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却有些争议,因为2021年实施的《民法典》只保留了“重婚的;有禁止结婚的亲属关系的;未到法定婚龄的”,删掉了“婚前患有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婚后尚未治愈的”。关于疾病,《民法典》只剩下了第1053条“—方患有重大疾病的,应当在结婚登记前如实告知另—方;不如实告知的,另—方可以向人民法院请求撤销婚姻……知道撤销事由之日起—年内提出。”
    不过呢,大部分的法官认为,婚姻大事应该参考《民法典》第—千零四十六条的规定,即,“结婚应当男女双方完全自愿,禁止任何—方对另—方加以强迫,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加以干涉。”通俗来说,就是因对婚姻不具备基本的认知与判断能力,无法自愿表达结婚意愿,没有结婚自主权,而且“结婚”带着人身性质,监护人不能代替其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应笑现在并不知道林春夫妻结没结婚,有没有证,感觉,大概率有,不知道是民政部门工作人员没有察觉女方问题,还是别的。
    “……”应笑放下女孩的腿。
    可刚—放下,她的眼睛就刺痛了下。
    因为姿势的变化,应笑发现女孩白皙的大腿上青青紫紫,有好大的—块淤伤!!!
    —阵愤怒爬了上来。
    是啊,林春只会“啊啊啊啊”,照顾林春费心费力,她的丈夫、她的公婆大概率是时常暴躁的,同时林春不会说话、不会求助,更不会报警,甚至无法告诉父母她遭遇了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弱势方,男人当然有恃无恐。毕竟,极有可能,今年已经48岁的男人单纯是为了子孙后代,才娶了林春这个重度智力低下者的,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虽说林春父母还有妇联等等部门可以监督,但监督监护人的制度并不完善,林春父母也有可能疏忽大意,甚至可能故意视而不见!再说了,监督总归是不可能360度无死角的。
    无意识地,应笑的手轻轻抚摸林春腿上的伤痕,想:这个女孩……怎么办呢?
    第28章 智力障碍(二)
    送走林春一大家人,应笑竟然有些疲惫。
    结婚生子……对于林春是最好的吗?
    不过,还没等应笑细想呢,她就听见走廊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声响,一大群基层医护呼啦啦地飞奔过去!!!
    “???”应笑急忙走了出去,问,“怎么了怎么了?”
    “生了!哎!”一个内科的医生说,“上午那个25周5天胎膜早破来保胎的,急产了!应医生,你也懂妇产,赶紧一起去看看吧!”
    “我天……就生了……”应笑也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跟着那一大群呼啦啦地跑了起来。
    产房外面已经围了十几号人,应笑也不管素质不素质的了,“借过借过”地挤进去,趴窗子上往里面看。
    产妇在哭。可她努力地压抑着,双手捂着自己的嘴,胸膛起伏,鼻孔张着,一抽一抽的。
    穆济生将宝宝放在屋子一角的台子上——这家医院甚至没有新生儿的辐射台。
    他依然是全场焦点。穆济生这个人即使不说话也总是焦点,何况现在他的确正在承担最重要的一个角色——早产儿的抢救者,所有人的指挥者。
    基层医院产房隔音可以说是非常不好,应笑听见穆济生问:“救护车还有多久?”
    另一人答:“40分钟!”
    穆济生点点头,捏开孩子两片嘴唇,望望里边。
    应笑并未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而且,由她的角度望过去,孩子全身是青紫的,洁白的产房地上也有墨绿粘稠的羊水。
    也懂妇产的应笑知道,这个孩子吸入羊水并且发生严重窒息了——它在妈妈的子宫里呼吸还有排便了。正常胎儿并不会在子宫内呼吸与排便,羊水也是浅颜色的,除非有了意外状况。新生儿吸入羊水是很危险的状况,婴儿如果气管堵塞,抢救时间可能只有非常短的几分钟。
    云京三院的产房里一直是有负压吸引器的,产科医生也都知道新生儿用8号管子,闭合负压不超过100mmhg……可现在的镇卫生院并未安置太多设备。
    ……怎么办?
    应笑看见穆济生高高大大的背弓下去,以口封住口,竟用他自己的嘴巴去吸羊水和胎粪!
    羊水的很大一部分是胎儿尿液,此时混着胎粪,那些东西粘粘稠稠、非常恶心,穆济生吸出一口,头转到一边,吐到白色的瓷砖上,再吸出一口,再吐到一边的地上。
    其他的人也看呆了。
    吸了几大口,小婴儿的呼吸道似乎终于是畅通了。穆济生又看着嘴里,用洗耳球吸了两下,彻彻底底地清理干净。
    然而婴儿还是没哭,心跳小于60次/分钟。婴儿心率与成人不同,活动时应该是120-140/分钟,小于60次/分钟已经相当低了。
    穆济生开始做胸外按压与人工呼吸,新生儿的心律低于60次/分钟就可以做。婴儿的cpr与成人不同,医生是用两根手指“卡嗒卡嗒”地按压的。他抬起婴儿下颌,吹两口气,按压30次婴儿心脏,再吹两口气,循环往复。
    一边按,穆济生一边说:“肾上腺素,0.2毫升,1:10000稀释,静脉注射。”
    “嗯……”基层医院的护士没太见过这个架势,道,“血管太细了。”
    穆济生轻瞥她一眼:“脐静脉。3.5f的置管,回血2到4厘米就可以了。”他一边说话,竟然还可以一边默默地数胸外按压的次数。
    护士:“哦哦哦哦!”
    镇医生的儿科医生问:“要用一点阿托品吗?”
    穆济生摇头。
    用阿托品是历史了。对于新生儿的窒息,aap(美国儿科学会)和aha(美国心脏协会)已经不推荐阿托品了,除非有反复吸引和气管插管后迷走神经兴奋导致的长时间心动过缓。可镇卫生院的儿科医生却并不知道。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婴儿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好,逐渐正常。
    穆济生又问:“救护车还有多久?”
    “三十分钟!”
    穆济生又点点头,而后继续人工呼吸。他说:“有保温箱吗?”早产儿对自身体温的控制是非常差的,可能会有严重后果。
    “没有……”
    早产儿的保温箱是非常昂贵的,镇卫生院不大可能有这样的医疗设备。
    “那,”穆济生又点点头,说:“保鲜膜。”
    护士:“啊?什么?”
    应笑有点看不下去,她飞速地跑进医院不远处的休息室,一把抓起微波炉上的保鲜膜,又跑回产房,推门进屋,将她手里的保鲜膜给穆济生。
    屋内气味非常难闻。满地的羊水和胎粪。
    穆济生转头瞥瞥来当帮手的应笑,没说话,只接过了保鲜膜,干脆利落地缠在了小婴儿的全身上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应笑告诉一边的人:“保鲜膜能减少散热、保持体温。”
    “哦哦……”
    穆济生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将带着体温的白大褂紧紧裹在婴儿身上。
    接着,穆济生改用简易呼吸器,一边辅助婴儿呼吸一边处理新的东西。比如给予肺表面活性物质,他说,用药30分钟后呼吸参数最为稳定,更适合转运,他已经算过了时间。还有……
    总之,他一直在忙忙碌碌。
    应笑给他当帮手。很奇怪,应笑明明并不是新生儿科的医护,可她总能瞬间明白穆济生的意思,两个人珠联璧合的。
    期间医院护士拿来一瓶矿泉水,还有一个纸杯,说:“呃,穆医生,你要不要漱漱口啊?羊水……啊,应该味道不好。”当时穆济生也接了过来,淡淡地道了声谢,背过身去漱了漱口,又吐在纸杯里。
    最后终于救护车来了,小婴儿可以转院了。
    穆济生与救护车的医疗人员一起走了,同行的还有孩子的父亲。
    …………
    应笑不敢打扰对方,一边想,一边等,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穆济生才回到医院来。
    生殖那边没有患者,应笑作为妇产帮手正在处理妈妈的事。生完孩子后,胎膜早破的妈妈总觉得自己流血太多,于是应笑去看一眼,结果发现是正常的。
    “恭喜,”离开前应笑说:“听说宝宝状况很好。呼呼呼地睡觉呢,很可爱。”
    “对。”那个妈妈不住地叹:“我老公打电话来说……三甲医院新生儿科的大夫们一直说,幸亏下基层的医生每一步都处置得当,太厉害了,如果没有他,我们……我们是一定会失去我们的宝宝的。”
    “嗯,”应笑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表情有多温柔,她说,“是啊,他一直是最厉害的。你们遇见他……很幸运。我也是。”聪明、强大、自律、成熟,却带着些悬壶济世的天真,应笑觉得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抵抗力。
    应笑那天刚刚听说当年穆济生是全省状元,结果呢,他并没选金融、经济、工商管理,也没有选计算机等等,反而学医,所有的人惊掉下巴。
    “而且,”产妇又说,“他还用嘴……还用嘴……”
    “嗯,”应笑依然带着笑意,“他不会在意的,你也不要在意啦。”
    产妇点点头:“谢谢。”
    “行啦,”最后,应笑道,“好好休息。明天应该就能出院了,可以去看宝宝了。”
    “谢谢医生。”
    “不客气。”
    出来以后,应笑立即蹬蹬地到穆济生的儿科去了。
    儿科医生不在,穆济生在桌子前面撑着下颌,看一本书。
    “穆医生!”应笑走跑过去,道,“孩子似乎状况不错?”
    “嗯。”穆济生站起来,走过桌子后,臀轻轻地靠着桌子,两手反向把着桌沿儿,回答应笑,“很稳定。25周5天,1020克,依妇幼的医疗水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好的好的。我刚刚从产妇那回来,她老公说幸亏了你每一步都非常果断,要不然就game over了。”
    穆济生只轻笑了声儿。
    半刻之后他才道:“来之前,我曾问过这有没有发热毯和吸痰器,他们说有。结果全不能用。发热毯的电源坏了,我刚刚才订了新的。”
    “啊……”
    应笑像只小猫似的,嗅了嗅穆济生的唇,问:“穆医生,羊水儿……好喝吗?”废话,那当时是恶心巴拉的。
    穆济生回想了下,说:“……味道怪怪的。”现在当然是没味道了。
    “哈哈哈哈,”应笑道,“你肯定是第一次尝,但萧七七同志已经尝过两三次了。孕妇有时产程超快,七七一坐下,羊水就喷她一头一脸!!!她有回把手机放在白大褂的兜儿里,结果手机被泡关机了,她当时的男朋友打她电话打不通,跟她分手了!因为那天男方父母正好到云京出差!不过七七说,她们医生还是好的,助产士更惨。她们科室的助产士全都喝过,无一例外。”
    穆济生挑挑眉,道:“我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怎么办?要不然……”应笑说,“如果真觉得嘴巴臭了……”
    应笑说着,两手把着穆济生的胳膊肘,倾过身子,压上去,向穆济生的两片唇轻轻地吹了口气,而后隔着几厘米,仰头望着对方的脸,问:“这样,好点了吗?”她肺里的温热气息扑在对方薄薄的嘴唇上。
    这就好比儿科医生告诉生病的小朋友“吃过药后再吃颗糖就不苦了”。总之,用其他的东西中和一下。
    穆济生还没说话呢,应笑就突然又低下头,捂住脸,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巨崩人设的事。
    其实,她本来想亲一下的。
    “应……”穆济生俯下身子,在应笑的耳朵边说,“谢谢。似乎好了。”
    “……”应笑手在手掌里面,闷着道,“那就好。”
    说完,转身跑了。
    她实在是有些无法面对穆济生的眼睛了。
    应笑走后,穆济生抬起右手,轻轻拢住自己的唇,回想刚才的那一幕,低低地笑了一声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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