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仁点点头,“我猜也是如此。如今你在翰林院的风评极差,对此你有何打算?”
    “孙大人。”季昀松捏紧杯子,“首先,我朝允许赘婿做官;其次,云氏在下官最艰难时收留了下官,且体谅有加,给下官充分的自由,但这不该是下官出尔反尔、自私自利的理由。”
    孙明仁严肃地看着季昀松。
    季昀松有些忐忑,但并不改口。
    隔了好一会儿,孙明仁眼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他摆了摆手,“喝完茶就去办差吧。”
    季昀松把茶水一饮而尽,“下官告辞。”
    回到编检厅,杨道文飞快地凑了过来,“明昱,没事吧。”
    季昀松笑道:“说了几句差事,能有什么事呢?大青又不是不许赘婿做官。”
    杨道文抬起头,朝两个方向看了看,大声道:“就是嘛,律法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大青朝重视人才,允许赘婿科举,也允许做官。”
    编检厅里鸦雀无声,无一人敢站出来与他对峙,之前那位老编修别过了头,看都不敢看他们。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书读得再多,也总爱做那些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蠢事。
    杨道文道:“晚上喝几杯去?”
    季昀松摇摇头,“杨兄好意明昱心领了,家里刚搬了家,什么都没有呢。”
    杨道文拍拍他的肩膀,“那行,有事儿言语一声。”
    季昀松拱手谢过。
    ……
    这个时候的家具都是定制的,市面上很难买到成品。
    橱柜、坐具什么的都好说,天气渐渐凉了,没有床榻可是不行。
    云禧先去找两个泥瓦匠,盘了四个炕,连带着把中堂和医馆的火墙也一并做了。
    然后才定家具,搞软装,整饬医馆,这一忙活就是十几天。
    七月八日上午,木器行终于把药柜送了过来。
    榉木材质,颜色和木纹都很漂亮,满满当当地摆在西侧墙壁前,一下子就有了医馆的模样。
    只要进一些药材,枯荣堂就可以重新开张了。
    生药铺子在秋硕街隔壁的春芳街上,听钱掌柜说,总共有四家,其中董记生药铺最好,价钱也高,一般只供几个医馆采买,像宁神堂、德义堂都在那里进货。
    云禧空间里有药,并不在乎药的品质,但进药其实也是一个宣扬枯荣堂的过程,品相不好的药材绝不能买进。
    十日,季昀松旬休,陪云禧去生药铺进药,小果子和丁婶子在家带孩子。
    大约辰正,云禧给豆豆允诺了回来好吃的,安抚好小人儿,准备出门了。
    季昀松已经拴好车了,见云禧出来,又自觉地把车带了出去。
    云禧有些想笑。
    如果在现代,开车,倒车,可尽显倜傥风流,这般牵马、带车就真的是一言难尽了。
    脸蛋再帅,也只是个尽职尽责的车把式而已。
    太没格调了。
    季昀松说道:“上车吧。”
    云禧一撩下摆,跳上副驾的位置,坐下了。
    季昀松:“……”
    云禧道:“车厢里面气闷,外面空气好,凉快得很。”
    如今有钱了,她定做了几套样式和款式都不错的男装,一来方便在外行走,二来坐在副驾上不突兀,以便营造出一种彼此平等的感觉。
    季昀松扫量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小鞭子一甩出发了。
    云禧挑了挑眉,她是个大夫,男人的病都能看了,坐在马车外又算得什么呢。
    这一路上,颜值极高的二人惹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季昀松从小就被看习惯了,无动于衷,云禧是现代人,又是个医生,更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二人可谓招摇过市。
    路过秋硕街时,云禧看见了德义堂——门脸很大,豪华气派,仅仅是一走一过间,就有四五个人拎着药包上了马车。
    云禧不羡慕,假以时日,她的医馆也不差。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春芳街第二家,董记生药铺斜对面。
    云禧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季昀松不懂中药,去了也没用,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云禧快步过了马路,先在董记旁边的张记生药铺看了看。
    在张记进货的人不少,但这里的药材质量真的很一般。
    大黄根茎小,年份明显不足,偶有顶糠变质的现象;山药也是,根茎不直,大小不匀,一看就水大了;枸杞中还有变质腐败的,简直让人望而却步。
    她大概看了一圈,退出来,进了董记。
    董记人不算多,但伙计们都在忙着。
    药材质量明显比张记好多了,根茎大多个头均匀,茎叶果实色泽新鲜,一看就是好货。
    云禧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遂决定在这里进货。
    她朝一个看过来的伙计招了招手……
    那伙计端详她两眼,说道:“不好意思,咱们铺子只卖熟客。”
    云禧略略放低些姿态,唇角微勾,笑道:“在下多来几次不就熟了吗?”
    她笑起来很好看,笑眼弯弯,亲和力极强,声音也没刻意压低,仍是清越好听的女声。
    那伙计呆了呆,拒绝的话似乎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云禧道:“贵店药好,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这……”那伙计犹豫着看向柜台处。
    柜台内外站着两个男子,柜台里的年纪大些四五十岁,外面的年轻些,三十出头。
    年轻些的男子说道:“老董,你不是被人骗了吧,这参哪有一百年啊。”
    老董道:“买人参不能只凭芦碗断定参龄,还是看茎、根、叶、皮和果实保准,这棵参你放心拿,绝对有百年了,只多不少。”
    年轻些的男子摇了摇头,“老董你这就不对了,这么贵的东西,没凭没据就说一百年,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付这个钱呢?”
    老董收敛了笑意,“小王掌柜,咱们合作不少年了吧。”
    小王掌柜寸步不让,“老董,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一棵百年参三四百两银子呢。”
    老董道:“所以你觉得我会骗你?”
    小王掌柜道:“我只是担心你被骗。”
    云禧凑过来,朝锦盒里看了一眼,说道:“虽然芦碗不像一百多年,皮和根很像,五行六体都不错,而且,野山参有时候一年也长不了一个碗。”
    小王掌柜不乐意了,“你懂不懂规矩,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懂行,胡说八道倒挺在行。”他这话有指桑骂槐、一箭双雕之意。
    “你……”老董面色一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继而大颗大颗地砸到了地面上。
    “老东家,你没事吧。”一直注意云禧的伙计吓了一跳,立刻扑过来,把老董扶了起来。
    老董弯着腰,捂着胃脘部,艰难地说道:“肚子痛,痛死了,呕……”
    说着,他一扭头,吐了一地。
    小王掌柜道:“老董胃气不和有些日子了吧,周院使开的方子还在不?赶紧煎一服,好好歇歇吧。”
    那伙计道:“我们东家是得歇歇了,这两天都不大舒服,要不是小王掌柜要看参,他也不会到铺子里来。”
    老董道:“方子还在。这参你要不要,不要我收起来了。”
    小王掌柜摇摇头,“下次有好的再说。”
    老董“冷哼”一声,“下次有好的也不给你。”
    小王掌柜道:“老董,你这就不对了,咋还能强买强卖呢?”
    老董道:“你质疑我的人品就是不行。”
    小王掌柜据理力争,“老董,这参我也是要卖的,你连我这关都过不去,我咋卖给别人呢?”
    “你……”老董指着小王掌柜,捯着气儿,脸色显见的灰了。
    “不好!”云禧轻叱一声,单手一拍柜台,利落地跳了过去。
    “你干什么?”那伙计站在老董身后,没注意到老董的状态,见她如此,立刻大叫起来。
    小王掌柜见老董被自己气得要死,不敢再犟,只道:“行了行了,等你病好了再说,我先告辞了。”
    他脚底抹油溜了。
    老董张着嘴,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云禧推开伙计,一把将他扶住,慢慢放在地上。
    那伙计吓得不行,跪在一边大呼:“老东家,老东家,你怎么啦!快来人啊,老东家好像快不行啦!”
    店里顿时乱成一团,叫人的叫人,找大夫的找大夫,还有几个围过来,在云禧身边大呼小叫。
    云禧不堪其扰,一把将老董抱了起来,“不想他死的话,就都给我让开!”
    这么大力气吗?
    老董身形不高,但他上了年纪,好歹也是个有肚子的胖子啊。
    几个伙计吓了一大跳,顿感云禧不俗,赶紧让出一条通道,让她把人抱出去,放在宽敞处。
    云禧没带这个时代的银针,就假装从袖子里摸出一副现代针具,取一支半寸针分别刺老董的人中、合谷、内关等穴位,辅以内力,进行强刺激,再用三棱针点刺双侧耳垂,挤出少量鲜血。
    她一边挤一边吩咐那个伙计,“脱掉他的鞋袜。”
    那伙计见她下手果断,有章有法,立刻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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