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脆,屋外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宫女们行礼的声音,是姜沉羽回来了。
    姜闻音扭头看过去,见他站在门口没动,表情愣怔,好似被刚才的消息砸懵了。
    便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朝他招招手,“发什么呆,快过来呀!”
    这人该不会是听到自己要当爹,高兴傻了吧。
    姜沉羽抬眸看向她,漆黑的眸子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顿了顿后抬步走到她身边。
    沈院判把脉枕放进自己的药箱里,恭敬地行了一礼,“老臣拜见殿下。”
    姜沉羽视线扫过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王妃身体如何?”
    “回禀殿下,王妃脉象强劲有力,母体与腹中小殿下都十分健康。”沈院判回答道。
    姜沉羽握着姜闻音的手,久久不语。
    他周身气势威严,不说话时浑身飕飕地往外放着冷气,易让人产生一种紧张的情绪。
    屋里顿时陷入安静,寒月跟沈院判等人都不敢说话。
    姜闻音皱了皱眉,让寒月先送沈院判离开。
    很快,屋里只剩下她跟姜沉羽二人,她望着被姜沉羽握在手心里的右手,略微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沈院判的话?”
    他这幅模样,更像不高兴。
    “我知道。”
    姜沉羽看向她的小腹,“你有孕了。”
    姜闻音有些发愣,“那……你不高兴吗?”
    这是他们俩的孩子,为什么他听完后这么冷静,一点也不像是欢喜的模样。
    得知自己怀孕,她有迷茫,有欢喜,还有期待,在脑海还想象了他得知自己怀孕的反应,震惊、呆滞或者是欣喜若狂,但都没有想过会这么平静。
    平静地好像并不期待这个孩子。
    姜沉羽沉默片刻,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脑袋,“没有。”
    姜闻音:“可是……”
    姜沉羽打断她的话,“阿莹,不要胡思乱想。”
    姜闻音肩膀一垮,抿唇道:“好叭……”
    没想到他回来得这样快,打乱了自己想亲口告诉他要当爹的这个消息,后面好像就都跟着不对了。
    “真让人没有成就感……”她小声嘟囔道。
    姜沉羽仿佛没听见,温声道:“我派去接你母亲的人已经回来了,明日你便可以见到他们。”
    姜家人回长安了?
    姜闻音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没有继承原主的情感,到时候见到被流放回来的姜家人,哭不出来怎么办?
    性格改变还能找借口,可哭不出来就尴尬了。
    那些都是看着原主长大的亲人,会不会察觉她不是原主。
    姜沉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说道:“他们今日在驿站休整一日,明日便会回府,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只是我政务繁忙,不能过夜,须得晚上赶回宫里。”
    姜闻音立即摆摆手,虚伪道:“没事没事,你政务要紧。”
    姜沉羽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次日清晨,姜闻音早早地爬起来,指挥着寒月装了不少礼物,然后等姜沉羽下朝回来,两人便一起登上了出宫的马车。
    这是她到长安后,第一次出宫。
    两人的马车华贵高大,前后跟着护卫和宫女,所到之处都有护卫提前开道,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姜府。
    原来的姜府抄家后,被赵贞赐给了亲信,但这个亲信已于上月被姜沉羽斩于青华山脚下,所以姜府便空了出来,被姜沉羽重新赐还给姜家,还命工部将其修缮了一番,前几日才竣工。
    姜家人都已先进屋,听闻他们登门,便又纷纷迎出来。
    姜闻音刚下马车,便见一个面色蜡黄枯瘦的妇人便提着裙子出来,扶着大门定睛细看片刻,然后快步奔来,一把抱住她哭起来。
    “阿莹……”
    姜闻音下意识地回抱住她,反应过来,这便是原主的母亲姜夫人。
    与原主记忆中那个美貌温柔的妇人差距真是太大了,她根本没认出来。
    两年流放生活,生生将一个美妇蹉跎成这样。
    感受到脖子上的温热眼泪,姜闻音轻柔地拍拍姜夫人削瘦的后背,声音温柔道:“别哭了,我没事。”
    虽然她不是原主,感受不到那份辛酸,但这幕母女久别重逢的场景总令人有几分感伤。
    “岳母见谅,阿莹她如今已有身孕,不宜大悲大喜。”
    姜沉羽的声音清冷,似是在劝解,又似是在解释姜闻音为何没有大哭。
    姜夫人一怔,放开姜闻音,拉着她的手打量起来,问道:“阿莹有身孕了?”
    从南疆回长安的路上,她只听说了阿莹嫁给陆皇后那位嫡幼子的事情,没想到刚回到长安,阿莹就怀孕了。
    姜闻音抿唇笑了笑,“御医说才一个月。”
    姜夫人又落下一串泪,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她连声道:“好好好。”
    “这是喜事,大嫂快别哭了。 ”原主的二婶上前扶住姜夫人,宽慰道:“你原来时常念叨阿莹,如今见到阿莹了,怎地还哭?”
    “是我失态了。”姜夫人回过神,用帕子擦擦眼泪,拉着姜闻音进屋。
    一路上,她温言细语地问起姜闻音这两年的事情,姜闻音便挑着一些经历说了,安慰她说自己没吃苦。
    姜家成年男丁已死,只剩下一群妇孺被流放到南疆,如今被接回来的只有姜家两位夫人,以及原主年纪尚幼的几个堂弟堂妹。
    “你和你四姐姐走失后,你五姐姐就染病去世了,你三婶本就身子弱,经历此事后,到南疆后不久便也跟着去了。”姜夫人情绪已经恢复,见她打量几个堂弟堂妹,语气平静道:“你三姐为了给我治病,嫁给了南疆本地一个鳏夫,年初难产而亡,孩子被我们带了回来。”
    姜闻音张了张嘴,脑海里浮现出原主跟几位姐姐拌嘴的画面,心里生出一股酸涩。
    几个堂弟堂妹低声啜泣起来,连二夫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别难过,于她们而言这是解脱。”
    或许是哭的已经够多了,姜夫人只是爱怜地摸着姜闻音的脑袋,“你还未与我说,你四姐姐呢?”
    姜闻音下意识看向姜沉羽,两人对视一眼,她撒谎道:“四姐姐她……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了。”
    来姜家前,她本已经想好措辞。
    就用小说里的借口,说四姐姐客死异乡了,可当听到刚才那些话后,她不想姜夫人太过伤心,便下意识扯了个谎。
    “真正的家人?”姜夫人愣住。
    姜闻音硬着头皮把这个谎圆下去,把卫娘子的身份公布,“卫姐姐跟四姐姐当年被抱错了,我凭借着父亲留下的玉佩,才与卫姐姐相认。”
    怕姜夫人不信,她又补充道:“我已经写信给卫姐姐,请她来长安小住一段日子,到时候母亲可以见见。”
    “她无事就好,这两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二人,她容貌太盛,在这乱世不是什么好事……”姜夫人松口气。
    姜闻音又幽怨地瞅了眼姜沉羽,心道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天真。
    天真地以为他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保护,可结果却是把自己赔进去了!
    姜沉羽跟她心有灵犀,一眼就猜中她的心思,嘴角微扬了一下。
    听她们聊了会儿,姜沉羽便起身说想看看姜府的园子,带着徐缺出去,留下空间给她们说话。
    待他离开后,姜夫人便问道:“刚才不方便问,你是如何认识的豫王殿下,他待你可好?”
    姜闻音只说了句:“他跟父亲相识。”
    姜夫人便立刻脑补出许多东西,怅然道:“难怪……”
    姜家便是因为与陆氏勾结的罪名而获罪,原先她一直以为是受人诬陷,可现在看来恐怕都是真的。
    她望向姜闻音,有些涩然道:“你父亲做事,我一向不曾过问,只是可怜你几位兄长跟叔伯也一起丢了性命,以后你能帮着几个弟妹便帮着点,这是咱们欠他们的。”
    “不过还是要紧着自己些,不论豫王殿下为何娶你,都别拿姜家的事质问他,省得伤感情……”
    姜闻音点头让她放心,这些道理自己都懂。
    至于姜家,姜沉羽心里应是愧疚的,便是没有自己也会厚待他们。
    姜夫人欣慰地点头,跟她说起体己话来,“如今咱们家也平反了,过两日娘就去孟家把你侄子接回来。至于你嫂子,愿意留在姜家的话我以后就拿她当亲女儿,若是想改嫁,那我就给她添份嫁妆,总不能委屈了她。”
    当初姜家出事,原主的大哥狠心给了妻子一纸休书,将人赶回了孟家,到现在还不曾改嫁。
    姜家平反后,姜沉羽让人把姜家原来的财物田产铺子全部还了回来,包括姜夫人的嫁妆,是以她这句话说的很有底气。
    聊了许久,姜夫人细细打量她一番,感叹道:“娘原本还怕你在不习惯宫中生活,可在瞧着你性子稳重了许多,娘也就放心了。”
    姜闻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她和姜沉羽在姜家待了一日,直到太阳西沉,才不得不辞别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姜夫人,登上回宫的马车。
    不知是不是受心情影响,她回去的路上,破天荒地晕马车了。
    还未走到宫门口,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忙捂住嘴喊姜沉羽:“赵衡,我想吐……”
    姜沉羽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即睁开眼睛,见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脸色骤变,把她搂进怀里问道:“怎么了,可是晚上的饭菜有问题?”
    他们是在姜家吃了晚饭才离开的。
    “我没事,应该是孕吐。”
    说完,酸水从喉咙里升腾上来,姜闻音忍住呕吐的冲动,用手推他,“……别抱我,待会儿吐你一身。
    姜沉羽抱着她不放,“想吐便吐。”
    “……”放开我!
    呕吐的冲动越发强烈,姜闻音连嘴巴都不敢张,只能指着角落里的痰盂,呜呜了几声。
    混蛋,快把它拿过来!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时,姜沉羽终于反应过来,把痰盂拿到她面前。
    姜闻音扒着痰盂,“哇”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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