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薛幼菱、江令窈、周朝等等等等,连带着令迢的那份。
    所有人,都在爱着你。
    怀里的关山月静立半晌,忽然开始小幅度地颤抖了起来。
    这些年,她身上压着的担子太重太重,如今一朝卸了大半——情难自控。
    有些湿润的意味透过白衬衫传到了周佞的感官,他的胸腔处却好像被湿润灼烧着,太烫,太烫。
    烫到周佞的心尖一阵一阵地发疼。
    “我一直都知道,你最最挂心的就是令迢。”周佞死死将关山月抱在怀里,沉声,“我没有见过她,可是我听周朝口述,知道她很乖很乖。”
    在关山月出走国外的那些日子里,周佞找过江令窈一次,他没有问关于关山月的任何,只是问了一句,江令迢喜欢什么。
    然后在那五年中,周佞每次来往生墓园,总是会随身带上一颗糖。
    “我曾经在这里,祈求过令迢。”周佞轻声。
    那五年中,在无人的墓地开口,周佞曾经一片嘶哑地说:
    “小鬼——我好想她。”
    “要不,你给她托个梦……”
    “让你的山月姐姐——快点回来。”
    关山月死死拽着周佞的衬衫,眼泪止不住。
    周佞低头,将头埋在关山月的颈间,几乎是气音,低声一句:
    “阿月,你看——”
    “令迢她真的很乖很乖。”
    我曾经求过她托梦。
    然后你回来了。
    所以,她永远都不可能会去怪你。
    “太阳会升起来的,阿月。”周佞在关山月耳边呢喃,仿佛全世界都停止了运转,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们都会好的。”
    那些午夜梦回时的心头阴霾,都终将被驱散。
    周佞喃着,像梦呓似的,唯独心脏剧烈跳动声始终无法忽视:
    “我们走过来了。”
    分针滴滴答答绕过界限,这些年,我们仿佛是同时间赛跑的旅人,可那么多人和事,我们都已经走过来了。
    阿月,看见了吗。
    那是黎明的曙光。
    我们要看见太阳了。
    关山月缓缓抬头,然后她撞上了周佞的眼睛,是一道晃目的影子,烙在关山月的瞳仁里,心脏上。
    不知过了多久,关山月终于转过身,对着静立的墓碑沉默半晌,终是开口,嘶哑地:
    “令迢。”
    “下来再梦见,希望你会是笑着的。”
    周佞咽下汹涌的酸意,应了一声:“会的。”
    有些伤,即便伤愈,疤痕也永远作痛,但是,我们都会好的。
    越多越好。
    “走吧。”
    周佞牵着关山月的手,缓慢却又坚定地往山下走,风在呜咽,卷过关山月的发丝时却轻而又轻,仿佛是在绕着几句:
    姐姐。
    慢慢走。
    一定,一定要乖乖哦。
    两人越行越远,而山间静立墓碑照片上的少女,笑容永远恬静且温柔。
    漫天星河是世界给予的馈赠和华丽修饰的永别,可是我们不说永别——
    我们永不永不说再见。
    只是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即便可能已经不再认识,但是,希望你的脸上,一定要是笑着的。
    看——
    乌云散却,今晚竟然是轮圆月。
    周家别墅。
    周佞将人带回到别墅的时候,时针已经踏正两点了。
    两人携了一身寒气,被运作起来的暖气驱散,周佞站在那里打了个电话,斜眼瞥见一路沉默的关山月似乎满身倦意,他快速说了几句,就走了过去,开腔温柔:
    “明天上午合作案的会议改期了,你上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好不好?”
    关山月不语,沉默地看了眼衣柜中一溜自己尺码的衣服,半晌,才拿了一件进去浴室。
    自从复合之后,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周佞死皮赖脸蹲在关山月家不走,可他却让人置了很多当季新款放在自己别墅内,元皓旁敲侧击地问,周佞只说一句:
    你不懂。
    元皓就会心领神会。
    周佞站在浴室门口,眼神晦暗地听见水声响起,许久,才拿自己的衣服进去客房的卧室洗澡。
    其实他没想做什么,今天晚上的关山月精神太疲惫,周佞只想好好抱着她。
    毕竟他知道关山月这几年入睡,基本全靠褪黑素。
    太累。
    可周佞不知道的是,浴室里的关山月却是衣衫完整,她倚着浴缸,一手玩着花洒上的水,眼睛却是透过磨砂玻璃往外看,直到周佞的身影消失在外面之后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地褪-去衣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热水之中。
    周佞穿着睡袍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同样穿着睡袍的关山月坐在主卧的沙发上,一手晃着红酒杯,一手支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佞的视线先是落在她松垮领口露出的脖子上,而后才落到白皙的腿肤,周佞眸光暗了暗,只一瞬,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将人抱入怀里,垂眸:
    “在想些什么?”
    关山月姿态慵懒地抿了口红酒,而后递给人,掀起眼皮:“在想我不在北城的那段日子,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周佞接过酒杯,顺着关山月方才喝过的地方将唇抿了上去,一饮而尽,他将高脚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才看着人开口:
    “详细点,你想听什么?”
    关山月窝在人怀里,慢条斯理地,问出口的却是另一句:“幼菱说,我回国的那晚,你就在包厢隔壁?”
    周佞一顿,他的视线顺着随关山月的动作一瞥,抿紧唇,周佞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回神,沉声:“对。”
    鹅黄灯光镀暖,似弥漫梦雾,关山月看着他的双眼,捕捉到那抹不自然,于是眸流转光、生出几分漉漉:
    “那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你都知道?”
    周佞几乎陷进关山月那双眼里出不来,他眸色越来越暗,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沙哑的意味:
    “是,知道你说,你要做我的白月光,要我一辈子都记得你,要我从此以后爱上的人都像你——”
    “可是如果以后我身边的人有半分像你,你都会看我不起。”
    一字不差。
    关山月挑眉,凝神端着周佞,是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没有了迸溅的火星,只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温暖,映着光,在发光,关山月轻轻小心地,连尾音拉得长、像沾了潮气: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周佞看着关山月那么说着,像是天生怪诞铸就最最滚烫的灵魂,他脑内汹涌似乎顿了一顿,才找回自己的听力。
    他的阿月白得显眼,耀得厉害。
    “我是怎么想的?”半晌,周佞才掐着掌心移开了视线,声音更哑了,“我忍了一个晚上,才忍住了——没有过去掐死你。”
    关山月微微一怔,兀地笑开,明媚且俏,热气扑洒得颈间那片肌肤变得烫烫,关山月附耳,像只在试探着什么的幼兽,灯光斜斜将她的影子投下:
    “你什么意思啊?”
    周佞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可不过三秒,关山月像是要摘去玫瑰的嫩红花叶,在他心里留下划伤的抓痕,不是在悄悄耳语,而像是在施下许他作为裙下臣的咒语。
    温热气息在漂浮着,勾勒出周佞耳廓形状,所过之处仿佛在颤了栗,过着电。
    周佞在努力提高着自己决堤的底线:
    “你不仅是我的白月光,还是我的朱砂痣,我以后爱上的人不会像你,因为只会是你,除了你,我周佞这辈子眼里不会再看得下第二个人,什么替身文学在我这里都不起效果——”
    周佞说得深情,且越发坚定,然后他低头,死死地咬了咬后牙槽,后才继续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吐了口浊气,才续道:
    “其实我比你想象中更卑劣啊,阿月。”
    关山月是不知卑劣,在荆棘丛中盛放的玫瑰。
    “如果我身边的人不是你,那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阿月,我本身就是贫乏的代名词,是你让我知道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能从黑暗中窥见光明。”
    遇见了你,我才找到了生存活下去的意义。
    我的心脏告诉我,你就是我缺失的那一心瓣。
    很多人都说,周佞现在拥有了一切,可这是错的——
    周佞除了关山月的爱,其余一无所有。
    他说的很轻,却很认真。
    关山月抬眸、却携狡黠碎星撞进周佞深情的海里——邃远、神秘、望不到头的海。
    竟愿与爱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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