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事务繁忙,本宫一直想办个家宴却没寻到机会,曹玉菡坐在主位,一派大气,雍容华贵,保养得当的脸上瞧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今儿个咱们都随意些,就吃吃茶聊聊家常。
    皇后娘娘,不会就只吃茶啊,李汐耷拉着嘴,我母妃说您备了许多好吃的,我可是连昨夜晚膳都没用,就盼着来您这儿把昨夜的补上呢。
    顺平公主这是来蹭吃来着。
    边上的嫔妃打趣着,众人纷纷用帕子掩唇笑出声。
    常妃被这丫头弄得没脾气了,哭笑不得道:顺平这丫头被妾身惯怀了,嘴上没个把门的,皇后莫要同她计较。
    无妨,顺平乖巧听话,莫说本宫了,连皇上都疼她的紧,想吃什么同丹蕊说便是了,定是饿不着你。
    后头这句话她是对李汐说的。
    被李汐这么一闹,宴上众人都放松了不少,说起了不少趣事,还有人提及了宫里新添的一位小公主,话头被引到了这处儿,曹玉菡便顺着接了下去,说起来秦王新纳的侧妃也有了身孕,皇上听闻此事不甚欢喜,这要论起来可是宫里第一位小皇孙,淑嫔往后可有福气了。
    福气不福气倒是小事,妾身只盼着这孩子能平安喜乐便好。淑嫔连忙应答,生怕晚了一步落人口舌。
    后宫众人都是知晓淑嫔和皇后的恩怨,一直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可无奈淑嫔一向明哲保身,这些年无事也不会出东苑殿半步,便没寻到机会看上一出好戏,这会儿见状纷纷来了精神,心思各异的看着这二人。
    淑嫔这性子还是这般与世无争,倒显得本宫俗气了些。曹玉菡掩唇笑了笑,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人听不明白。
    淑嫔脸色一慌,连忙起身,妾身不敢!
    瞧你,不过随便聊聊怎还当真了,说出去改成了我的不是,坐下吧。
    是。
    曹玉菡笑意未减,目光落在淑嫔下方的觅儿身上,招了招手,好孩子,来让本宫瞧瞧。
    觅儿脸色苍白,下意识便看向身侧的淑嫔,后者冲她点了点头,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凑上前去,垂着眸行礼。
    这可是咱们大晋第一个皇孙,曹玉菡纤细白皙的手落在觅儿微微鼓起的腹部,轻轻抚摸着,
    那感觉像是被一只野兽盯住了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止不住打颤,觅儿紧紧咬住下唇,这才强忍住退后的恐惧,直至曹玉菡收回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丹蕊,闻声,一旁候着的丹蕊连忙从怀中掏出串木珠递到了觅儿的面前。
    后者满面慌张,瘦的尖削的下巴显得整个人较弱了些,像是落入狼群的小羊,不停的摇着头。
    不过是去弘福寺求的一串佛珠,算是本宫给这位还未出生的小皇孙一点心意,曹玉菡脸上依旧带着笑,可望向觅儿的眼神却冷没有一丝情意,话语间更是让人心下一慌,只愿能保佑小皇孙,平安出生。
    觅儿抬眸,正对上曹玉菡的眼睛,被最后那句话扰得心神不宁,以后这宴上说了什么便再无印象,整个人神游天外,迷迷糊糊跟在淑嫔身后出宫。
    觅儿,觅儿
    啊?觅儿突然反应过来,慌张的望向淑嫔。
    你脸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安胎的汤药今日可用了?淑嫔关心询问。
    有些累了,一会儿就好。觅儿勉强露出笑意,汤药用过了,是王爷亲自熬的。
    这女子怀孕却是辛苦了些,想当初我怀暻明的时候,没少遭罪,你身子弱胎气不稳怕是要更辛苦些,暻明也是的,怎还让你出来。
    提及李弘煜觅儿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惊恐,随后又恢复正常,只是笑了笑,低垂着脑袋不语,一直到了宫门口。
    临出宫时,淑嫔握紧了她的手,长叹了口气,暻明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母妃在这儿替他像你赔个不是,你别在心上,这夫妻之间磕磕跘跘是人之常情,可别生了间隙坏了情分。
    觅儿依旧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宫。
    看着人瘦的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的背影,淑嫔眼眶泛红,低声道:我记得,她在宫里时是个爱笑的性子,如今算了,算了,回去吧。
    秦王府的马车早早便候在宫门外,见人一出来车夫连忙迎了上来,掀开帘子将人扶了进去,车轮缓缓驶远,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也变得安静下来。
    行至一半时,觅儿突然感觉到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这阵痛疼的她冒了一身冷汗,汗水打湿了衣衫和发丝,指尖泛白陷入掌心的嫩肉之中都不抵这痛的十分之一,好似有人再用一块烧红的烙铁,捅穿**,灼烧着腹中软肉,血与肉混合在一块儿,疼的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将下唇咬的血肉模糊,才挤出来一点声音:停车停车唤大夫大夫
    马车并未停下,依旧匀速的行驶着,觅儿满头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她跌坐在马车地上,颤抖着手攥紧一旁冷眼旁观的丫鬟,疼的不成声道:去医馆找找大夫
    那丫鬟神色未变,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夫人,再忍半个时辰便好了。
    听着这话,觅儿呆愣住,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明白了什么,不会有人来救她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五指顺着丫鬟裙子滑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汗水模糊了视线,下唇的血迹干涸,用舌头舔一舔还能感觉到上面细小伤口带来的刺痛感。
    腹部的绞痛越演越烈,疼的她忍不住流下眼泪,眼泪夺眶而出时,身体中也有另外一样东西缓缓流了出来,炽热滚烫,好似有什么联系消散了,就这么从觅儿的身体中流出,她身子抽搐着,眼皮渐渐变重,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响,安静的令人害怕。
    有些困了,觅儿心想。
    多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
    脚步声急促,秦王府人人脸上神色都严肃凝重,没有一个人出声,目光落在站在院中的李弘煜身上又急忙移开,那房门开合间,一盆盆血水从房中被端了出来,那血水刺眼,让李弘煜的眼睛红了三分。
    咯吱一声,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里走了出来。
    李弘煜连忙迎了上去,急道:如何?可无大碍了?
    回王爷,觅儿夫人已无大碍,只是,唉大夫长叹了一口气,夫人身子骨本就要若些,下官瞧着还有些郁结于心气虚不足,这药效猛烈,下官医术浅薄,实在是实在是无力回天,保不住夫人腹中胎儿。
    这消息如一道惊雷般打在李弘煜头上,他踉跄了几步,整个人目光呆滞,眼眶泛红,嘴唇翕动,好似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悲从中来,令闻见伤心听者落泪。
    他喉结滑动,哽咽着问: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若本王做错了什么,那便罚了本王便是,为何要惩罚本王那还未出生的孩儿身上!
    敢问王爷,两个时辰前,王妃碰了或用了什么?
    为何这么一问?
    大夫沉声而言,下官认为,夫人此次滑胎并非意外,而是被人所害!
    李弘煜瞳孔猛地一下放大,这时一旁的丫鬟哭喊着跪在地上,说话声都带着哭腔,王爷,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断然是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王爷让奴婢小心照看夫人,奴婢从不敢让夫人碰触到府外的吃食物具,只是今日皇后娘娘宴请皇室女眷,在宫中用了些吃食
    行了。李弘煜脸色一变,眼眶红的似血,双手握拳,手背充血青筋凸起,强忍着难过将这丫鬟的话打断。
    他心中万般难受,可仅存的理智却明白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定会掀起一场风波,秦王府便会成为这场风波的漩涡中心,再也无法明哲保身,故而心力憔悴的摆了摆手,嗓子沙哑的出声,此事莫要再提,就此作罢,本王进去瞧瞧夫人。
    说罢,李弘煜脚步沉重的缓缓走进屋中,正值黄昏,落日余晖打进屋中,橘黄色的光晕增添了丝丝暖意,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弥漫着,久久不散,糅合成了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床上躺了一个人,脸色白的不见一点血色,下巴尖瘦,脖颈纤细,墨发驱散一床,双瞳空洞无神的望着床幔,整个人脆弱而又没有生气,像是一个漂亮任人把玩的人偶一般,连笑与哭都不曾有过,静静躺在床上,仿佛下一秒便会没了呼吸。
    觅儿,李弘煜走过去坐在床沿,俯身轻轻替人拨开发丝,放低了语气劝慰着,本王知晓你心中难受,本王又何尝不是呢,你身子本就弱如今又遭这罪,要多加休养,本王也会多陪陪你的,你要快些好起来啊。
    任由李弘煜说了许多,床上之人依旧没有一丝反应,那双眼眸像是一潭死水,幽暗深深,一眼也望不见底。
    李弘煜叹了口气,本王会好生待你的,这孩子同你福薄缘浅,往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觅儿身子微颤,缓缓转动眼珠,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声音哑的需要凑近些才能听的明白在说些什么,王爷我我想回家
    傻丫头,李弘煜手上动作越发温柔,唇角扬起个好看的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甚至带着森森寒意,这儿便是你的家,你还想要去哪儿呢?莫要说胡话了。
    落日暖光铺洒在房中,可却未有一点暖意,反倒让人从心底涌上寒意,身子颤抖不止,犹如寒冬时节,落入冰窟之中,瞧不见生的希望。
    虽有心将之压下去,可临安城中是最掩盖不了秘密的,这消息不胫而走,不过一日的功夫,众人便听说秦王新纳的侧妃滑胎的事,满朝哗然,心思各异。
    有人说是秦王府这位夫人身子骨弱保不住孩子的原因;有人说是遭奸人所害;甚至有人传是皇后所为,依据便是这人早些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从皇后宫宴上回来便出了事,八成是皇后忌惮秦王下了狠手,秦王府若是出了位小皇孙,那有资格继位的人选便又多了一位,毕竟大晋也不是传孙不传子的先例。
    坊间传的如火如荼,好似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一传十,十传百,谁先传出的已不得而知,起初本无多少人信,可随着说的人越来越多,众人心中隐约有了偏颇,觉得这事定同皇后脱不了干系。
    传闻一发不可收拾,自然被人传到了承德帝耳中,他身子越发衰败,脸颊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夜里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更有甚时觉得周遭有厉鬼索命,直让人吓破了胆。
    冤魂不散,可问天台又修不得,承德帝无法,只能再次依靠严亦配的安神药才能堪堪闭眼。
    此时掩唇咳嗽着,喉中像是含了一块浓痰,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难受的紧,咳咳,秦王府如何了?
    奴婢按陛下说的送了写些东西过去,夫人不吃不喝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那模样瞧着都让人心疼,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又遭了罪,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孙海长长叹了口气。
    秦王呢?
    秦王府闭门谢客,王爷整日都在府中待着,王爷待夫人情深意重疼惜万分,面上不说,可奴婢能够看得出来,王爷的难过只多不少,瞧着瘦了不少。
    你说......咳咳咳,这事当真是皇后所为吗?承德帝眯了眯眼睛问。
    奴婢不敢妄言,孙海连忙垂下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德泽天下,定是坊间谣传做不得数。
    宅心仁厚?承德帝冷笑了一声,这几日朕要好生养病除了严奕和杨永台,旁人一律不见,尤其是皇后。
    是。
    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曹玉菡耳中,她抬手一挥,茶具应声而落碎了一地,紧紧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定是有人陷害于本宫,莫要落在本宫手中!
    声音被挡在宫门之中,宫外华灯初上,这些风雨并未对百姓生活造成多大影响,歌舞升平,人流不息,处处彰显着大晋盛世繁华,好不热闹。
    丝竹悦耳,季思目光落在正中央的舞姬和乐师身上,半眯着眼睛眉目好似含情,纤细的五指把玩着酒杯,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他如玉般的手臂,在烛火下的映衬下,这手好似透明,竟比那娇嫩的舞姬还能白上几分,瞧上一会儿便让人心猿意马移不开眼睛。
    乐声停,一舞毕,季思率先喝彩,不错不错,这畄平的歌舞也独具特色啊,诸位大人动筷啊,不过寻常一个宴席都随意些。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曹平出了声,不知季侍郎今夜为何要宴请我等?
    既然曹大人问起来了,我也不好瞒着诸位,季思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神情十分为难,这皇上派我来畄平除了押送粮草,还有一事是来查这军饷的事儿,说是这畄平有官员,私吞军饷。
    后面几个字他故意压低了嗓子,渲染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语气,果不其然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脸上神色都格外紧张急迫,生怕惹祸上身,唯有王阳春神情自然,对季思大大方方将这事说出来不觉一点意外。
    张炏眉头紧锁着开口,畄平诸位一向兢兢业业严于律己,半点不敢徇私枉法,还望季侍郎明察啊!
    我自是信得过诸位,若是信不过也不会将此事告知,觉着定是旁人从中作梗,可这查案一事实在不是我所擅长,况且陛下也并未将此事交于我负责,而是让我辅助裴将军,这主事的还是裴将军,我这也实在无能为力啊。
    季思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诸位大人都是大晋的国之栋梁,断然是做不出这等事来,不仅我不信就见太子殿下也是不信的。
    太子殿下?王阳春一下子抓住了季思话里重点,不解道:季侍郎这话是何意思?
    如今朝中除了太子便是瑞王呼声最高,这郭敬义又是瑞王的亲舅舅,季思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若是他瞒天过海,贼喊捉贼也不是不无可能,诸位大人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不过短短几句,其中包含的意思却格外复杂。
    曹平陷入沉思,这时曹府下人神色慌张的凑到他耳边低语,季思听不见声音却见曹平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更是猛地一下站起身来,直把众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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