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抱着她的腰,喜滋滋地亲了亲她的侧脸,我觉得不该杀他,应该让他去打仗,何苦浪费这么好的武将。
    陛下说的极是,回宫就让人去办,可好?李乐兮笑了笑。
    裴瑶很满意,亲了亲她的耳廓,软软地倚靠着她:李乐兮,我们不打打杀杀也能将事情办好,我是皇帝,会让你安静地度过几十年的时间,我努力变强。
    虽不能让你余生无忧,我活着,你便可舒坦。
    李乐兮凝滞,勒住缰绳的手颤了颤,道雷在她二人头顶闪过,片刻的光明,犹如昙花现。
    狂风吹过,吹落眼角的滴泪珠。
    回到宫里,暴雨噼啪落了下来,打在屋顶声响更大,裴瑶照旧去沐浴,回来后,爬上床榻。
    李乐兮早早地换了身衣裳,裴瑶死皮赖脸地穿着她的衣裳出去了,她自然就没的穿,随手扯了毯子给自己裹上。
    外间天风裹着斜雨,明火映着万物,不多时,雨倾盆而下。
    荆拓淋雨而来,人到了廊下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他看向坐榻上的主子,将外衫脱了,进去行礼。
    将薄赟丢去大营,他若立功就接回来,没有功,凯旋之日,就地格杀。李乐兮慢悠悠地吩咐。
    裴瑶躲听到最后四字后,浑身颤,也未反对,将自己缩在榻上。
    薄赟弑君,是该死。
    去吧。李乐兮脸色犹如深秋寒霜。
    荆拓走后,裴瑶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如旧,李乐兮习惯地让出半的位置给她,语气温柔道:去见见裴绥。
    神色宠溺,她抬起右手,慢悠悠地抚上裴瑶的脸颊,幽州收复,便是立后的最后时机。
    若是寻常人,肯定会等大魏统后才会立后。
    李乐兮偏偏反其道而行,越快越好,她喜欢皇后这个称呼。
    裴瑶自然不会反对,换身衣裳去见裴绥,又问李乐兮:他肯定不待见我。
    李乐兮依靠着软枕,有事,她心里知道,裴瑶不知。赵氏在糖里下毒,谁给她的胆子?
    赵氏不算良善,更非是毒杀亲女的大恶之人,虎毒尚且不识子,赵氏怎么会如此狠心呢?
    赵氏不会,裴绥会,倘若那份糖是裴绥借着赵氏的名义送去赵府呢?
    这是解不开的谜了。
    李乐兮看向低头更衣的少女,唇角漾过温柔,你希望他待见你吗?
    我是皇帝了,何惧呢 ?裴瑶蓦地抬首,眼内水光盈盈,妩媚娇柔,如往昔般柔软。
    裴瑶经过菩萨的洗净,心思良善,知大恶,没有寻常人的感情。瞧着柔软的小姑娘,心中想法很多,李乐兮却猜透。
    李乐兮看向她:我会将你缺失的记忆还给你。
    裴瑶怔忪,我不想要了,你这么可怜,倘若我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呢?
    我可怜吗?李乐兮冷笑,手捏着腰间的香囊,你可怜我,我便受了。
    裴瑶皱眉,她还以为李乐兮会说出什么壮志豪言的话,没成想,向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李乐兮也会这么低三下四,她笑了,看着李姑娘的双眸中涌起酸涩,李姑娘,你若找错了人,怎么办?
    那我就是百里沭口中的渣女。
    裴瑶笑了,穿好衣裳,欢快地要出门。
    李乐兮蓦地唤住她:别哭着回来。
    裴瑶眨了眨眼睛,我不会哭的。
    李乐兮却道:哭了怎么办?
    裴瑶不知所措,李乐兮提醒她:你若哭着回来,我就将你按在榻上打。
    不要。裴瑶下意识就跑了,上次打得还是挺疼的,跨过门槛又回身说句:我是皇帝了。
    李乐兮笑话她:皇帝能哭鼻子,就能挨打。
    裴瑶朝她瞪了眼睛,你无耻。
    我无耻、我卑鄙,我欺负人,还有要骂的吗?要不要给你寻个册子来,让人念着骂?
    裴瑶看了两眼,眼眶红了红,你欺负人。
    得,还没去就哭了,今日的暴雨肯定是被裴瑶哭下来的。
    ****
    裴绥住在乾元殿,是皇帝的寝宫,新帝登基,住在未央宫。
    裴瑶走进乾元殿,就见到屋檐下观雨的裴绥,她将步履压得慢了些,雨水溅上裙摆。
    她用了两倍的时间走到屋檐下,而这段时间内裴绥并没看她眼,就像是来了陌生人。
    父女二人在屋檐下坐下,裴瑶捧着盏姜茶喝了口,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遍,薄赟杀她的事情也没遗漏。
    你杀了薄赟?裴绥听闻旧将的名字,终是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不会这么狠心,是楚兮的意思?
    裴瑶摇首:没有杀,我将他丢去军营,若立战功,则可回来,无功就地格杀。
    裴绥蓦地笑了:这么折磨人的办法不会是你想的,楚兮在你身边,你会慢慢失去初心。
    薄赟恨之入骨,还要帮着立功,只有楚兮会想出这么缺德的惩罚方式。
    那又如何,没有薄赟刺杀,她不会去罚人。就好像裴瑶停顿下来,抬首看向雨势,道:赵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都说是她逼死的,我却不信。
    李乐兮虽说性子不好,可人不惹她,她还是温柔的模样。
    你就这么信她?楚兮来历不正,这么多年样貌不改,怕是什么妖怪?裴绥提醒道。
    她是你的师尊,你不该这么说她。你让她背着逼死赵皇后的罪名,你这个徒弟也是逆徒。裴瑶笑了。
    裴绥抬眸正视眼前的少女,明明那么清纯,穿上龙袍,隐隐中却透着几分帝王威仪,与他印象中极为不同。
    她先负我,我不过是她的颗棋子罢了,我至今不明她为何选择你。
    我也不知呢,裴将军。你能活着,只怕是上天恩赐,我知你还在想着如何拉下我,自己坐回帝位。你没有机会了,幽州收复后,我就立后。裴瑶轻笑,语气里带着很大的满足。
    裴绥却道:你立后?且不说女子相恋,有违伦常,便是你二人理不清的关系,婆媳还是师祖与徒孙。还有楚兮究竟活了多久,这些都是问题。
    我不介意她活了多久,我只知晓,她对我有恩。裴将军,你不如细想,你为何会落至今日的地步。你做皇帝,她并不干涉。你错就错在触动她的底线,裴将军,你虽说羽翼丰满,可她比你更强。
    裴瑶,我是你的父亲!裴绥悠悠扬扬说了句。
    裴瑶面无表情地坐着,她在尼姑庵里长大,不愧于父母,此刻谈什么父亲。
    她不由笑,裴将军,我不吃这套。我如今是大魏的女帝,我不是第位女帝,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位,将来,大魏是否昌盛,捏在我这个不详之人的手中。我便让你看着,女子为帝,海晏河清。
    她是不详,可如今,她是女帝。
    裴绥抬首,与她四目相对,他看到了裴瑶眼中的不甘。从前不谙世事的少女也不再那么单纯,他改方才的慈爱,变作冷肃阴沉,裴瑶,当年楚兮也曾说你不详。
    是吗?裴瑶不信,扬眉浅笑,那么美丽的女子,似跌落凡尘的神女,她何其有幸,让那么美丽的女子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呢?
    父亲,如果说,我与她有着前世今生的因果,你信吗?
    若无前因,如何会有后果呢?
    她微微笑起来,却有淡淡的忧愁笼罩在眉眼间。
    裴绥凝着她:阿瑶,楚兮太过奇怪了。
    楚兮的怪处,让人说不完。裴绥想起自己当年对楚兮的崇拜,那么完美的师父从天而降,是上天赐予的恩惠。
    如今,裴瑶与他当年般无二。
    太上皇,还是安心休养为好,我会留着裴以安,让他娶高门妻,荣耀生。你若不安分,我便杀了他,让你后悔生。
    阿瑶,你的善与楚兮的恶,注定无法共存的。
    人心向恶很容易,向善,太难太难。
    风雨打入屋檐下,细细落在裴瑶的身上,在衣裙上留下深影,她眸如明澈的水,静静地看着雨水。
    她的恶便是果,而我是她向恶的因。
    若真有因果循环,也是她的作孽,与李乐兮有什么关系呢?
    裴瑶轻轻笑,踏出檐下,接过婢女递来的雨伞,慢慢走入雨中。
    回去的路上,雨太大了,裴瑶整个身子都湿透了,回殿后,她换了身简单的衣裳,步入寝殿,李乐兮靠在迎枕上小憩。
    裴瑶慢慢靠近,屏息凝神,看着那张脸。
    完美的容颜,精致的骨皮,画笔天成。
    她慢慢地抬手,明明早已做过很多回的事情,手指依旧抑制不住颤抖。她害怕,却又压制不住自己,还是固执地从李姑娘的眉眼,滑到唇角。
    寸寸肌骨,寸寸绝美。
    她慢慢地感受到了不样的奇妙,美人无暇,大抵就是李姑娘这般。
    裴瑶徐徐收回手,李姑娘还没有醒,她便在侧坐着,凝着李姑娘的睡颜。
    许久的安静后,李姑娘在她的注视下睁开眼睛,略有些惊讶:没哭啊。
    没哭呢。裴瑶淡笑。
    李乐兮看向外间,暴雨不知在何时停了,短暂的日过去了,人生太长,而日太短。
    裴瑶目光也变得尤为平静,不再像以前那般同李姑娘玩笑,直勾勾地,带着从容,忽地开口问李乐兮:你和楚元之间可曾想过长相厮守?
    没有,大齐山河破碎,王权之上还有几座大山,楚元看似年岁小,可心中早有算计。李乐兮转身去看,眉眼微低,有些不高兴。
    裴瑶不再问了,看向外间阴沉的天气,同李乐兮道:我想过,与你长相厮守。
    李乐兮轻笑,自然,放心,你若死了,我不独活。
    裴瑶皱紧眉头,很不满意:你还是活着等吧,我虽然无前世的记忆,我相信我便是楚元。
    那么,你便不是算是渣女了。
    我活够了。李乐兮笑着拒绝她,我只是长生罢了,并不是不死之身。瞧着百里沭终生为权而活,我觉得孤寂。
    活着便还有机会,我这辈子活着,不喝孟婆汤。或者,你将自己的记忆除了,忘了我,忘了楚元,你还是个好姑娘。裴瑶由衷道,喜欢也可放开。
    李姑娘的爱太沉重,没有转折的余地,不如忘了,倒也自在。
    百里沭也不错,自在人,不会被感情所拖累,百折不挠,无所畏惧。
    李乐兮的心跳有些飘,看着熟悉的面容,却又有陌生感,面前的人,让人不敢去认。
    楚元断然不会说这些放开的话,而裴瑶的爱带着许多包容。
    爱与包容,相辅相成。
    我不会忘的。李乐兮不敢去看她,索性偏过身子去看其他地方,道:今日江里的鱼应该很多,也很好吃,我带你去钓鱼,可好?
    李乐兮,我喜欢你,却希望你不要喜欢我。裴瑶坚持将话说完,她实难想象百年的孤独是种怎样艰难的生活。
    她非神魔,只知人活着,犹如众叛亲离,站在高处去望,并无下脚之地,唯有孤独与之并立。
    李乐兮坐着不动,犹如石化般,许久不知说话。裴瑶的只手缠上她的手腕,寸寸去触碰,她的心有些软绵绵的,转身去看裴瑶,裴瑶没有笑,李姑娘,我很正经。
    裴姑娘,去钓鱼。李乐兮拨开她的手,正好自己身上的单衣,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却没有动静,她阖眸长叹,道:裴瑶,喜欢谁是我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裴瑶眨了眨眼睛,李乐兮走了回来,紧凝她的眼睛,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唇角。
    意乱情迷。
    本来是很严肃的事情,随着这个深吻,让人开始不知所措,甚至乱了心智。
    李乐兮从未这么认真过,她心中本无欲望,不过是想堵住裴瑶喋喋不休的嘴巴。
    李乐兮认真地找寻裴瑶最脆弱的地方,努力地去让她忘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想,随着吻加深,自己心里愈发空落落,就像是被人生生挖空,急需东西来填补。
    她努力去填补,努力去让自己的心圆满,可越吻,她越觉得不够。
    心里太空了。
    李乐兮猛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的唇角上,已经有些肿了。
    裴瑶微微喘息,眼睛里是红色的,李乐兮放开了她,背过身子,裴瑶,你的喜欢让我不安。
    李乐兮,你的喜欢太深了。裴瑶吸了吸鼻子,忽地蹲下来,抱着自己哭了。
    地上小小的团刺激着李乐兮的心,她没有去安慰,而是朝外走了步,觉得自己不能放任不管,心里忽而扎得疼,她不得已才道:你也可以选择找回你的记忆,或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明日去庵堂,我在那里等你。
    ****
    宫廷寂静无声,在雨水的冲洗下,散着清新。
    早朝上无人敢胡乱说话,荆拓如既往尽职地守着,他们低眸细看,裴瑶依旧是副温柔的姿态。
    女帝温柔,朝臣却没有轻视的心,精心伺候着,逍遥侯站在人群中,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很认真地听着,努力将自己融入大魏的朝堂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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