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一亮,这戏便能敲锣上场了。
    房中烛火燃了一宿,直到天彻底亮了起来,最后一滴蜡油才滴落在烛台上,房门随之被推开,屋外得亮光打了进来,有些刺眼,季思侧头抬手用手背挡住,等到适应后才放下手看向推门进来的人。
    城门口出事了,岑于楼皱着眉道,百姓全都聚在了一块儿,说官府治不了瘟疫打算焚尸屠城,现在闹着要出城。
    季思勾唇冷笑。
    老鼠出来了。
    赶到城门口时,那处已经被闻声赶来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地上遍地都是折断的枪头和木棍,翻倒的拒马,人群互相推搡着,声嘶力竭的吼叫争吵,咳嗽声,哭喊声,喧闹声,声声都震耳欲聋,远远瞧去乱成一团。
    城中大多数的人被派去隔离棚了,城门口只安排了三十多人,又得拦住群情激愤的百姓,又得护着几人,显得十分吃力,崔灏稳住了身子皱着眉大喊:都住手!
    喧闹的人群没有噤声,依旧卯足了劲往城外冲。
    崔灏又提高了些声音,各位乡亲,现在城中疫病正是危难之时,你们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不怕染上疫病!莫不是各个都不怕死吗?
    人群中爆出吼叫,我们都知道了,你们官府把染病的人都给烧没了,还想哄骗我们说是走水,活着没被当人看,死了连块尸骨都没有,我们再待下去,早晚得被官府烧死!
    我就说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义庄死的那些人说不准还有活着的,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啊!
    我们要出城!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人声鼎沸,怒气冲冲!
    话还没说完,人群又吼叫了起来,各种石头木棍朝着他们掷来,大多数是朝着季思扔的,其中一块铁石直直砸向他的额头,若不是季思躲得快,中招的便是眼睛,十有八九得瞎,这人力度用的极大,只一下,鲜血便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狗官,去死吧!这人面目狰狞的吼道。
    季大人。岑于楼连忙凑过来,一脸慌张。
    季思怒极反笑,抬眸扫视着这群百姓,随后抽出一旁官差的佩刀,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直插进那人胸腔中,手腕握住刀柄向下翻转,刀刃绞着皮肉带来一丝阻力,像是撕裂上好得帛布,紧接着,他用力一抽,温热的鲜血便从伤口处喷洒出来,溅到周围人的身上脸上以及鞋背上。
    这男人难以置信的垂头看了看自己腹部,嘴中吐出鲜血,往后踉跄了几步,最终嘭一声倒地,扬起大片灰尘。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的状况吓住了,大喊大叫的往四周散开,眼中满是惊恐的表情。
    季思双眸通红,抽刀时鲜血洒了他一身,刀尖滴着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衬着他脸上的冷笑,活像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身的煞气震的人四肢打颤,纷纷下意识往后退。
    他往前走了一步,重重将带血的弯刀插入一群人面前的土中,沙哑着说:我看今日,谁敢出城!
    这声音喑哑难听,说话很费力,像是生锈的马头琴,格外刺耳,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底升起了寒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嗐,依旧没有小剧场。
    ps:那个配方是真的,我查了资料的。
    季大人终于可以说话了,他不说话我总觉得少了啥感觉,这群愚民就是得让人收拾一下,真当季大人好欺负了。
    第65章 尤胜山川星河世间万物
    肃杀静穆,人心各异。
    倒在地上的尸体还在无意识抽搐,嘴角流出来的血顺着下滑落在颈窝处,他瞳孔放大,眼睛像要鼓出来一般,瞪着一边的人群,嘴唇翕动,无声说着什么。
    周围的人群离的远远的,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像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时之间都有些怵了。
    季思额前的血没止住还在从伤口处冒出来,他抬手用手背一抹,鲜血被揉开,糊赃了满脸。
    岑于楼连忙从兜里掏出白布,神色慌张走上来的想替季思止血。
    后者将他轻轻往一旁推开,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群闹事的愚民有些怕他,纷纷退后。
    季思凝眸扫视众人,冷笑道:还有谁要出城?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本官受令,视察湘州,那代表的便是当今皇上!你们一次次聚众闹事,煽动百姓。蛊惑人心,那便是不服皇上,不服大晋,其心有异,理应当诛!
    他声音沙哑,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却声声掷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魄力。
    湘州水患,疫病频发,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仍然心怀感激,听从官府安排;城中官差日夜未眠,替你们熬粥布粥,祛散瘟气,未得有一刻清闲;百名大夫终日候在隔离棚前,瞧病把脉,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哪一个不怕死,哪一个是金刚之躯,哪一个不是大晋子民,却未有一人同你们一般,聚在此处寻意滋事,同官府作对!
    季思厉声吼道:本官再问一遍,谁还要出城!
    闹事的百姓垂着脑袋有些迟疑,人群中又冒出了个声音:别听这狗官蛊惑人心,封城这事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现在又拿皇上施压,大家昨夜都看见义庄起火的浓烟了,官府把人都给烧死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今日这么一闹,这狗官肯定记恨上我们了,狗官眦睚必报城府极深,就等着秋后算账,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官府的人都在隔离棚哪儿,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咱们人多,怕什么!冲出去!
    对啊!咱们人多!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反正都是死,有什么敢怕的!
    季思眼尾被怒火染红,眉目间满是阴翳,抬手高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谁若踏出城门一步,便视为叛贼,
    就地诛杀!
    声音响彻云霄,传进每一个人耳中,闹事的姓或主动,或被动,被推搡着往前挤去,官府的人手中虽有武器,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被各种棍棒锄头镰刀围击,场面十分混乱,各种声音吵杂震耳,各种武器互相碰撞。
    在人群中掩了几人,身上都是布衣打扮,脸上系着白布,小心翼翼将中间的男人护住。
    二爷,接下来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
    男人眯了眯眼睛,声音赫然就是仲先生,趁乱寻机会把季思杀了。
    是。
    局势越发混乱,官府的人招架无力,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更严重些的被镰刀割住咽喉直接没了气,季思这身体没有什么武力,凭借的都是潜意识的记忆,一边要护住岑于楼一边还得小心其他人。
    这群百姓里有四五个人很奇怪,只朝着他出手,像是练家子,一招一式都是带着要他命的狠绝,同扔铁球那人一般,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季思眼神一沉,觉得背后的事更加复杂了起来,却也没空分神去思考,光是躲避这几人的杀招已经很勉强了,握住刀柄的右手都开始有些颤抖,额前接了血痂的伤口因为用力又被撕裂开来,流出的血顺着眼睛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景物有些瞧不清楚,季思被打的连连后退,用刀尖插入土中撑住身子缓了一口气。
    突然,身后冒出来一人,高高举着匕首,直直朝着季思后颈插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岑于楼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从腰间布带中抓了一把白色粉末洒向偷袭这人。
    季思闻声回头,手腕用力抽刀一挥,一击毙命,然后重重一脚踹去,这人应声倒地。
    多谢。他冲人道。
    岑于楼挑了挑眉,有些傲气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场面乱的无法,变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官府的人伤亡惨重,崔灏手臂被镰刀割了一刀,止不住流血,冲着身后的人大喊:不是让人去调人了吗,人呢!怎么还没来!
    他们不知道的事,派出去郊区和隔离棚调人的士兵,已经被仲先生手下的人解决干净了。
    人群涌了上来,像是疯了一般用力抽出扣紧城门的门拴,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沾着血迹,满脸杀意,眼睛通红,凶猛狠绝,丝毫看不见原先老实淳朴普通百姓的模样,瞧起来瘆人的紧。
    城门的门栓被扔在地上,他们卯足了劲将城门往两侧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门缝渐渐变大,露出城外的景象,众人脸上欣喜若狂,迫不及待便躬身钻了出去,像是门后的天地是生机,是希望,是他们拼死一搏的所有。
    城中兵刃相接,各种吼叫声未有停歇,仲先生立在人群中,心下一慌,耳尖轻颤,眉头皱在了一块儿,沉声着急道:撤!
    身旁的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困惑。
    情况有变,快些离开此处。
    几人点了点头,转身掩入人群,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岑于楼发丝凌乱,脸上沾了血污,看着涌出去的人,眉头皱的死死地说:季大人,城门开了。
    季思没出声,唇线紧抿,抬脚将扑过来的人踹翻在地,盯着人群眯了眯眼睛,将手中挂血的刀人扔在一旁,厉声道:他们出不去的。
    这人的语气自信满满,像是一切的事都未有慌乱,岑于楼抬眸看着他,被其感染,心中烦躁的感觉也渐渐消散。
    城门大开,闹事的百姓前仆后继的往外冲,刚踏出城门时,他们仿佛得了新生,像是出了那个毒场,已然远离了疫病,脸上笑意还没展开就这么僵住了。
    前方烟尘漫天,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尘土飞扬中走来一列兵马,整齐有序,威风凛凛,周身充满着肃杀之气。
    身着大晋军服的将士穿过漫天烟尘而来,马匹呼哧呼哧喘着大气,蹄子踩在地面,印出浅浅的痕迹。
    烟尘渐渐被风吹散,杜衡纵马向前,勒紧缰绳于马上垂眸,扬起手中圣旨,厉声喊道:奉皇上御令!湘州疫病肆虐,为防止疫情扩散,陇西都指挥使司重兵镇守湘州,即日起湘州城封城闭门,直至疫病得以解决,在此之前城中百姓不得私自出入,若有违令者!杀!
    叮一声,镰刀落地,城前众人缴械跪地。
    风过声起,孰赢孰败,已成定局。
    岑于楼在主厅替季思处理额头的伤口时,杜衡领着个男人走了进来,冲岑于楼点了点头才看向季思出声道:季大人,这位便是陇西都指挥使司的赵同知。
    他身后的男人微微颔首,松开扶住腰间佩刀的手冲季思抱拳行礼。
    各道的都指挥使司虽和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同为地方三司,可都指挥使司掌管兵权,权利自是格外不同,其下官员的官阶也比另外两司大一些,就像都指挥同知这一职位,虽是副职,却和六部侍郎同阶,也没谁比谁官职高些。
    这人行了礼,季思也连忙起身回了礼,哑声道:路途遥远,辛苦赵同知了。
    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晋,算不上辛苦,赵同知语气淡然的说,城外士兵还未安排妥当,就不叨扰季侍郎了,先行告退。
    有劳赵同知。
    等人出了院子,季思才跌坐回椅子上。
    季大人这伤痊愈了?杜衡听见他说话时还有些惊讶,故而多问了一句。
    季思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摆了摆手,不碍事,城门口事处理得如何了?受伤的官差可有就医,那些个闹事得百姓都抓了起来吗?一个也别放跑了!
    大人放心,刘参政在处理,出不了事,杜衡叹了口气道,今日情况太过危机,若是再晚一步,真让他们跑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群人被背后之人当成狗一般耍得团团转,连最起码的是非黑白都认不清,果真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谁在背后煽动百姓,蛊惑人心,季大人心中有人选了吗。杜衡问。
    季思笑了笑说:这人知晓官府那么多事,每一次聚众闹事都来的时机恰当,目的一直以来都极其明确,就是想利用百姓对于疫病的恐慌,让湘州百姓自己先乱起来,最好和官府闹起来,他们好从中得利,就冲这几点其实不难猜到,我昨日把湘州的官员都给叫了过来,故意说出要瞒着百姓,借着走水烧掉义庄堆积的尸首这事,试一试这人入不入套,我抛出了饵,就是为了看看,谁是那只老鼠。
    那找到了吗?
    听见询问,季思笑而不语。
    杜衡想了想继续道:所以,烧掉百姓尸首时逼不得已。
    并不是,季思摇了摇头,岑大夫说过,这些尸首带着病气,留不得,埋不得,只能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省得留有隐患,这次不烧我也会寻个由头烧掉,人死之后就是几块白骨,几两烂肉,那些个虚礼有何意义,成了灰便是尘归尘,土归土,照样是入土为安。
    闻言,杜衡心下有些震惊,他自幼学孔孟之道,读中庸,识大学,实在觉得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过于匪夷所思,非常人所能明白,可仔细一想,却又有几分道理。
    杜衡笑了笑,还欲张口,崔灏拖着包扎好得手臂脸色不大好看的走了过来,还未等人询问,他先出声道:钱多死了。
    季思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身上无伤应该是中毒,崔灏说,具体是什么毒还得让大夫瞧过才清楚。
    事情断了线索,唯一能抓到的老鼠也死无对证,背后之人跑得无影无踪,季思有些烦躁,食指敲着桌面沉思半晌,可该有发现其他什么不对劲得地方吗?
    没有,崔灏想也没想直接道,我们到的时候,门是反锁的,撞门进去时他人已经没气了,翻遍了屋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季思皱眉不语。
    对了,有个东西,崔灏突然出声,从兜里掏出个白布,缓缓展开,里面包的是几根茶叶碎末,他继续道:我在钱多房间桌角旁看见的,本因为是泡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可桌上茶壶缺是空的,我觉得有些奇怪,就给捡了回来。
    他把白布递了过来,季思接过垂眸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这枯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瞧起来和普通的茶叶没什么不同。
    岑于楼站在一旁,探头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道:这东西,我应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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