出奔涌的春流。
    有那么一瞬间,温梦的呼吸像是被人攥住。她突然莫名其妙的仓皇起来,扭脸不去看李彦诺。
    花了很久,这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情绪才消失了。
    她开始回忆刚刚李彦诺的那个笑容。总觉得很熟悉,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轮到早读开始英文听写,温梦终于想起来了。
    有一点像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条史努比毯子。珊瑚绒做的,睡觉时都舍不得撒手,非得紧紧攥着。
    踏实,柔软,又有些毛茸茸。
    第5章 chapter 4   朋友(1)
    拜占庭的溃败始于一扇没关上的门。而有时候一扇门打开,却不一定会通向坏的去处。
    自从闹过一次胃疼之后,温梦吸取教训,不敢不吃饭了。每天一到午休时间,就乖乖跟着乔婕往食堂走。
    廖维鸣被美术集训搞得焦头烂额,照旧缺席学校。李彦诺一个人打好饭,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看上去已经完全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温梦端着餐盘从他身边路过,两个人视线对上又错开。就在这转眼的时间里,温梦突然听见了“吱呀”的开门声。
    她觉得自己有责任问上一句:“我能坐在这里吗?”
    不然李彦诺孤零零的,影子映在桌上,太可怜了。
    对方没有拒绝,把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撤了撤,腾出一小块空间,冲她点点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吃饭的组合就这么慢慢固定下来,当然不光他们两个,乔婕也是在的。
    李彦诺咀嚼时总是很安静,默默把餐盒里每一口都打扫干净。好像人生里就没有“不好吃就不吃了”这个选项,吃什么都无所谓似的。
    乔婕两手托腮坐在桌子对面,兴致勃勃的样子简直像在看《走近科学》:“你不觉得今天的油菜炒糊了吗?”
    李彦诺举起筷子,把最后一点米饭送进嘴里:“有点。”
    “原来你能尝出味道啊,我还以为你舌头坏了呢。你和温梦可真像,她也是什么都吃,怪不得你们能坐同桌。”
    乔婕这人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一根肠子通到底,既不瞻前也不顾后。
    不过有一点她讲的没错。
    透过李彦诺,温梦确实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同样游走在社交圈边缘,同样有点格格不入。
    ***
    期中的成绩条是在考完试的第三天发下来的。
    温梦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小纸条攥在手心里,很快就被汗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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