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哈哈。
    宁澄有些心虚。
    说实话,他确实想去武殿看看。虽然凌攸与他不相熟,可昨日风舒濒死的事,也让他想起凌攸身上的伤。
    那麒麟殿内空荡荡的,不像储备了干粮的样子。凌攸带伤禁足,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待在那潮湿的石室,身上的伤,会不会持续恶化?
    宁澄深切地记得,自己进入霞云记忆之时,重伤垂死,却无人依靠的感觉。
    那武殿鲜有人拜访,若里头的凌攸有个万一,搞不好都没人发现。
    再说了,他对那所谓的「武殿」,确实是有些好奇。
    好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去便去吧。不过,宁兄这番,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咯。
    花繁饮下最后一口酒,将一块碎银放到桌面上,然后耸了耸肩膀,懒洋洋地站起。
    宁澄道:多谢等等,为什么我要欠你人情啊?
    花繁微笑:宁兄,你难道不心知肚明吗?在怂恿人办事这块,你还是多和风兄学习学习吧。
    宁澄被花繁噎得哑口无言,但既然目的已达成,随便他怎么说了。
    反正所谓的人情,只要在花繁下次找自己吃酒、抱怨时,提出抵消就行了。
    花繁动作很快,刚踏出酒肆,便迅速在附近买了点果子。他靠着花言巧语讨好卖果子的老妪,获得附赠的竹篮一枚。
    宁澄端着满满一篮子的鲜果,眼睁睁地看着花繁变出几株小白花,放到了篮子里。
    这是
    荼蘼花。这个季节,要想找到鲜花,还得费一番功夫,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宁澄道:不,我问的不是这个。
    花繁又幻出一朵荼蘼,漫不经心地应道:不是这个,那是哪个啊?
    宁澄迟疑了下,道:花判,你没听过荼蘼的传说吗?送人荼蘼花,暗示着双方感情终结,从此殊途陌路。你们这还没结交呢,就送那么晦气的花,感觉不太好吧?
    花繁道:什么晦气啊,你不觉得这花开得好看,又芳香怡人吗?
    宁澄道:是这样没错,但
    花繁道:好啦,管他什么传说不传说的。我从小到大都喜欢荼蘼,之前还在蓝严堂种了几丛呢。
    他将竹篮提过,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白色的花瓣。
    人们总爱给某种事物赋予意义,然后以讹传讹,以此作茧自缚。我见过个孩子,因为天生毛发、瞳仁色泽与传说中的鬼怪类似,便被亲生父母给抛弃了。明明是十月怀胎得来的孩子,说扔便扔了,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收起了微笑,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的神色,眼神也带了点薄凉。
    搞什么,话题怎么变得沉重起来了啊?花判口中的孩子,不会是他自己吧?
    宁澄将视线移到花繁乌黑的长发上,然后转向他墨黑的眼珠子:也许吧,但也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你既然有缘见到那孩子,想必他被父母抛弃以后,不至于饿死在襁褓内,而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吧?
    花繁点头,道: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确实被收养了。
    宁澄道:这世上的人事物,就好比果子,总会有好有坏嘛。再说了,要改变人们固有的成见,绝非易事。
    你想送荼蘼花,那就在送出的时候,与对方解释你送这花的缘由,一来避免被他误会,二来自己心里高兴,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花繁嗟叹了下,道:没错,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将那果篮往宁澄怀中一放,道:这篮子太重啦,想探望伤患的人,就负责提着回宫吧。
    宁澄:
    我本来拿得好好的,是你自己接过去的啊!被你这么一说,怎么我还不想提了呢!
    想归想,宁澄还是认命地提着一篮子鲜花瓜果,随花繁腾行回宫。
    只是,在他俩抵达武殿所在之地时,那宫殿的隐蔽结界已经被解开,殿前还站着一个黑铁般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花繁和雪华同时开口,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是啊,现在不是集议时间吗?难不成已经结束了?
    宁澄看着一脸寒霜的雪华,他手里端了一个小包,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喔,我来探望光荣负伤的同僚。怎么,华兄你也是吗?
    花繁率先微笑开口,然而他的回答,却只换来雪华的叱骂:堂堂花判,缺席集议、擅离职守就罢了。大白天的,便带着一身的酒气,成何体统!
    闻言,花繁讨好地笑了笑:华兄,你先别气嘛,你不也翘掉了集议,跑到这儿来偷闲?
    雪华横眉倒竖:我是集议结束后才来的!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坐着文判的位置,却只敷衍办事吗?
    花繁正色道:华兄,我平日还是很认真巡城的。你要不信,明天便伴我巡城一日,如何?
    雪华按了按额侧,道:算了。你爱怎么便怎么地,离我远点就行,省得令人心烦。
    花繁有些委屈,道:心烦?你见着我,就只会觉得心烦吗?
    又开始了吗?我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宁澄可不想夹在两位文判间当炮灰,所幸雪华似乎没打算和花繁争论,只在哼了一声以后,便拂袖往殿内走去。
    花繁转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宁兄,依你看,我和华兄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应该吧。听说雪判大人其实人不错,只是不善言辞而已。
    宁澄拍了拍花繁的肩,以兹鼓励。
    作者有话要说:
    有花繁的地方就有欢快!
    P/s:
    本章文名引用《西游记第四十回》名句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句,最早出自晏殊《金柅园》: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67、第六十七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好吧,那我们也快些入内,看看华兄到底来武殿干什么。
    花繁振作得很快,拉着宁澄就往武殿里冲。
    等等,花判,里头有机关陷阱
    宁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花繁愉快地抬脚,踩上大理石地面。那殿内的石门全都敞着,想来是雪华开启了机关。
    不过,这不是重点
    随着花繁大步前进的动作,四周发出了不详的喀喀声,天顶上也瞬间弹出了几枚铁箭,迅速往两人的方向射去。
    花判,快停下!要跟着右边几案走才对啊!宁澄险险闪过数枚朝自己飞来的箭镞,慌乱地呼喊道。
    哦,是吗?所以我们要进的,是那个玄武洞?
    花繁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那落下的箭雨与他无关。
    宁澄有些气急败坏:哪来的玄武啊?那上头刻的分明是龟不对,总之我们要去的,是右边的第二扇门,就是有着麒麟图腾的那一个!
    说话间,宁澄又躲过了几支铁箭。他挣开花繁的手,闪到了右面的几案旁。
    唉,所以我才不想来武殿啊。
    花繁无视朝自己飞来的箭镞,只是抬起手,弹了下手指。
    随着清亮的一声响,几朵桃花出现在箭镞尖上,愣是让它们无法再下移半分。
    原来还有这招?那你刚才为何不用啊!
    宁澄看着某人神气地昂着头,径直走到麟门前。
    好啦,宁兄你看够了没有?再不过来的话,我就改变主意回去了。
    我这就过去。
    宁澄应了声,按着上回走过的路线,踱到花繁身侧。他迈着大步,很快就走到了甬道尽头,踏入了石室内。
    然而,甫进入石室,宁澄便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意。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引来花繁不满的咕哝声。
    我再说一次,把你的面罩摘下!
    雪华站在甬道边,手里的小包落在地面上,里头装着的药瓶滚落一地。他面上青筋浮现,唇角微微颤抖,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
    在他对面站着的,是褪去上衣的凌攸。他下半脸依旧戴着面罩,身上的麻布条被解下大半,应是在换药途中,便被雪华撞见了。
    怎么,雪判大人是来找茬的吗?
    宁澄望着明显对峙着的两人,有些不明就里。
    花繁似乎也发现气氛不对,便闪身走到雪华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华兄,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啊?好歹是来探病的,何必为难伤患呢。
    说着,花繁随手一挥,散落在地的药瓶便浮空而起,移到了桌子上。
    你别管。
    雪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拍开花繁的手,一步步地走向凌攸,后者则瞥了那些药瓶一眼,然后别开了脸。
    我说过,再见到你,便会将你杀了。你以为自己戴个面罩,就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见状,花繁忙打圆场:华兄,干嘛喊打喊杀的啊,这位兄台难道和你有仇
    他目光扫到凌攸脸上,表情忽然凝固了。
    等等,你是
    雪华怒喝:这儿没你的事!给我滚出去!
    他瞪着面前的人,怒目圆睁:好啊,这些年来你毫无消息,我还当你死了。不曾想,竟是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凌攸没有回话。他低着头,伸手抓过一旁的衣物,迅速披在身上。
    随着凌攸的动作,宁澄看见他左手臂上,烙着一道可怖的划痕。
    那道疤痕有些眼熟,仿佛上头还在蒸腾着剑气,鲜血淋漓
    电光火石间,宁澄总算明白,为何自己初次见到凌攸时,会觉得他眉眼瞧着熟悉了。
    这位半遮面的武使,居然就是华林血案中存活的另一人,当年的林家公子林漓。
    麒麟殿内,漫着挥之不去的杀气,和令人窒息的静默。
    宁澄瞅了瞅殿内的其余三人,一时感觉不太真切。
    所以,凌攸便是昔日的林漓?他隐姓埋名,还遮掩自身相貌,为的便是躲避雪判大人吗?
    不对啊,他若真心想躲,怎么不直接离开夙阑,到城外隐居?
    宁澄暗暗思索着,而那边厢,先打破沉默的是凌攸。他解开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依旧秀气、却沧桑许多的面容。
    华吟,花繁,好久不见。
    雪华怒道:谁要与你相见!
    看见属于「林漓」的那张脸,雪华似乎再也无法忍耐。他猛地踏前,一挥袖,尖毫便如落雨般击出。
    凌攸似乎料到雪华会有此举动,迅速往侧边一翻,闪身避过对方的攻击。
    许是身上伤重的缘故,他踉跄了下,面上露出几丝痛苦的神色。
    华吟,我不愿与你对打。你不想见我,我离开便是。
    雪华喝道:愿与不愿,可由不得你!
    眼见又一波攻击袭来,凌攸闪避不及,只得顺手抓起桌上的剑,以剑鞘格下挥向自己的毛笔。
    随着金属撞击声,一支支笔杆弹了出去,而后摔落在地面上。
    见状,雪华眼里怒意更甚。他喝道:怎么,你不是惯用弓箭吗?改名换姓也就罢了,居然还数典忘祖?
    花繁道:华兄,你先消消气。林兄他身受重伤,你别
    你住嘴!再不滚出去,我连你一块打!
    凌攸紧握剑鞘,却没有出剑的意思。他朝花繁点头,道:花繁,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带着宁兄走吧,别管我们了。
    花繁急道:我怎么能不管?你腹间还在冒血,至少也先让人治疗一下
    凌攸淡淡地笑了下,道:无碍,我已经习惯了。你们先出去吧,待会被波及就不好了。
    雪华怒气填胸,眉宇间的冰寒已经荡然无存。他张开手,桌上的瓷瓶不安地躁动起来,然后凌于空中,往前方打去。
    你还有余裕关心别人?还是说,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他心中愤怒,手上却不失准头。那些瓷瓶尽数砸在凌攸心口,瞬间带起了一片淤青;
    接踵而来的尖毫,则直接穿透了凌攸的身躯,打在石壁上,嗡嗡作响。
    唰
    鲜血飞溅在石壁上,大片地洒落。凌攸怔了下,低头看了眼右胸上的破口,道:华吟,你
    雪华似乎没料到凌攸会不避不闪,微愣了下,而花繁则瞬间闪到凌攸面前,将软倒的人扶起。
    林兄,你怎么样?
    花繁在凌攸的身上点了几处,暂时止住了血。他抬起头,喊道:华兄,你真要如此绝情?当年的事,与林兄毫无干系。他和你一样,都是血案的受害人啊!
    闻言,雪华眉间一蹙,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毫无干系?那烧尽华府的大火,只能是林府之人放的。林氏害我家破人亡,难不成我要寻仇,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
    家破人亡的,不仅是你一人!林兄也在那日失去自己的亲人,何况那「灭焰」虽是林伯父所创,可当年施用的,却不一定是林家人啊!
    花繁罕见地动了怒。他将凌攸托付给身后的宁澄,踏步走向雪华。
    十二年了,你别告诉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未曾想过?你搜遍全城查找林兄下落,真是为了将他找出来,好杀了他吗?
    雪华面上浮现一丝慌乱,可依旧疾言遽色:不然呢?今日我便要将他杀了,将一切恩怨了结!
    啪!
    随着一声脆响,雪华的左脸上,浮现出五指红印。
    花繁扬起的手高高举着,怒喊:华兄,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心里早就后悔了,不是吗?你死咬着他不松口,究竟是想毁了他,还是毁了你自己?
    雪华浑身一震,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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