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抱着一篮子甜橘走到池畔前,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沐浴不脱衣裳吗?
    你现在趁机进来,哀家不喜欢。太皇太后站起身,湿透的衣裳贴着她身上的弧度,曼妙而丰盈。
    裴瑶将柑橘拿出来,丢入水里,一颗一颗,进水后就漂浮起来,浮在太皇太后的腿间。
    太皇太后看着柑橘又放心地坐了下来,水蔓延至颈间,她伸手去剥橘子,修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皮给扒了下来,嘴里一面道:这像不像拔太后的衣裳,快得很。
    裴瑶下意识裹紧自己的衣裳,指尖扣着自己襟口,道:要扒也是扒你的。
    说话的间隙里,太皇太后已将橘肉放入口中,甘甜的味道在齿间蔓延开,品味着舌尖上的甜,再看小太后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间,让人十分满足。
    裴瑶站在岸边,将柑橘一股脑都丢入水里,噗通几声后,她转身就走了。
    回来,剥橘子给你吃。太皇太后大发慈悲,手朝着一侧的木架上伸手,毯子飘入手中,她将自己裹得严实。
    等裴瑶回身的时候,她将自己露出来的肌肤都裹了起来,裴瑶不满意,你裹粽子呢。
    太皇太后抬抬眼瞥向她,沉默无语,将手中的柑橘剥了白色的丝线递给她。
    裴瑶不动,太皇太后朝她走了两步,身上散发着皂荚的香气,裴瑶立即眯着眼睛,等着被喂。
    太皇太后唇角翘起嘲讽的笑,动作很实诚,将剥好的橘子肉送入裴瑶的口中。
    裴瑶张着嘴,嘴里涌现甜味,舌尖轻轻舔过她的指腹,橘子汁水滑落下来,落在指腹上。裴瑶借此咬住指尖,轻轻咬住。
    舌尖狡猾地缠绕指尖。
    太皇太后瞥了一眼她,笑了笑,不作计较。
    而裴瑶松开手指,朝着她走了一步,亲上她的唇角,橘肉渡到她的嘴里。
    我可没有吃你的橘子。
    说完,快快乐乐地走了。
    太皇太后品着嘴里失去些水分的橘肉,又看了眼手中剩下的橘子,掰开一瓣,放入嘴里。
    嗯,好像失去了几分甜味。
    不甜了。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甜好像来得不难。
    ****
    裴泽死了,尸体送到裴府,裴老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府里连忙请大夫,赵氏两头忙不及,偌大的府邸陷入一团混乱中。
    旁人坐看裴家大楼倒塌,而选择避开,赵老夫人心疼女儿,亲自登门来看一看,又让人给太后传话。
    裴瑶略有几分意外,怎么死的呢?
    利器直接插。入心口,当场毙命。
    裴瑶皱起眉,不解道:他应该在刑部大牢,怎么又出去了。
    是裴郎君自己随着人偷偷离开,在大牢外被杀,查无可查,但刑部显然脱不了责任的。
    我晓得了。裴瑶颔首,她并不感觉悲伤,甚至都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不高兴,更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诧异。
    传话内侍又带了一句话:赵家老夫人想让您回一趟府上,老夫人病了,夫人身子也不爽快。
    裴瑶道:你去找赵家告诉老夫人,本宫看在她的颜面上才回去的。
    内侍退下了。
    裴瑶走到内寝,太皇太后坐在窗下读书,恰好读到一句:女子生而有香。
    太皇太后将书放下,静静看着面前的小东西,书上说女子生而带香,哀家不信,不如太后给哀家验证下。
    裴瑶不解,如何验证?裴瑶不解,接过太后手中的书,看了一眼书名,是一民间话本子,她骤然明白了,太皇太后何时也看这些了?
    哀家看过的话本子可比你多,妖怪神仙、书生佳人,数不胜数,太后看过的书都是哀家看剩下的。太皇太后略有几分得意,她看过的书,数不胜数。
    裴瑶撇嘴,哼了一声,太皇太后伸手,将她拉入怀里,太后给哀家验一验。
    怎么验?裴瑶好奇,女子生而有香,肯定是不正经的人想出来的。
    太皇太后捏起了她的下巴,迎向她那双澄澈的眼眸,带你回家。
    家?裴瑶不解,可下一刻,双眼被蒙住,眼前一片黑暗,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她抱住眼前人的脖子:你要做什么?
    太皇太后没有回答。
    裴瑶感觉耳畔有风响,迎面的风让她往太皇太后的怀里缩了缩,接着,上马了。
    李姑娘,去哪里?
    太皇太后给她穿上抵御风寒的大氅,用帽檐压过她的额头,确保可以呼吸而不会受寒。
    当风拂过额头,马蹄扬起,裴瑶下意识紧张,可那一刻,马蹄落地,肆意的声音响彻在空寂的宫道上。
    裴瑶看不见,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
    风声擦过耳畔,马蹄疾驰,不知过了多久,裴瑶全身麻木的时候,马停了下来。
    裴瑶双脚落地,她站天地间,不知所措,手被太皇太后握在手中。
    裴瑶,往前走,抬脚,大胆往前走。太皇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很暖。
    裴瑶不知自己站在何处,呼吸间的冷气更为冰冷,似乎还带着一股清新。宫廷与民间不同,可院落与丛林又是不同,她恍若置身于山间。
    她听从太皇太后的话果断迈开第一步,脚板落地后,第二步迈了出去,越走越缓,渐渐如履平地。
    走了许久后,脚下的路渐渐不平,可始终没有声音,恍若进入无人的绝境中。
    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隐隐听到人声,裴瑶侧耳去听,是脚步声,可没有说话。
    裴瑶猜测,应该是不认识太皇太后的人,不然会行礼的。
    脚抬起,跨过门槛。太皇太后的声音再度传来。
    裴瑶顺着话去做了,过了门槛后,是石子路,与宫里的路相似,她猜测,是太皇太后的别院。
    十字路很长,足足走了一刻钟,许久后,停了下来,再是迈过门槛。
    进屋了,走了数步路,裴瑶摸到了床榻,出于本能的反应,她捏着床榻上的被子,手慢慢地去摸,发现手下触手生温。
    是暖玉。
    太皇太后用暖玉做了一张床榻,她惊讶得不行,解开眼上的红绸就去看。
    是浅绿色的暖玉床榻。
    哀家喜暖,就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打造了这张床榻,这张床榻是新的,想借一借太后身上的香气来熏一熏。太皇太后语气再是寻常不过,口中的十七年就好像是几日的时间。
    裴瑶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太皇太后日子过得太闲了,用十七年来打造玉榻,真会挥霍。
    她不去看床榻,抬眼环顾周遭,与长乐殿的寝殿一模一样,她没有惊讶,或许太皇太后有自己的坚持。
    太皇太后走到衣柜前,里面放置着两色的寝衣,雪色与樱草色。
    雪花与樱草,冰冷与娇美,恰是两个人的身份映照。
    她取了一件樱草色,回身放置在榻上,又将裴瑶随手搁置的黑布又裹在了裴瑶的眼睛上,伸手去解开裴瑶身前的衣带。
    指尖轻轻一勾,衣衫解落,太皇太后就像剥甜橘一般将衣裳给剥了。
    她将裴瑶里外剥了干净,在裴瑶看不见的情况下迅速将樱草色寝衣给她穿在身上。
    她目光低垂,修长的指尖将衣带打了结,又觉得不好看,指尖多饶几下,打成了漂亮的花结。
    美观而雅致,她很满意。
    她引着裴瑶坐在玉床上,会滚床榻吗?书里可没少画这些东西。
    两人才行,一人不成。裴瑶拒绝,拉着太皇太后的手就要一道上榻。
    两人不成。太皇太后拒绝她的要求,反将她往玉榻上推了推,更是俯身将她两只脚上的鞋脱了放在榻上,顺势一推,人就真的滚了起来。
    裴瑶翻过身子就坐了起来,凭着感觉指着太皇太后:你过分,我一人不要熏。
    小太后,你是来抱哀家大腿的人,你能讨价还价吗?太皇太后拿手戳她脑子,要聪明些,没有哀家,你现在就死了。
    裴瑶抿唇,不甘心,干巴巴坐了会儿,翘着双腿晃了晃,慢慢地躺下,接着又坐起来。
    又怎么了?太皇太后耐心道,性子变得慢吞吞的。
    裴瑶指着身下的被子,这是熏你的被子还是熏玉榻?
    也罢。太皇太后将她抱了下来,将榻上的被子都搬下来,光秃秃的一张榻就露了出来。
    裴瑶坐在上面,手摸了摸,顺势躺了下来,翻身去内榻,又翻身回来,来回两次,就坐了起来,结束了。
    消极怠工。太皇太后不满意,又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按在榻上。
    裴瑶的手突然伸出去,抱住太皇太后的腰,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
    裴瑶的手凭着感觉摸到了太皇太后的唇角,自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双唇在度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太皇太后愣了下来,裴瑶就这么捧着她的脸亲吻,稚气又倔强,瞧着让人心疼。
    她俯身望着被蒙住眼睛的人,手落在红布上,几度伸手,却没有解开黑布。她却主动吻上了裴瑶,将人按在暖玉榻上。
    这张床榻为你准备的。
    你何时生,它便何时存在,你长大,它慢慢显出雏形。
    你长成人,它就成了最美好的模样。
    当真验证了那句话,滚来滚去。
    ****
    黄昏时分,住持来后院见主人家,她的疫病刚好,后院的守卫并不让她进来。
    因此,住持只让人传了话,尼姑庵里焕然一新,她很感激。
    说完以后,她就走了,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几间屋舍,巍峨大气,藏在了密林后面,从前门压根就看不见。
    走后,太皇太后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回身凝望匾额上的长乐二字,站立良久。
    她忽而低眸凝视指尖上的血迹,恍若做梦,随后,回到屋里。
    裴瑶醒了,身下是厚实的被衾,她趴在床上闻了闻,吸了吸鼻子,道:没有我的香气。
    有了,很浓郁的。太皇太后掀开珠帘走近,目光落在裴瑶粉妍的面容上,唇角弯弯。
    裴瑶趴着不动了,脑袋歪搭着榻沿,努力去够着太皇太后的衣袂,我怎么闻不到呢?
    你自然闻不到,只有别人才能闻到。太皇太后靠近,将她整个身子翻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这几日,我们就住在这里。
    不成,我还事要做,难不成和你天天滚床榻熏香?裴瑶不客气地拿眼瞪着她,手撑着自己坐了下来,对她竖起尾指:我做了这个,你也快了。
    太皇太后拍开她的手,慢悠悠地告诉她:你父亲不日将攻入洛阳城,你最好还是避避。
    攻入洛阳城?裴瑶怔忪,国师说还有百日,距离那日过来也才了一月之久罢了,哪里来的百日。
    她不信,国师说大汉还有百日。
    国师是个神棍,信不得,哀家素来不听她的。太皇太后厌烦百里沭。
    遥想当年至今,百里沭就没做一件好事,偷了师父的长生药也就罢了,偏偏将人弄死。药王若在,末帝不会死。
    江湖骗子、神棍。太皇太后在心里默默骂了一遍,又睥着裴瑶:以后不能和江湖神棍在一起,她打不过哀家,自会寻你的麻烦使用离间计。
    上一回,就是离间计。
    裴瑶听到那句她打不过哀家心里默默有些嫌弃李姑娘,活了那么多年还添了自我感觉良很好的毛病。
    好似全大汉就她功夫最好一样,她徐徐投去鄙视的目光,太皇太后羞得脸红,下一刻就掀开裴瑶身上的被子。
    你、走开,我的衣裳呢
    作者有话要说:  裴瑶:一张床打磨了十七年,好像哪里不对劲哦。
    今天晚上一更在9点。
    感谢在20210808 16:22:30~20210809 11:2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1章
    裴瑶回到宫廷的时候,已是子时,宫门破天荒地没有下钥。
    皇帝坐在了城门外,望着难民,饥寒交迫,她看了很久,恍惚想起很久前,自己被人欺负,与他们一样。
    夜风肆虐,她冻得瑟瑟发抖,心如明镜,大汉要亡了。
    数日来,她努力过,可惜自己太蠢、势力单薄,面对满目疮痍的大汉,所做甚微。
    墙根下的难民将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饶是如此,依旧被风冻得不敢动弹,静静地缩了起来。
    他们没有互相说话,脸被风吹出冻疮,整张脸都是青青紫紫,像是有许多日子没有洗过脸了。
    皇帝看了很久,浑身冻得几近麻木,裴绥是战将,是国丈。
    她不明白,裴绥为何要反。
    反了大汉,难不成他来做皇帝?
    皇帝嗤笑,人人都想做皇帝,偏自己不想。先帝登基之际,她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封王离开洛阳,偏隅一地,有自由就可。
    被推上帝位的那日,她整个人都处于彷徨中,害怕又孤独。
    如今做了皇帝,虽说是万民之主,可依旧是孤家寡人。
    面对难民的困境,她表示无力。费力地站起身,扶着城墙慢慢地朝前走,不远处的御林军校尉在等着她。
    陛下!
    皇帝微微颔首,朝着城门走去,去未央宫。
    ****
    皇帝半夜而至,让裴瑶不解,她忙披衣而起,走出内寝,让人奉茶,拿了橘子糖。
    皇帝吃了一颗糖,嘴里的苦涩去了大半,她莞尔一笑,道:太后,朕有些问题想问你。
    问吧,在我知晓的范围内就回答你。裴瑶抿唇一笑,伸手摸摸小皇帝的额头,略有几分怜爱。
    多努力的一孩子,就这么被逼得抑郁了。
    皇帝咀嚼着嘴里的糖,等甜味散去后才看向太后:朕若投降,可能让四方平定?
    裴瑶蓦地抬首,投降是最大的耻辱,将士卫国,宁可战死,都不会选择投降,而一国皇帝,竟有了这个想法。
    不能说不耻,只能说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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