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转过头来看向纳兰,笑得很不正经:他天天骂我骂得最狠,什么时候说过你一句重话?
    两个人就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对方,彼此心里都明白,挨骂往往代表的是信任。而纳兰永远也难以得到皇上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因为他没有从小伴驾,更因为他是明珠的儿子。
    沈姑娘是一个人来的,马车停在织造署的侧门,她就那么独自跟着织造署的下人进了门,一路来到花园的亭子里。
    纳兰就在那里等着,跟前放着一个酒壶和酒杯,自斟自饮。
    胤祐从不远处的太湖石后露出半个身体,很快被一只大手拽了回去,曹寅在一旁小声道:看到了吧,这就是顾贞观给他介绍的红颜知己。
    胤祐点点头:是个好看的小姐姐。
    曹寅笑道:十里秦淮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了,都是可怜人,她比别人多了几分才情,才更叫人惋惜。
    纳兰和沈姑娘隔着一张石桌对坐着,距离有点远,胤祐听不清两个人聊了些什么。隐隐约约仿佛听到姑娘吟了一首词,说是前些日子不知从哪支画舫流出来的小令。
    然后胤祐就听到身旁的曹寅轻笑一声:不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那边纳兰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过于讨巧,反倒落了俗套。
    胤祐看看纳兰,又转过头来看看曹寅,小家伙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果然看马的和抱狗的才是惺惺相惜。
    胤祐又把头转向亭子,看到那位沈姑娘望着容若时眼里满满的欣赏与崇敬。
    纳兰的神情倒是淡淡的,是他一贯清冷又带着忧郁的贵公子风格,再配上他那张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长得好看的脸,把人家沈姑娘迷得一愣一愣的。
    二人虽然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南,经过顾贞观的引荐,读过对方的词作,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后来,断断续续有一些书信来往,除了互赠诗词也会聊一些彼此的境遇,纳兰怜惜沈宛的身世,沈宛也理解纳兰的愁绪,两个人说一句知音也不为过。
    但也就是当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本质上将和那些诗词唱和的朋友差不多,没有那个意思。
    但沈姑娘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若是纳兰公子愿意,御婵愿意随你一同去京城,从此侍奉你一人。
    她是一个女孩子,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孩子,虽然被众多文人捧为才女,但谁又愿意在那种地方呆一辈子。
    等到上了年纪,容颜不再,还会有人因为才情多看她一眼吗?
    纳兰一愣,他没有这个意思,真的没有。沈宛跟他回京别等回京了,在路上明珠就不会放过这个姑娘
    就算到了京城,那里的环境可不比江南,没有那么多文人真心当她是才女,那些自诩风流的贵公子,只会将她当做玩物。
    当然,纳兰也能在外面为她置一处房产,让她衣食无忧的过日子,偶尔去看看她。
    纳兰有点懵,他以为只是与书信往来的朋友见一面,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沈宛看着他,眼神中并没有那种热切地期盼。她年轻漂亮,不是没有年轻有才又有财的公子为她倾心,但他们都不是纳兰容若,写不出那样动人心弦的词。
    以她的身份,从不奢望能嫁一位如意郎君成为正室,既然只能做外室,为何不挑一个自己仰慕的人。
    曹寅靠在太湖石后,都快要睡着了,这时候忽然听到身旁的小家伙说了句:子清子清,容若要被妖精抓走啦,咱们得去解救他。
    别胡说!曹寅伸手要去抱他,却被小家伙躲开了。
    人家好好地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成了妖精?
    可是,容若的表情,就像戏台子上,被妖精抓走的唐僧,所以
    所以,他就自然而然的将漂亮小姐姐联想成了女妖精。
    不过小家伙很乖,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噢~~容若要被漂亮小姐姐抓走啦!
    曹寅说:他巴不得被抓走。
    胤祐皱眉:没有,我觉得容若不愿意,我要去救他。
    曹寅问:你要怎么救他?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正好看到亭子里,那位姑娘站了起来。于是,他情急之下也冲了出去。
    曹寅正在跟他说话,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伸手要去拉他,却拉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孩子跑向了亭子。
    沈宛已经从纳兰的迟疑中看出了他的态度,姑娘站起来,上前一步:公子,御婵没有别的意思,哪怕只是做你身边的侍女,给你端茶递水都好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纳兰却笑着轻轻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心归何处,你跟着我未必有好日子过。
    沈宛低下头,微微的叹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已换上了洒脱的微笑,她刚张了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忽然从亭外跑进来一个孩子,衣着华贵,长得也漂亮。
    孩子二话不说,径直扑进纳兰怀里,脆生生的叫了一声:阿玛!
    沈宛:
    纳兰:
    曹寅站在亭外,听到胤祐管纳兰叫阿玛,直觉不好,转身欲走,却又听到那小不点说说道:我爹说四处都寻不见你,让我来看看。
    沈宛:???
    纳兰:!!!
    沈宛看看纳兰又看看曹寅,一开始是满眼错愕,不可置信。
    那些上京城参加过博学鸿词科的文人都说纳兰公子和曹公子人品学识俱佳,长的也是风姿卓绝,为人仗义疏财,帮助了许多落魄学子。
    江南多少才女都梦想着能与这二位公子见上一见,瞧一瞧是两位怎样的风流人物。
    谁曾想
    沈宛忽然就捂着帕子笑了起来:是御婵唐突了,失礼失礼
    不是你想的那样纳兰欲言又止,却不知该不该解释,该如何解释。
    低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胤祐,他只的叹一口气:让沈姑娘见笑了。
    沈宛却笑道:给公子做侍女是真心地,好过给别的老头子做小妾。公子既然不愿,那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御婵却也是真的倾慕公子才华,希望日后还能与公子以诗词交契。
    容若点点头:那是自然。
    等沈宛走后,容若在松了口气。而后一把将胤祐抱起来,放在石桌上坐好。
    曹寅晃晃悠悠的走进来,坐在他俩旁边,两个人对看一眼,他立刻为自己喊冤: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
    还说跟你没关系,不就是你成天在他跟前口没遮拦的开玩笑。
    曹寅更加冤枉了:你不是也开过玩笑。
    纳兰指着他:你仔细哪天被万岁爷听了去,真把咱俩脑袋砍了。
    听到这话,胤祐突然就抱住了纳兰德胳膊,替曹寅作证:确实不是子清教我的。只是,我看你快被女妖精抓走啦
    纳兰失笑:什么女妖精?
    小可爱却伸出食指,抵在他的眉心揉了揉:戏台上,被妖精抓走的唐僧就是这样皱着眉头。
    他笑容纯真,语气真切,颇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可把纳兰感动坏了。
    小家伙接着说道:我想,她要是知道你有个那么可爱的儿子,就不忍心把你抓走啦。
    纳兰着实有些感动,差点就被他糊弄过去,却忽然问道:那你管子清叫爹又是怎么回事?
    小家伙歪着头想了想,随后指着曹寅说道:是他让我教的。
    我没有!曹寅跳起来,伸出双手去挠他,七阿哥,你现在学坏了。
    胤祐缩着小小的身体往旁边躲:跟你学的。
    纳兰赶紧把两个人分开:说归说闹归闹,以后可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你是皇子,是我俩的主子,这要被皇上听到了,我俩真能脑袋不保,记住了吗?
    胤祐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确实不像开玩笑。于是乖乖地点头:嗯,我记住啦。
    没两天,江宁府的风月圈都传遍了:原来皇上身边两名侍卫,是那种关系
    有人问:哪种关系?
    就是那种陈其年和徐九青
    噢~有人恍然大悟,陈其年生前本就与曹子清是很亲密的朋友。
    江南文人圈,一多半都是曹寅的好友,这时候就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别胡说,荔轩才不是那样的人,容若也不是。
    咳!人家姑娘亲眼所见,据说还有个孩子
    对对,是又那么个孩子,长得就跟面团儿揉出来的那么漂亮,那天在酒楼好多人都瞧见了,曹子清亲口说的,是他和纳兰的孩子。
    这话纳兰和胤祐倒是没听到,因为那时候他们早就跟随康熙起驾回銮。只是可怜了曹寅,出去跟请朋友们喝了好几顿酒,费了不少口舌,最终也没能将这个事情掰扯清楚。
    傍晚的时候,胤祐蹦蹦跳跳的跑回小院。
    李熹正和那位王姑娘坐在回廊下聊着什么,一看到他回来,便赶紧迎了上来:今天倒是挺早。
    小家伙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饿了。
    先饿着吧,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胤祐被她领着往正中间的屋子走,回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
    李熹低头看他:,走吧,进去我给你换身衣裳这是怎么了?
    胤祐拉着她的手问道:那是你的表妹吧。
    是呀,李熹不知道他的小脑瓜了又在想什么,你不是问过了吗?
    胤祐跟着她进屋,皇贵妃正在里面坐着,周围是白露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正在打点行李。
    小家伙走过去坐在桌旁,桌上摆了一盘橘子,他拿起一个就剥了起来:她是专程来看望你的吗?
    胤祐还不忘朝王姑娘招了招手:外面这么冷,你到屋里来坐吧。
    姑娘站起来向他行了个礼,便跟在他们身后往里走。
    哈?皇贵妃和李熹都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说谁?
    胤祐指了指门外: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姐姐呀,她不是来看望熹姑姑的吗?
    额
    李熹明智的闭了嘴,将这个难题抛给皇贵妃。
    皇贵妃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儿子解释,在心里把穿龙袍的那位狠狠地骂了一顿:真够不靠谱的,在孩子面前就不能收敛一点,当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没错,当皇帝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不但要自己娶很多老婆,生一大堆儿子,他还鼓励自己的儿子娶很多老婆,给他生一大堆孙子。
    李熹想想,也气不过,将手里的活儿放下,啐了一声:这事儿就得怪李煦,他怎么那么会打主意,我爹现在在广东,是管不着他,我娘就更是管不住。
    皇贵妃轻笑一声: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他不也是投其所好吗?
    李熹不敢接话,数落自己哥哥两句没什么,数落皇上她可没那个胆量。
    胤祐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专心的剥完橘子,第一瓣喂到额娘嘴边,皇贵妃张嘴吃了。
    小家伙盯着她看了半天:额娘,你忘了跟我说谢谢。
    皇贵妃赶紧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谢谢宝宝。
    不客气。
    小家伙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橘子,汁水流得到处都是,他还嫌麻烦不愿意吐橘核,混在果肉里面一起往下咽。
    皇贵妃观察了他半天,耐心的跟他将:宝宝,橘核不能吃,要吐出来。
    胤祐说:我吐不出来,都咽下去了。
    皇贵妃点点头:咽下去了?那可麻烦了
    小家伙抬起头来,冲着额娘憨憨的笑:不麻烦不麻烦,就这样,把它们卷在橘子里,使劲儿一吞,就下去了。
    皇贵妃吸了口气:可我听说橘核吞进肚子里,会在里面生根发芽,到了春天就会从头顶上长出一颗小树苗。
    胤祐吃橘子的手动作一顿,灵动的眼珠子不停地往自己头顶上看,不敢确定的问道:真的会长出小树苗吗?
    皇贵妃一本正经的吓唬他:嗯,真的会哦。
    小家伙一拍桌子:那太好了!
    皇贵妃:???
    屋子里其他人都走了个七七八八,就只剩下他们母子,和李熹姐妹四个人。
    胤祐此言一出,立刻招来了屋子里其他三位女士的关注。
    他的老母亲直觉不妙,有一种想站起来走掉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坐在原地没有动。
    李熹和王姑娘一同转过头来看他,前者早就听惯了他的七言七语,从他嘴里说出什么都不会令自己多么震惊。
    从那天晚上起,王姑娘就觉得这个小皇子很特别,反正她长这么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说自己长得丑,七阿哥是第一个。
    胤祐等了半天,没有人接他的话,小家伙没法发挥,便有些着急:你们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呀?
    皇贵妃和李熹都没说话,只有王姑娘很配合的问了他一句:那是为什么呀?
    小可爱捧着自己的脑袋:子清说过,橘树是没法在北方生长的,因为它们喜欢温暖潮湿的南方,不喜欢干燥寒冷的北方。
    可是,如果橘树长在我的身体里,我就能多穿一点,每天都洗澡,这样它们就可以茁壮成长,到了明年我的脑袋上就能结出好多好多橘子,摘下来给乌库玛嬷还有额娘,让她们能吃到新鲜的橘子。
    其实橘核表面光滑,一般不会损伤胃肠道,吞下去不能消化,最后也会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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