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就走了,夏川那边有点事,我给他去了电话说是晚上回来。他没和你说吗?”
    苏芷嘴唇轻抿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是我起太迟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些惴惴的。说不上来,像是胸口以下泡在水里一般。
    也还能呼吸,但是使不上力。
    “你怎么了?”江哲身子微微凑近细看她眼睛,“眼睛有点肿,哭了?”
    “没有。”苏芷立马否认,又几分心虚地往后退了退,“晚上水喝多了,早上就会水肿。”
    “我还以为你昨晚心疼程怀瑾心疼哭了呢。”江哲忽然笑了笑。
    “怎么可能,”苏芷声音渐小,“我就是水喝多了而已。”
    她说着就站起了身子,目光望着江哲:“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江哲也跟着起身:“不吃岂不是白来?”
    中午阿姨熬了一锅人参鸡汤放在餐桌的最中央,周围又摆了一圈菜。
    江哲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很是熟悉的样子。
    苏芷胃口不是很好,只舀了一碗汤来喝。
    江哲瞥见,笑着问道:“减肥吗?只喝汤?”
    “没有,刚起床胃口不好。”
    “千万别减肥,你这身材正好,柴了也不好看。”
    苏芷手里捏着勺子,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
    “又什么要问的?”
    “江哲。”她忽然有些认真地喊他名字。
    江哲放下筷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江哲目光忽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眼睛微微眯起笑了笑,片刻说道:“我先厘清,你是想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是程怀瑾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两者差距可是很大。”
    他语气里有过分明显的意味,苏芷隐隐察觉到一丝探寻。
    也令她心生警惕,因她并不知道江哲到底会站在那边。
    “我随口问的,你不想说就算了。”她飞快地撇清自己的关系,低头复又去喝碗里的汤。
    餐桌上,江哲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什么类型的都喜欢,都尝试。但是程怀瑾呢,我不知道。或许他喜欢男人。”
    苏芷猛地抬头瞪他一眼,江哲更是哈哈大笑。
    她立马低头将碗里的汤喝完,站起身子要走,江哲连忙伸手把她拉住。
    “开玩笑,开玩笑。小阿芷原谅我。”
    苏芷被他拉的又坐下,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她沉默了一会,才给自己找补:“程怀瑾是个好人,你别这样给他乱造谣,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唔,好人。”江哲点点头,“我的错。”
    苏芷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也就继续坐下吃点其他的。
    “不过,我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江哲负荆请罪态度自然好:“知无不言。”
    苏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怀瑾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江哲听见她的问题,脸上混不吝的笑意立马僵了片刻。眼睛眨了眨,谨慎地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苏芷也不想故意从他嘴里套话,她不愿意在程怀瑾的事上用这种伎俩。于是诚实道:“他只说他母亲是因为他去世的,所以程淮岭恨他,从来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扫墓。”
    “程怀瑾告诉你的?”江哲仍是有几分不信。
    “绝对实话,这种事情上撒谎我做不到。”
    苏芷面色凛凛,像是连剖心都不怕。
    江哲的目光反复地在她的脸上逡巡。说实话,他完全看得出来她没有撒谎,他只是没想到,程怀瑾会连这件事都告诉她。
    一种惶惶的预感不断加深。
    但江哲也没在多质疑,他开口道:“出车祸去世的。”
    苏芷嘴唇紧抿,等着他的下话。
    “年关暴雪,比今天这场还要大的多的雪。司机载着他母亲出门,在路上出了车祸,不幸身亡。”
    江哲话语很是平淡,只简单叙述。
    苏芷忍不住抬眼去看外面,白皑皑,能掩盖风景,也能掩盖血泪。
    “那,那他为什么说他母亲是因为他去世,所以程淮岭才——”
    “我不这么认为,”江哲直接打断了她的问话,“你或许觉得我冷血,但我的确无法认同这件事。他母亲当年和司机出门,的确是因为那时二哥看着外面下雪吵着要出门,所以她母亲心软就带着他出了门。但是出车祸,出人命,都不应该算作是二哥完全的责任。更别提程淮岭那一套杀人诛心的理论,说什么就是因为二哥的错,导致了她母亲的去世,从而使得陈家当时对程远东仕途挫折的冷眼旁观,以及让程淮岭错失了早入仕途的机会。”
    “这根本就是程淮岭这么多年用来利用、控制二哥的手段!”江哲目光变得阴冷,“我不怕你说我说话难听,但是在我看来,程远东就是个草包。当年二哥母亲去世不过是个契机,程远东靠着陈家一路高升得意忘形,翻车是迟早的事。而程淮岭所谓的被二哥耽误的仕途,原本也就不应该是他的,何谈的耽误。”
    “他不过是仗着二哥自己心里的负罪感与愧疚,一次次地利用他罢了。为什么每年不和二哥一起去扫墓?”江哲冷冷地笑了笑,“因为他要每年用这把刀捅一捅二哥的伤口,好叫他永远别忘记。”
    温暖的餐厅里,苏芷如坠冰窖。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也无法想象程怀瑾到底是如何在这些亲人的仇视下成长。
    那些她曾经以为的,程怀瑾递过来的“刀。”
    其实,和他受到的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江哲抬手喝了一口水,像是将满腔的怒气重新压制。
    半晌,又缓慢地说道:“但是你也知道的,二哥是什么人。在他心里,他是有罪的。尤其是这么多年,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所以我只想哪天他能放手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个笼子里。”
    他目光长久地看着苏芷,那个预感其实也愈发强烈。
    最开始是他开玩笑般的猜测,他并不当真,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然而今天,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个猜想。
    如果他是认真的,如果她是认真的。
    安静的餐厅里,苏芷很久都没再开口说话。
    她身子像是难以耐受这种压抑般的轻微动了动,因着上衣领口的松动,那个程怀瑾送给她的红色吊坠忽然滑了出来。
    江哲的目光立马聚了过去,苏芷却毫无意识。
    那枚小小的红色的扇形吊坠,周围有一圈细细的钻。
    江哲目光在一起重新落在了有些失神的苏芷脸上,他目光变得沉冷也忽然变得炽热。
    “圣诞节前夕,我家来了个客人。”他忽然开口道。
    苏芷回过神,没听见他说什么。
    江哲注视着她,说道:“去年圣诞节前夕,我家来了个客人。这人整日里东奔西走忙得要死,请他吃饭喝茶都要和时间赛跑。有天他在宝格丽定了套首饰送人,你别多想,官场上人情往来避免不得。我正好得闲陪他去取,他在门店等候的时候,看上了店里圣诞节特别款的一个小件。但是服务员说不巧,店里正好没货,要请他等两个小时他们去别的门店调货。我一看那小件又不值几个钱,他肯定不愿意在这等。没想到他居然同意,生生在那店里等了两个小时。”
    江哲看着面色逐渐僵硬的苏芷,眼睛微微眯起笑着继续说道:“那人临走时把那小件放在了自己车里,一声不吭还叫我别多管闲事。”
    他话语停在这里,再也没有下文。只直直地盯着苏芷那只红色的扇形吊坠。
    苏芷手指忍不住地抚上项链,头皮开始发麻。
    完全无法耐受这种折磨般的沉默与意有所指了。
    她声音有些漂浮:“你这客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哲站起了身子,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目光垂在苏芷的脸上,意味不明地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伸手摸了摸苏芷的头,说道:
    “客人的名字叫程怀瑾。小件呢,我也是刚刚知道。”
    “原来是买给我们小阿芷的。”
    第36章 “fly me to……
    三十六/“fly me to the moon”
    被加深的预感,连同惶惶不知所措一起将苏芷困住。
    她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抬头看着站起身子的江哲。嗓子似是被棉花堵住,她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是什么意思?”
    江哲看着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我不知道。”
    她不敢知道。
    江哲目光沉下,静了片刻。
    “不敢说是百分百,但是阿芷。我呢,送给女人的东西数不胜数,你脖子上这条项链我送出去那些人也不会觉得有多珍贵,因为我送的太多了。但是程怀瑾,他花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店里等这一条项链,然后送给你,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的。”
    江哲话语愈发的明了,却也让苏芷觉得愈发的害怕。
    她想起那天晚上,程怀瑾开车带她去吃甜品。这样超出她想象的善意也让她觉得是不可能的美梦。
    然而那时的程怀瑾会告诉她:今天可以是真的。
    所以她愿意相信,所以她敢相信。
    可此刻,程怀瑾根本就没有说过任何对她可能有特殊感情的话语,她怎么敢就这样判定江哲说的就是真的。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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