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哗啦啦啦摔了一身泥。
    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胤祐甚至拿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仿佛那上面真的有泥似的。
    船行驶到一处,河岸边有几个年轻女子在洗衣服,肤白如雪,眉眼清秀,嬉笑打闹的时候仿佛跟这片江南山水融为一体,也是画中一景。
    胤祐高兴坏了,踮起脚挥着手跟她们打招呼:小姐姐,小姐姐!
    几个女孩子抬起头来望向这边,船上的小娃娃大眼睛,圆脸蛋,长得白白嫩嫩,光是看他的衣衣裳帽子和披风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姑娘们也朝他招手: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这么漂亮。
    胤祐口齿不清的喊道:小姐姐才漂亮,小姐姐是仙女!
    他年纪太小了,夸人的时候大眼睛里满是真诚。姑娘们非但没觉得这是轻薄,反而对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娃娃喜欢得不得了。船渐渐驶远了,几人还仰着脖子张望。
    太子本是坐在船舱内,倚着窗户看书,被小团子的喊声吸引,抬起头来看他跟陌生女子互动,就那么安静的笑看着他。
    胤祐转过身来:太子哥哥你笑什么?
    太子招招手,叫他过来。
    胤祐趴在窗前,两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互相望着对方。
    太子拿起手里的书本在他脑袋上敲一下,佯装怒意,轻斥道:不像话。
    唔~胤祐吃痛,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揉了揉,因为手短,其实也没揉对地方:为什么打我?
    言语轻薄,人家姑娘要生气的。
    胤祐眨了眨眼:她们没有生气呀,看起来很开心哦。
    那是因为你还小,若是再大一些,说那样的话,人家要打你的。
    胤祐趴在窗框上,双手捧着小脸,歪着头,思索了半晌,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好看的人不能夸,还要挨打。
    不过,太子哥哥说了他记住便是:嗯,好,以后我再也不那样说了。
    太子伸出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又从旁边的碟子里拿起一块花糕放进他嘴里:小七真乖,去玩吧。
    中午,他们从船上下来又改由陆路启行,其间每路过一处县城康熙就要把知县叫来跟前,问一问今年的收成。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江宁。两江总督、江宁巡抚率一众地方官员以及当地文人前来迎驾。
    胤祐跟在阿玛身后,伸着脖子往了半天,前面跪着的那几排穿官服的全都不是他要见的人。
    于是趁着康熙正在和两江总督以及江宁巡抚谈话之际,小家伙又无声无息的往后面看了看。
    康熙一句免礼,大家都站了起来。
    胤祐个头矮,穿梭在人群中,也没人注意。他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也没有找到那人,于是有些失望的往回走。
    这是一直站在最边上,低着头的人忽然低声道:我离开不过半年光景,你却已经不认得我了。
    胤祐:!!!
    第47章
    确实, 半年多没见,不但他这个人长什么样胤祐已经记不清了,连他的声音胤祐也想不太起来。他能记得有曹子清这个人其实就已经很不错啦。
    胤祐的耳朵动了动, 赶紧回过身来,他又把周围几人看了一遍, 小脸上仍旧一片茫然, 其实连说话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曹寅:
    谁能告诉他,皇上为什么要带一个傻孩子出门???
    康熙仍旧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一一了解江宁乃至整个江南省的工作情况,太子也站在一旁, 认真的听着。
    这是他作为国之储君,难得的实践学习机会,了解皇父在巡视过程中最关心什么,询问官员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在官员不愿透露实情的情况下, 要通过哪些途经去深入了解。了解实情过后要如何处理善后
    这些东西听起来就不容易,学起来更难, 也就是太子从小耳濡目染,已经建立起了治国理政的思维模式,要换了胤祐这个小傻子, 他只会问诸位大臣今天吃什么, 要去哪里玩
    胤礽也不过虚岁十一,却已经开始承担治理一个国家重任。
    刚满周岁他就被立为太子,汗阿玛虽然对他宠爱至深,但在课业上也比其他兄弟更为严格。他没怎么体会过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不过现在让那颗小团子替自己体会一遍倒也不算太亏, 看着他每天自由自在的玩耍, 无拘无束的度过童年,自己仿佛也能体会那样的快乐。
    想起小团子,太子左右看了看,人又不见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出城前来接驾的队伍足有上千人,大家一排一排的站着,黑压压一片,哪能看清楚谁是谁?
    胤祐想了想,决定叫一声试试,于是他压低音量,试探着喊了一声:容若~~
    !!!
    曹寅不可置信的等大了眼睛,他没听错吧,这小家伙竟然在他面前喊了声纳兰。
    他竟然叫的是容若???
    曹寅不由得心里一片寒凉小家伙在这儿找了半天,原来找的不是我,是找容若。行吧,在他心里容若始终比我重要。
    殊不知,他不在京城这大半年中,总是纳兰陪着胤祐,又或者说,总是胤祐陪着纳兰,小家伙刚才只是下意识喊了声容若而已,其实心里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子清。
    于是,小家伙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圆溜溜的大眼睛左右看看,默默在心里祈祷:子清没有听见,子清什么也没听见。
    可这时候,曹寅已经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然而站在他身旁那个人,一听到容若两个字耳朵就竖起来了,四下张望,眼神中满是热切,仿佛容若于他而言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的人,恨不能冲到皇帝身边去寻他。
    胤祐没找到曹寅,却被这个人听到容若二字时的夸张反应吸引。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人,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衣着甚为朴素,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下巴上留着胡子,脸上有许多皱纹。
    胤祐被他这种焦急又望眼欲穿的状态惊着了,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这时候曹寅又转过头来,不动声色的拉了那人一把:急什么,他人已经来了江宁,你还怕见不着?
    那人仍是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早知他会来,前几日我就该回无锡去,说不定已经见着了。
    你这不是刚从庐州赶过来吗?能见着就不错了,管他是在无锡还是江宁。
    这声音胤祐越听越耳熟,立刻就将旁边那个中年书生抛在了脑后。他歪着脑袋仔细打量说话的人半晌,这才看出些端倪来。
    或许是印象中曹寅总是穿着那一身侍卫服,整个人看起来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归家半年,丧父的悲痛加上打理丧事,还要处理家中一应事务,让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穿一身布衣,往那一站,瘦骨清像,别说胤祐,就是康熙站在他跟前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以他和圣上的关系,理应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迎驾。可是他如今丁忧在家,无官无职,虽然代替父亲打理织造署的事物,但毕竟不是织造署的官,不便与那些外廷大臣站在一起,自觉的找了个角落位置候着。
    子清!胤祐忍不住喊了一声,我终于找到你啦。
    听他说了这几句话,又打量半晌,胤祐总算将他认了出来,也喊对了名字,兴奋之下,直接扑了过去,又在他跟前停下。
    可是曹寅并没有身上,就那么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向了别处。
    胤祐:
    他记得,以前自己扑过去,子清一定会稳稳地接住他,将他抱起来。
    可是现在,子清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蹲下来,也没有要抱他的意思,甚至连动动手指都没有,还故意将头转向了别处。
    胤祐既委屈又生气,嘟起小嘴看向曹寅:你没有良心,我这么远从京城跑来江宁看你,你都不肯抱抱我。
    曹寅:???
    曹子清万万没想到,有些人竟然还学会了恶人先告状,究竟是谁没有良心?
    说什么这么远从京城跑来江宁看他,结果在他跟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也没人出他来,不仅如此,自己都已经主动跟他说话,他一开口叫的是容若。
    就这个表现,还想要抱抱,当他曹子清是什么人,说抱就抱,这么没有气节的吗?
    胤祐已经举起了手臂,脸上却还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见曹寅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你抱抱我,我就原谅你啦!
    曹寅咬牙:你不要原谅我,我也不想原谅你。
    胤祐皱起眉毛和鼻子:你真的不想抱抱我吗?
    曹寅扭头,口是心非的说道:一点也不像。
    那好吧哼!胤祐上前一步,那我抱抱你吧。
    说着真的就一把抱住了曹寅的腿,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满足:终于又见到你啦!
    刚才那个探着身子寻找容若的中年人,也被他俩的对话吸引,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说话却不拘一格,大胆又有趣。
    荔轩,他问曹寅,这是谁家小儿?
    曹寅看他一眼,非常自然地突出三个字:我儿子!
    那人一惊,脸上写着我把你当兄弟,你为何把我当傻子。随后诧异的问道:曹子清,你活腻了。你儿子竟敢着五爪蟒袍?
    这一路过来,大小官吏都在城外等着接驾,康熙到达江宁之前就换上了朝服,皇贵妃、太子和七阿哥也跟着换了衣服。
    知道你还问。
    小家伙就像一块牛皮糖,粘在他腿上就扯不下来,曹寅干脆将他抱起来。
    大家都候在这里迎驾,规规矩矩的站着,生怕动作大了惊扰了圣驾。没想到,竟然有人胆大到抱了个孩子。
    于是,大家都在忍不住张望,想看看这个人是谁。
    曹寅抱起胤祐,高大的身形将他遮挡住,不叫其他人看到。
    他又往正前方看了看。他个头长得高,挺直腰板就能越过众人头顶看到最前方的情形。
    康熙将其他人遣到一旁,只留下两江总督一个人说话。
    自今年四月于成龙去世之后,刚刚调任江苏巡抚的王新命擢升为两江总督。
    无论是对他这个人,还是对他的功绩康熙都不是很了解,此刻一边缓步往城内走,一边与他闲谈。
    皇上走在最前面,其他人便也依次跟着进城。
    曹寅抱着胤祐避开人群,站在角落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一点也没长高?
    长了!胤祐反驳道:就是长得不多而已。
    曹寅点点头:确实不多,反正我是没看出来。
    胤祐嘿嘿的笑:那你该找找自己的原因。
    曹寅从善如流的自我反省:或许是我这些日子操劳过度,目力有所不及,看不出来。
    胤祐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你瘦了好多,我都没认出来。
    曹寅笑,又把刚才那句话还给他:你也该找找自己的原因。
    胤祐皱起眉头,又仔细打量他,见他眼窝和两颊略微凹陷,不只是消瘦,还有几分憔悴,便问道:子清,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过得不好呀。
    曹寅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得出来?
    胤祐点头,又摸了摸他眼睛下面一圈青紫:好像被人打过。
    曹寅拍拍他的小屁股:你会不会说话,我只是这些日子休息不好。
    胤祐问:那你为什么休息不好?
    曹寅苦笑:只要我闭上眼就想起我爹,想起他临终前留给我的那些话。
    你爹?胤祐还说不是很了解汉人对父母亲人的称呼方式,在正式场合康熙要求他的皇子们以汉人的方式称呼他皇父,胤祐极少这样称呼阿玛,他以为那就是汉语称呼阿玛的方式。
    曹寅解释道:就是我阿玛。
    小家伙又问:他怎么了?
    他去世了。
    噢,这个我知道。一开始胤祐对于生离死别并没有什么概念,后来才渐渐明白,生离或许还有再会的那一天,死别就是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我是说胤祐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用的那个词:你阿玛你爹临终前对你说了什么?
    曹寅再次苦笑:他把整个曹家交给了我。
    不得不说曹玺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非常了解,却又充满远见,曹寅的弟弟曹荃是孙氏嫡出的儿子,又先后为曹家生下两个孙子,理应继承家业。
    但曹玺在弥留之际却将整个曹家交给了曹寅这个无妻无子的庶子,要他为嫡母孙氏养老送终,照拂兄弟一家。
    这是父亲的遗愿,曹寅不可能违背,于是单身汉忽然就背负起了养家的重任。
    胤祐既不了解曹家的情况,也听不懂曹寅这话背后的心酸,但他感觉得出来,现在的子清一点也不像在宫里时候那般恣意和潇洒。
    他伸出手,抚了抚曹寅的眉心: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曹寅惊讶于他的敏锐,超强的共情能力大抵也是一种天赋:哪里不一样了?
    胤祐回忆了一下他以前的样子:没有以前那么那么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以前的曹子清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但身上仍然保有那种少年气,热爱吟诗作画,结交文人雅士,无论身在市井还是宫廷,谈笑间总是快意且从容。
    现在的感觉反而有点向当初的纳兰,却又和纳兰不太一样。
    七阿哥!
    曹寅抱着胤祐,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城内走去。正在此时,不远处却传来李熹喊胤祐的声音。不一会儿,人就到了他们跟前。
    李熹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急坏了,脑门上都是汗,随手擦了一把,埋怨道:哥儿你又乱跑,可是让奴婢好顿找,娘娘都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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