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着四周,季思低垂着脑袋在囚车中闭眼休息,初一则红着眼趴在囚车边上,半步都没有移开,一切都没有什么任何的问题,可裴战心中却觉得万分不安,这是在战场多年养出的自我感觉,从季思给他说祝郢舟是安德鲁的人后,他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大对劲。
    可当务之急是应该将季思押送回京,洗清季思身上罪名,省得皇上怪罪下来没有反悔的余地,若北燕真有什么谋划,郭敬义还在,论心机兵法谋略,自己自愧不如,一旦对上北燕更是毫无胜算,更何况别人地界儿他也不便掺合此事。
    思及至此,裴战从怀中摸出一个玉坠,借着火光打量起来,他用指腹摩挲着坠子,这坠子成色一半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的缘故,表面磨的玉滑隐约还能看出是个抱桃的猴子,眉眼机灵极了,到让人想到了镇国公府那位小公爷。
    那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甚至都不需去刻意回想,无论是严小公爷额前的发带,还是他用于系发的串珠金丝绳都艳丽极了,教人难以忘却,令他在平淡乏味的二十载中,多了几丝鲜活的气息。
    自己心悦严兆吗?
    裴战时不时会在心中问起这个问题,可终究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这些年心中都是弟妹和裴家,又常年在军营之中未有过男女之情,对情爱一事更是一知半解,也是头一遭遇见严兆这不按超级出牌的人。
    严兆于他却是不同,可这不同并非就全是爱慕之情,有对好苗子的栽培,有对后辈的照顾,有对徒弟的提点,种种杂糅在一块儿,他自个儿也有些分不清了。
    风吹的火焰摇曳,裴战眼神微动,心中所思所想仅有自己知道,他看了看手中吊坠,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坠子塞回怀里,暗暗想着:待回到临安便物归原主,无论对严兆是何心意,他都不会同人在一块儿,既如此便只能断了那人念想,
    山林深处传来几声鹧鸪的叫声,乌云遮霜蟾,这天黑压压的风雨欲来,裴战揉着手肘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西北处的天际时,眺望远方,瞳孔猛地一下放大,几步跨步冲到囚车旁。
    季思整个人被困在囚车房中,整个人难受的紧,好不容易才睡着,被吵醒时脸色极其难看,还未出声却见面前的裴战阴沉的脸,指着一处方向语气凝重道:畄平城出事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季思自然看到那火光将一小片天际印红,祝郢舟这事事有蹊跷,他们便留了个心眼并未离畄平城太远,而是领着那几个巡察卫绕着走,半日的功夫还在城外晃悠。
    此时见到火光果然印证两人心中所想,双瞳满是震惊,眉头紧锁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冷声而言,畄平出事了,我们得回去!
    两人动静自然惊醒了其他人,裴战振臂一挥,让手下将士收拾整理准备原路返回,本来还安静的山林,顷刻间变得吵杂忙乱起来,众人纷纷整装待发。
    那几个巡察卫也都知晓这火光映天定是发生了大事,可他们有皇命在身,一日也耽搁不得,只能出声劝止,裴将军,这畄平城若真出了事平北营不会不知道,郭将军也自有打算,更何况不一定是出事,许只是房屋走水罢了,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应该速速回京,莫要多加耽搁省得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就算是走水我也得去亲自瞧瞧方才安心,为将者便是为了庇护大晋百姓,我乃大晋的将军,而非单单是裴家军的将军,哪怕畄平城不归属于我管辖,可若明知畄平城有危险,本将军还视而不见,那这往后我还如何统率三军,为将士作表率,皇上又怎能放心让我镇守边关?
    他说罢一把推开人接过郭盛递过来的长/枪翻身上马,马头高高扬起发出斯哈的喘息声,马蹄狂躁的来回踱步,哒哒的马蹄声在黑夜里显得十分清晰,他手下的兵动作极快留下二百余人原地待命,剩余八百人没一会儿功夫便整装待发。
    眼前局势紧迫,裴战冷着脸并未多言,攥紧缰绳便欲动身,这时身后破开人群传来一道声音,裴将军!
    裴战寻声望去只见季思端坐在囚车之中,目光如炬,两人视线相交,不需过多言语已经能够明白其中含意。
    我答应过他会护你周全,若你同我前去我定无暇顾及你,你待在此处更为安全些。裴战皱着眉沉吟。
    季思却是笑了笑,我知晓裴将军的一片好意,可我身为男子还需旁人庇护,未免无用了些,大晋的儿郎都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季思虽是文臣亦有一腔热血,只需一把长剑,一匹骏马,愿与诸位将士同去同归!
    他一番话直让士气高涨了几分,裴战坐于骏马之上,凝眉俯视着季思,像是突然明白祁然为何会心悦这人,勾了勾唇冲着郭盛点头,后者得到示意长刀一挥,立刻将囚车的锁链砍断,微微颔首,季侍郎请。
    一旁的巡察卫见状脸色一变,慌道:裴将军,这季侍郎是带回京的要犯,皇上还要审问他,你怎把他放了出来,使不得啊!若是教皇上知晓,你我都是要掉脑袋的啊!
    皇上问起来本将军一力承担!裴战冷笑了一声,你若是再叽叽歪歪,我让你现在就掉脑袋!
    那巡察卫连忙噤声退后了几步。
    季思从囚车中钻出活动了发酸的手腕,接过郭盛递过来的甲胄,初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他叹了口气,弯下腰摸了摸初一脑袋,你乖些,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初一白着脸摇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隐约明白事关重大,也明白季思不愿带他同去,只是小声抽泣着,大人,你带我一道儿,我会医术,定不会添乱的。
    队中没带随性军医,季思有些犹豫,还未回应只见郭盛手刀劈向初一脖颈,这人便晕在他的怀中,他随手将初一递给队中两个年岁最小的将士,季思回头只听裴战厉声道:季侍郎不能再耽搁了。
    明白轻重缓急,季思将私情放下翻身上马行至裴战身边,沉声而言,我并非公私不明,只是你未带军医,初一随行确能解燃眉之急。
    谁料裴战却是摇了摇头,他年岁太小没法自保,你我都不知晓畄平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贸然带着他过于危险,便让他留在此处吧。
    说罢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面向众人,凌冽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吹来的风中含着沙有些眯眼睛,裴战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便是你们扬名立万的时候,他振臂高呼,出发!
    重重的马蹄在黑夜中响了起来,踏碎了夜晚的宁静。
    风吹树叶,光影婆娑。
    祝郢舟是被哭喊声吵醒的,他本以为安德鲁会杀了他,谁料却安然无恙将他送了回来,看着熟悉的环境思绪翻涌,窝在自己布满灰尘的家中便睡了过去,若不是外面传来骚动也不会醒来。
    他忍着痛用两支竹竿支撑着全部的力气,小步小步走到院中,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出了一身的冷汗滴落脸色苍白如纸,可瞧清屋外景象后瞳孔一震动,哆嗦着嘴唇,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屋外的天被火光映的通红,许多处房屋燃起熊熊烈火,打过来的热浪蒸腾着身上的水分,连细微的绒毛都好似被热浪灼烧蜷缩起来,各种哭喊和哀嚎声传来,像是深渊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之声,含着森森阴气,令人好似身处无间地狱一般。
    刺眼的火光在祝郢舟眼瞳的映照出来,他愣了半晌才神色慌张的推开门,街上满是争相逃跑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泪痕,衣衫凌乱,嘴中嘶吼着,呼喊着,乱的人心慌。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房子要塌了!原本就慌乱的人群更是骚乱起来,来来回回拥挤着,眨眼的功夫就有不少人被人流挤散,更大的哭声传了过来。
    祝郢舟被眼前景象震慑住了,那风吹乱了发丝和衣衫,四处奔走的人冲撞过来,直接将他撞翻在地,手中竹竿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被人踩在脚下裂开。
    完了,祝郢舟心道:这下真的完了。
    北燕人是从何来的,畄平百姓不明所以可王阳春却清楚的很,科尔沁雪山山脉连绵不绝自西北向东南走向,山势崎岖陡峭却可以绕过边境和平北营,进到大晋境内,由于危险重重寻常人不会靠近,毕竟动作大一些便会引发雪崩,即便如此,大晋也会铤而走险派出精锐偷偷潜入北燕境内,北燕亦是如此。
    可北燕人虽强壮却也是**凡胎,安德鲁此行必然折损不少,本以为只来了一只小队,只为探查情报,未曾想他还是小瞧了安德鲁,今夜这动静怕是来人不少,
    北燕人骁勇善战身,以一当十,千户所的士兵断然不是对手,只能拼死一搏。
    城中发出的第一声巨响位于北面,是火药爆炸引发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却是从南面传来,伴随着还有熊熊烈火燃烧,空气中满是一股火油的味道。
    那管事慌了心神,着急问:大人,北燕蛮子夜袭,咱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王阳春手脚冰凉身形止不住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焦虑恐惧和不安围绕着他,安德鲁所求从来不是要了郭敬义的命,他要的是整个畄平城百姓的命!
    快!王阳春慌乱道:让都指挥使调兵,倾尽全力也不能让一个北燕人进来!
    畄平城不能出事!万万不能出事。
    事到如今,王阳春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北燕人放进城,无论今日过后事畄平是否还在,他这条命都保不住,如今还能弥补之事便是不能让畄平城出事,将知晓此事的人统统扼杀。
    思及至此,王阳春面色阴翳狠辣,抽出手中匕首在管家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直直插入人腹部,后者瞳孔猛地一下睁大,似不明白怎会有此巨变,却听王阳春咬着牙恶狠狠道:本官定会厚葬了你!
    说罢,又是一刀用力一绞匕首一抽,鲜血飞溅出来,管家直直往后倒去扬起大片灰尘,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王阳春用力踹了人一脚,将匕首扔在地上,脸色一转先前阴翳狠辣的神情,颤颤巍巍的冲出院中厉声高呼,北燕夜袭,速速防备!
    城中如今乱的好似人间炼狱,房屋塌了不少,街道两侧都是烈火燃烧,不少人背着行囊神色慌张的四处任奔跑,都带着对生的渴望。
    临进城门时,城门禁闭,远远便能瞧见弓箭手在城墙之上奋力抵抗,可畄平城的士兵本就是用于保护城中安宁,实战经验远不如在战场上真枪真刀,用血肉之躯拼出来的北燕军,虽有城门加持一时半会难以攻破,可畄平地势所致并无护城河,也就少了一道屏障,长久下来先不说士气,光是体力城中士兵便比不过,更何况城中还起了大火,火势燎原吞将周遭的人与物吞噬的一干二净,只余下灰烬。
    畄平都指挥使司虽是一道之司,可常年在平北营压制之下,早就成了个闲散的衙门,论军事能力和作战水平远远不如,居于城墙之上易守难攻的局面,他们也打的极为艰难,既要放着城外射来的箭雨,又要组织人灭火,人员调配更是混乱,烽燧柴草慢了许久才燃。
    城外树林间满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树枝耸动,脚步声杂乱,远远瞧着好似有上万之人,又是一阵箭雨飞来,这箭用的是北燕改良过后的飞燕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薄薄的铁片为翎呈燕子双翼之态,较之畄平士兵的普通弓箭轻巧许多,却射程极远,便于携带多适用于野战。
    箭矢上涂了煤粉和硫矿石粉,这箭威力太大,射到城上的士兵身上时,立马起了火焰,火舌顺着衣衫和皮肉蔓延的极快,眨眼的功夫便将人烧成一个火球,只听阵阵哀嚎,只把其他士兵吓得六神无主,手中武器直直从手中滑落,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往后退。
    殊不知安德鲁远远观望着,脸上露出嗤笑,语气颇为不屑,没有平北营这畄平城根本不足为惧,损失了这么多今夜一并讨回来。
    王,大晋人他们不敢出城应战,不过是被中了计以为咱们兵马众多,若是王阳春发现我们是障眼的计谋,奋力一战我等不见得能讨到好处,不如速战速决的好。
    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是要攻下这畄平城?
    此话一出他身边的武将愣了愣。
    从一开始,我的目标便不是这畄平。
    安德鲁目光落在冒着火光的畄平城中,双瞳映照出那熊熊烈火的模样,连吹拂过来的夜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含着血腥味,让这个夜晚更是燥热了几分。
    城中火光滔天,各种哭喊声响彻天地,落在耳中听的人为之一振,局势僵持不下,眼见伤兵逐渐增多,畄平都指挥使程度洋神情慌乱,不停指挥着手下士兵将欲利用飞钩攀爬上来的敌军攻下去,又得防着箭矢的进攻。
    他们将粗壮的树干捆绑在一块儿,用力撞击着城门,许是北燕人食牛羊肉的缘故,天气气力大,每撞击一下城门都会为之一颤,令人心头慌乱万分。
    这声音撞破了夜里的平静,林中飞鸟四散,振翅而飞,裴战勒马停下,马蹄高高悬起在月夜下划出弧度,随后焦躁的踱步。
    他眉头紧皱,薄唇紧抿,如矩的目光盯着前路,心头涌上阵阵不安,无意识碰了碰贴着心口放置的那块坠子。
    怎么了?季思纵马上来行至一旁问,怎么不走了?
    裴战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季思身上,沉吟说:季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季思愣了愣,忙追问,何事?
    实不相瞒,我从未有过同北燕作战的经验,如今敌暗我明,北燕有多少兵马是何战略我们一概不知,他们有备而来,我们贸然对上并不能讨到好处,许是还会落于下方,裴战缓缓分析眼前局势,故而得劳季大人走一趟平北大营,以子之矛才能攻子之盾,打北燕还是郭敬义他们比较在行,我思来想去这事只有季大人能做。
    话音落下,季思脸色一沉,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似李汜那般自小练武,三脚猫的功夫许是还得劳旁人庇护,可有户部侍郎的官职,又有皇上御令,最是合适。
    思及至此,他在心中盘算一二,看向眼前之人,我有多少时间?
    裴战抬头望了望被乌云遮住的夜空,侧眸冲人笑了笑,一个时辰吧。
    够了。季思眉头舒展开来,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勾唇笑了笑,难得让你求我一次,定不辱使命。
    闻言,裴战心下一动,张口欲道:季
    别介,那些个感动的话留着日后再说吧,我最受不住这些,季思背对着人挥了挥手打断了话语,裴齐修,你等我一个时辰!
    说罢纵马往另一处岔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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