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煜抬了抬眸,虽未出声眼神却已表明了不悦,阿鲁垂下头不再出声。
    如今局势紧张,每走一步都得万分小心,这二人都不是愚笨之人,心思深沉惯会装模作样,怕是对我也并非全然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做好自己本分,切勿自作聪明。
    属下知晓。阿鲁连声应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出声道:主子让我查的事已然有了眉目。
    嗯。
    那祁子珩果然查到了周铭头上,按理说这季思出了事祁家自是高兴不已,为何还要彻查,莫不是真想救季思一命?
    也许,他想救的其实并不是季思。李弘煜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他这句话落在阿鲁耳中却是让他糊涂了,皱着眉万般不解,属下愚钝,主子这话是何意思?这季思不是季思还能是谁?
    无事,李弘煜笑了笑,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也无意替人解惑,只是垂着眸沉声吩咐,走远些后掉个头去孔令秋的府上。
    是。
    马车缓缓驶远,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瞧不见踪影,李弘煊等着宋呈玖本欲同李弘炀闲聊了两句季思,却见那人避之不及寻了个由头便离开,发出一声嗤笑。
    王爷在笑什么?宋呈玖将马车停在一旁不解的问。
    无事,李弘煊在他的搀扶下钻进马车坐下,掀开帘子望向车外,模棱两可说了句,李弘炀养的这条狗别的不说,倒是命挺硬。
    宋呈玖坐在前方,一边驾着马车一边侧眸同人说话,王爷说的可是季思?
    他次次命悬一线,却又次次能逢凶化吉,这不是命硬是什么?一个祁子珩再加一个杜存孝,连杨家都能同他扯上关系,佞臣做到这份上,也是独一份吧,许是他命不该绝吧。
    听王爷的意思,像是觉得季思这次也能逢凶化吉?宋呈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传进马车中。
    而李弘煜却未接话,只是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唰一声打开,轻摇慢扇,不急不慢的开口,在你看来我那个三哥是个什么脾性?
    秦王?宋呈玖感到讶异,却还是皱着眉回想了一番,秦王不常在临安,只听旁人说起些许,说他出生低微生性软弱,幼时更是多灾多病,故而就养成了这与世无争的温吞模样,王爷应是更为了解,怎的这般问?
    你瞧,连你这不多加打听旁人消息的性子,都知晓我这个三哥温顺无害的品性,怕是早就深入人心了,李弘煊虽在笑,可笑意未有一点到达眼底,凶猛残忍的的野兽可怕,狡猾多端的豺狼更是危险,可若是这只狼披上了羊皮,混在了羊群中,那到真叫人瞧不出来,也容易放松紧惕。
    王爷是怀疑,秦王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而是在扮猪吃老虎?宋呈玖跟在李弘煊身边多年,稍稍一想便能明白他话中含意。
    这回答并未得到李弘煊的认可或是否认,他只是放松了身子靠着车壁,以扇掩面,不大不小的声音缓缓传来,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宫里那位的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主,我们骨子里留着他的血,又能好到哪儿去?这人心复杂,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我从无意那个位置,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我了,无论李弘煜究竟是本性纯良还是深藏不露,我都不能坐以待毙了。
    宋呈玖用余光看了眼,却未出声打扰,只是抿紧唇认真的驾车,小一会儿后背后再次响起了声音,对了,你帮我查查承德二十年,含青宫失火那事八成另有隐情,你查的时候留意点,看看当年有没有曹家的人掺合。
    是。
    李弘煊扒下扇子,微眯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当年那事定是没有那般简单。
    车轮碾过水洼处留下道道车辙,由深变浅,最终没了痕迹。
    朝中局势骤变,承德帝这一病也让各方嗅出了些许急迫和紧张,太子一派纷纷上书奏请太子暂理朝务,好让承德帝安心养病;瑞王一派则是奋力抵抗,心中也明白若真让太子暂理朝务,那便失了先机。
    除了持中立的几位官员,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这隔空对骂的架势持续了一日,众人反应过来递上去的折子纷纷石沉大海,承德帝更是至今未表态,众人并未愚笨之人,顿时明白其中用意,便消停了下来。
    那些个事祁然没有掺合,整日里都在翻查周铭旧案和户部账目,季大人贪污这事却是不假,可和季思并无关系,他便想了个法子,欲将这事往周铭头上背,与其洗清罪名,不如将这罪名挪到别人身上,更何况周铭已死,周家已散,届时便是死无对证。
    他布了一场局,就等着最后唱一出戏。
    此时从漳州送来的一叠书信,却让祁然脸色骤变,匆匆赶至御史台的大牢之中。
    漳州送来的书信厚厚的一叠,季思一目十行匆匆读完,脸上神情越发凝重,到最后更是抿唇不语。
    信中种种说的都是一人,添香楼的姑娘晴雪,或是换个说法,季康的第五房小妾,季思这个身体的生母。
    照信中一个当年在添香楼的龟公所说,这晴雪是被人送进添香楼的,那人也是奇怪,不收一分钱只是告诉老鸨,无论什么样的客人都交给她接便是。
    晴雪样貌生的水灵只是没说过话,起初不少人还以为是个哑巴,后头替她**时听见哭喊声才知晓并不是。
    在楼里日子久了便也能听她开口说话了,只是语调有些奇怪,不过众人只当那是乡音也未放在心上。
    她在楼里过得不好,无论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接,时常弄得一身伤,好几次就剩一口气吊着,这人越惨命越贱,愣是硬生生挺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当年楼里出了事不少姑娘都想从良,只有晴雪没有这个想法,像是认命了一般,只是时常望着西面,哼着没有听过的曲调,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于是当死水沸腾那刻,便足以掀起波涛,打乱此刻平静。
    故事万分俗套,新官上任的县令暗访,意欲倾听百姓心声,奈何初出茅庐不识人间险恶,险些丢了命,幸得楼里姑娘相救才捡回来一条命。
    如话本中说的那般,晴雪本以为自己穷极一生也是在为别人活着,可当一人视你如珠如宝时,她沉寂许久的心也跳动起来,第一次学着为了自己活着。
    可事实远不如话本美满,官场浮沉,人心易变,当初谦逊温润的人也在权欲中沉沦,也或许他本就是如此,只是陷在情爱中的人瞧不出来罢了。
    再后头的事季思在季大人的记忆中看到过,看到这儿他吐出一口浊气,凝眸而言,在季大人的记忆中,时常会听见他娘亲哼的曲子,我原先不敢确定,这些日子想了想应是西羌话。
    所以我们并未猜错,季大人留着一半西羌人的血,他娘应当是当年西羌安插到大晋的细作之一。
    不单单如此,季思皱着眉回想,又想到那个逆着光的男人,抿了抿唇,我在季大人脑海偶尔会瞧见些零碎的片段,他少时应当是见过燕宜的,或者说燕宜认识晴雪?
    西羌距离漳州相隔甚远,燕宜不会无端端冒险而来,定是有什么不得不来的原因,祁然顺着季思的思路往下,明明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却始终隔着一层朦朦的雾气,只得一点点剥丝抽茧,燕宜对燕宇恨之入骨,若说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那只能是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想明白其中关键的一个人,异口同声道:西羌九公主!
    对上了,祁然眼神亮了亮,他从燕宇手下逃出来,不远万里来到漳州,定是因为当年突然暴毙的九公主其实没有死,而是燕宇被安插进了大晋,成为了靠卖笑谋生的风尘女子,燕宜也是这般认为,所以他是为了他妹妹!
    可实际上留在添香楼中被折辱的这人压根不是九公主,可二人能瞒天过海,那她的身份想必也不简单,许是九公主亲信,或是贴身宫女,或是好友亲人,若非季康的出现,她怕是一辈子不会离开那个地方,安心做一个替身。一旦有了思绪,各种猜测和推理便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那九公主会在何处?祁然问出了重要的一个关键问题。
    这个问题二人苦思许久却没有一点思绪,大晋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若是一人隐姓埋名藏在其中,想将这人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季思无意识摸了摸凸起的指骨,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凑近祁然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侧头打量着,犹豫了会儿出声问:这法子行得通吗?
    我也不知道,总得试试吧。
    祁然眉头紧锁,沉思了会儿点头,我明白了,这事我会安排,你好生待着莫要胡闹,若有事便让存孝来寻我。
    知晓了知晓了。季思笑嘻嘻摆手,压根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看着这人模样,祁然连语气都不舍得加重,只好叹了口气,季思,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件事,在湘州时,在喀什时,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
    何事?
    自我娘去后我是由我父亲教导长大,他这些年不仅为了大晋,也为我们操劳,尤其是我,祁然语气平缓,神色淡然,我自幼便不让他省心,他盼着我为祁家开枝散叶,可知晓我钟情一人后便也未强求,只是担心我余生孤寂怕我老来无依,我不想让我父亲为我担忧,你能明白吗?
    啊?季思有些愣了愣,不知道为何话题走向这么突然。
    曾经有一位大师同我说过,佛家有云:万事有轮回,众生生死相续,无有止息,循环不已,我有贪嗔痴,亦有恨别离,远不如瞧起来那般坦然无畏,不止今生也开始奢求来世,想与你生同床死同穴。
    啊!季思已经被祁然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砸的整个人晕乎乎的,他心中隐约明白这话中含意,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想带我去祁府?
    不是,祁然展颜一笑,眉目柔情,落在季思眼中远胜世间万物的景色,我是想问你,可愿入我祁家族谱。
    直到这会儿季思才明白祁然怕是疯了,他是心悦祁然不假,却也明白二人身份的不寻常,难以像旁人一般儿女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从未想过要如何,也不敢奢求怎样,便觉着如此已是极好。
    可祁然有些紧张局促的问他可愿入祁家的族谱,季思不知为何鼻头一酸,咽下口唾沫,哑着声道:你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吗。
    祁然笑了笑,旁人如何说与我何干?我也不欠他们分毫,我只想你能看着我,贪心易成痴,所以我所求不多,只求于清晨睁开的第一眼,和入睡前的最后一眼,如此便已足矣。
    季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唇角勾着一点笑,两个人都偏着头,目光在审讯堂心里一片静谧的灯光中相对,火光明明灭灭,光影互相重叠。
    等了小一会儿,祁然不知道季思在想什么,喉结下意识轻轻上下滚动了一下,更是紧张和慌乱,刚想出声将话题跳过,却听面前这人出了声:
    看到了。季思说。
    好多年前便看到了,只需一眼,便能让他自此以后,便再也看不见旁人。
    光影打在墙面,只余下相拥而吻的影子。
    烛火被风一吹变得摇晃起来。
    许是快入冬的缘故,临安的秋风有些刺骨,直直的往衣襟中钻,冷的人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同寒冷空旷的街道相比,香罗街也是热闹非凡,门口站了不少揽客的姑娘,像是丝毫感觉到不到冷的逼人的秋风,身上罩着薄薄的衣衫,笑靥如花的挥动着手中手绢,若是瞧见路过的公子,便会扭着腰媚眼如丝的贴上去。
    一旦进到楼中才会发现里面更是春色满园,女子嬉笑娇嗔的声音混合着丝竹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虽是寻欢作乐,较之大厅淫靡不堪,二楼则是安静许多。
    九娘抱着琴推开厢房房门时,瞧见里头坐着的另一人时愣了愣,随后便恢复过来,福了福神走进屋中,望着杨钦有些怨怼的撒娇,杨大人许久没来了,可是已经忘了奴家?
    祁然沉着脸看了一眼杨钦,后者下意识对视,顿时慌乱起来,张嘴便欲解释,可转念一想自己都同祁熙和离了,干嘛还怕祁然,二人如今不过是同僚一场的关系,更何况如今是祁然有求自己,他有何惧的。
    这般想着,便将辩解的说吞回肚中,只是视线咳嗽了两声,指着祁然冲人道:九娘,这位是大理寺的祁少卿。
    顺着杨钦手指望去,九娘自然听过祁然的大名,二人其实见过一面,虽然当时季大人被踹了一脚,不过坊间对这位大理寺少卿的各种传闻一直没停过。
    这传的多了,九娘多多少少听到些,自然也知道他同户部侍郎季思不对付,而自己同季大关系匪浅,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福了福身,奴家见过祁少卿。
    祁然目光落在这女子身上,虽然季思同他解释过,可他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把人看的浑身不自在方才沉声而言,姑娘请坐。
    九娘展颜一笑,将古琴放置一旁熟稔恭谨的替二人斟酒,才放下酒壶坐下,媚眼如丝端的是风情万种,眼神上跳含情带笑的望着祁然,祁少卿可是头回来我们这闻香阁,稀客中的稀客,想听什么曲儿,奴家都能弹奏一二。
    不知有何拿手的曲子?
    这得问杨大人了,九娘单手撑着下巴朝一旁不出声的杨钦抛了一个媚眼,笑意研研,杨大人可是奴家这儿的常客,奴家拿手什么曲子,他自是了解不过了。
    三言两语又将话头引到了杨钦身上,祁然冷着一张脸不知是误会了什么,脸色更是难看,杨钦倒是百口莫辩,他也就来过几次,怎就成了常客?
    许是被杨钦故作淡然的模样逗笑了,九娘掩唇痴痴地笑,甩了甩手中帕子轻声道:这曲儿啊何时唱都成,就是奴家瞧着祁少卿的模样,不像是来听曲儿,倒像是来捉奸的。
    姑娘同户部侍郎季思季大人关系如何?
    这捉的原来是季侍郎的奸。
    噗
    杨钦急忙用手背抹去酒渍,余光瞥向祁然,见这人神情未有什么变化才松了口气,方才解释了几句,祁少卿是为要事而来,九娘就莫要说笑了。
    奴家胡说八道,这杯酒向祁少卿赔个不是,九娘见好就收,饮了杯酒擦拭着唇,缓缓开口,要问这季侍郎啊,祁少卿可算是问对人了,这整个临安城中谁不知道季侍郎是奴家入幕之宾,季侍郎何处都好,就是用力狠了些,每每都弄得奴家叫苦啊,他那性子又凶猛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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