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明身体上已经这么亲密了,呼吸在热切的吻中交融,姿势都不知道换过多少,廖维鸣却依旧觉得不够,怎么都不能满足。
    因为温梦丰润的唇紧紧抿着,身上在发抖,脸上带着献祭式的忠诚。
    这让廖维鸣感到失落。
    汹涌的爱意到不了对方心里,再惊涛骇浪,都是白费功夫。
    他最终喘息着松开温梦,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找什么呢?”温梦坐起来,靠着枕头开口,声音有点哑。
    廖维鸣没有回答她。
    几秒钟之后,啪。
    黑暗中突然闪出一点亮,红的刺目。打火机的火苗跳动,烧焦卷烟外缘,腾出一缕稀薄的烟雾。
    “你疯了?”温梦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欠起身,把烟从廖维鸣手里夺了下来,“不是让你戒了么。”
    “就抽一根。”
    “一根也不行。”温梦斩钉截铁的说,“忘了医生是怎么讲的?”
    须臾的停顿后。
    廖维鸣阖上眼睛,低声道:“可我有点头疼。”
    温梦把碾灭的烟头丢掉,开了台灯,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抽烟又不治头疼,你这属于心理作用。我摸着没发烧,家里还有止疼药吗?”
    “不用吃药,我缓一缓就好了。”
    “真不用?”温梦见对方态度坚决,也有些迟疑了。
    廖维鸣这人有点艺术家性格,做事随性极了。认识这么些年,经常冒出些心口不一的念头。
    这次廖维鸣倒是肯定。
    他只管拉着她,不想让她走:“真的不用,我好着呢。你要是不信,一会儿我下楼给你跑两圈去。”
    这就有点吹牛了。
    但他总不能说,他在贪恋她的温度。
    “好吧。”温梦嘟囔了一句,重新缩回被子里。躺了一会儿,渐渐有点酒意上涌。
    半睡半醒间,有人在她耳旁开口。
    是廖维鸣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还想他么?”
    寥寥五个字,声量也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温梦头上,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温梦睁开眼,轻声说:“你说什么?”
    “我刚刚问,你还想不想他。”廖维鸣重复了一遍,看着温梦的脸,眼神专注。
    屋内安静的落了灰。有那么几秒,温梦没有做声。
    然后她回答:“不想了。”
    廖维鸣笑了,把视线从温梦脸上挪开。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出一圈恹恹的阴影。
    “那就好。”他说。
    话虽如此,空气却如同化不开的胶水,凝成玻璃瓶口上黏腻的一团,艰涩的往下流淌。人被胶水粘着,动也不能动。
    温梦觉得自己理应解释一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和廖维鸣从高中开始就是最好的朋友,彼此太过熟悉,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有些谎话心照不宣,讲上一百次,就成了真的。
    所以她最后回道:“头疼就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下周我请个假,陪你去复查,看看医生怎么说。”
    廖维鸣似乎也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打算。
    “晚安。”他侧过脸,虔诚的吻在温梦唇上,好像无事发生。
    啪。
    台灯被关上,没过多久廖维鸣的呼吸就逐渐变得绵长,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也许睡着了,但温梦睡不着。
    她在一片漆黑中重新睁开眼睛,盯住雪白的天花板,突然有点恍惚。
    廖维鸣那个问题的宾语虽然含糊,但里面的“他”指得是谁,屋里的两个人都清楚。
    有个名字不能提,像根长进肉里的刺。这么多年横在她和廖维鸣中间,拔|出来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洞。
    他是在说李彦诺。
    第2章 chapter 1   初遇
    每个故事都有开头。
    时钟的指针一圈圈往回倒转,停在了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温梦记得很清楚,那是2008年的9月1号。
    彼时奥运会刚结束不久,家家户户的电视机里还在单曲循环那首《北京欢迎您》。画面配着大街小巷迎风招展的国旗,一派红火。
    早上五点五十分,和平里小区的职工宿舍楼上,一盏小小的台灯已经亮了起来。
    十七岁的温梦朝卧室窗外望去,发现天阴沉得很,云里滚着水汽,好像随时要掉点子似的。就连楼下的煎饼车都没有出摊,估计是怕被淋在半路。
    这让她有些犯难,回头看了眼书桌。
    桌前的椅子上端正的摆着一双运动鞋,是上个学期温梦考进年级前五,妈妈奖励她的礼物。整整一个暑假,温梦一直把它藏在鞋盒里,一次都没舍得穿过。
    2008年学校里最流行三样东西:松松垮垮的校服,卡西欧baby g手表,还有耐克鞋上的粉色对钩。
    基本上有了这三样,就等同于拿到社交密码,可以在附中畅通无阻。
    不过这样的时髦温梦从来没有赶上过。
    因为那阵子事业单位改制,做会计的母亲一个月也就挣4500。要花600块钱在一双鞋上,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太夸张了。温梦打小就懂事,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
    女儿越是乖巧,当妈的越不想让她受委屈,生怕她比其他孩子少点什么。偷偷问过同事之后,母亲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出发去了商场。回来时衣服被汗打湿,手里就拎着崭新的鞋盒。
    这么来之不易的鞋,是绝对不能泡水的。但此时台灯照出一团柔和的暖光,映得耐克纯白的皮面闪闪发亮,像在冲人招手。
    “快来穿我。”鞋子说。
    就跟诱惑夏娃的苹果一样,真缺德。
    今天和平时不一样,是高二分班之后的第一天。进了新的实验班,面对的都是新同学,谁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
    再说秋天本来就容易阴天,也许一会儿并不会下雨——温梦突然有了这样冒险的念头。
    纠结到眼看早读时间要赶不及,她最后还是穿着新鞋子上学了。
    街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有些耐不住寂寞落了下来,踩上去脆生生。如同温梦此刻的心情,有点微小的雀跃,也有点忐忑。
    走了十来分钟,天都还是阴的。看来偶尔大胆一次,确实没什么。
    只可惜人是不能侥幸的。
    老天好像故意要和温梦作对,还差几百米就要走到112路公交车站时,竟然真的开始下起雨了。
    雨下得密且急,一丝丝、一条条,那架势恨不得把整座城市都淹没在水中。人行道上不平整,很快就积出深浅不一的坑。
    完了。
    温梦担心迟到,又怕新鞋踩进水里,只能像走钢丝一样沿着道边那一小条砖块前进。地面湿滑,新鞋不合脚。深一下、浅一下,很不稳当。
    一阵大风蓦地刮过,举着的伞被吹得跑偏,突然脱了手。
    温梦着急去捡,脚一滑,不小心失去平衡,眼瞅要摔到自行车道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吱——!
    她耳旁响起自行车尖锐的刹车声,是有人从后面骑过来了。
    温梦一瞬间后背都麻了。
    按电视剧里演的,这都不是摔一跤的问题。下一秒她怎么也得被自行车撞倒,再飞出去几米远,来个住院失忆什么的。
    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脑内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疾行的车轮骤停,带起一地湿淋淋的水花。伴随着链条从轮轴上滑脱的“咔哒”响顿,一个高个儿男生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他下来的及时,不仅没撞到温梦,还顺手拽住了她的书包带子。像提溜落水的小猫似的,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了。
    这下可好,人没摔死,社死了。
    温梦站稳之后,伞都不想去捡了,血呼呼往脸上冲,只想换个地球生活。
    那个男生似乎没有领悟到她的尴尬。
    他松开温梦的书包带,弯腰捡起湿哒哒的雨伞,递还给她。透明雨披下面是和她一样颜色的校服,应该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
    “谢谢。”温梦出于礼貌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对方一板一眼的回答。样貌是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英俊,眼尾拖得长,内双,看上去有些冷。
    他说完蹲了下来,显然刚刚的急刹车让他的自行车链子卡掉了,嵌在转轴上没办法移动。
    “需要帮忙吗?”
    “不用。”那个男生拒绝了,转动起脚蹬。空手挂了两次链子,并没有成功。
    说话的功夫里,112路公交车来了。
    排气筒“呲”的喷出白茫茫的烟,车门打开,撑伞的人流涌下来,眼瞅门又要关上,往下一站开去。
    男生察觉到温梦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抬起眼睛。
    他的声音像玻璃,平直又凉,没什么情绪:“你不走吗?”
    再不走,会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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