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很少出门买东西,平时都是阿亭负责买菜做饭,他只需要好好读书就好了。
    少年在入口处推了个小推车。
    两人虽然一起吃饭但口味天差地别,对方喜欢西餐他喜欢中餐,往往是一个人吃勃艮第炖牛肉另一个人吃鱼香肉丝。
    他到生鲜区买了新鲜的肉类,再往推车里堆满便宜的蔬菜,走到进口区时犹豫了,价格真敢标。
    一包速冻牛排就要两百五十块。
    他脑子里冒出阿亭苍白的脸,忽然有种渣男白嫖的愧疚感,尽管在梦里他还是拿起了一包速冻牛排,好歹补补营养。
    宋醉拎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回到房子,对方似乎也才回来,没待他开口望着他挑眉问:买这么多菜?
    给你的营养补助。
    宋醉不自然咳嗽了声,耳朵微不可察地红了红。
    他把买好的东西放在厨台上:学校超市打折我去抢了菜,中午就吃这些吧,我来洗菜。
    他把新鲜的蔬菜挑了出来,拧开水龙头清洗叶子,不是多难的事但手长久浸在水里令指尖发白。
    平时他下课回家饭都摆在了桌上,一个人又要洗菜又要做饭肯定不容易吧,可丝毫没有抱怨,他再次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少年压下念头把洗好的菜放在盘子里,疑惑问向站在门口的男人:可以做饭了吗?我帮你。
    他还没见过阿亭做饭,好奇怎么用便宜的食材做出媲美餐厅的饭菜,准备好在旁边记笔记。
    从未洗手做羹汤的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垂下眼,走到炉火边平静说:今天停气了做不了。
    少年伸手拧了拧炉火的开关,炉子里蹭地燃起蓝色的火苗:来气了。
    贺山亭的眼垂得更深了,眉骨下方的眼窝扫上淡淡的釉色,半晌他吩咐:缺瓶礼记的酱油你去买一下。
    宋醉虽然没买过礼记的酱油,但他听过这个老铺子的名字,每天排队买酱油的人络绎不绝。
    他对这副说辞没有奇怪,难怪每天的饭都特别好吃,原来从调味品就严格要求,他解开围裙出了门。
    而当少年走后贺山亭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打通了方助理的电话:今天的午餐改改菜单再送来。
    电话那边的方助理满头大汗记着自家老板要的菜名,因为要求半小时内务必送到,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耽误了就扣工资。
    他挂了电话联系餐厅出餐,餐厅负责人语气透出为难:我们需要保证每餐的品质,二十分钟的时间太短了,我们做不了。
    要是换做平时方助理肯定悉心劝说,然而关系到他这个月的工资,他直接撂下一句狠话。
    这话你去跟贺先生说。
    马上就做!
    尽管早有预料可不得不说,他老板的名字真好用,不亚于大规模杀伤武器,关于贺山亭的传言有不少,正面的真不真他不知道,但负面的一定是真的。
    比如惨无人道剥削弱小的助理。
    方助理从法餐厅取完餐便马不停蹄来到状元路上的小院子,他站在铁栏杆外就惊呆了。
    院子里种了满地的野蔷薇,摇曳的碎影投在白色的墙面上,映着房子上的房车看上去就像油画里的世界。
    这样漂亮的房子月租至少三万,他在贺山亭的罪证里又添一条,装穷剥削涉世未深的好学生,蛊得人家都租小别墅了。
    外卖骑手方助理按下门铃进了房子,把手上的木盒交给了贺山亭,好奇今天为什么要这么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把木盒摆上桌,不忘系上围裙扮成刚刚做完饭的模样,装得格外温柔贤惠。
    不怪宋醉抵不住。
    这压根就是男狐狸精。
    方助理感慨地走出了院子,刚走没多久就被拎着酱油的少年叫住了:方哥?
    方助理被这声方哥吓得心惊肉跳,要是他出了马脚别说这个月奖金了,他保证会抱着东西离开贺氏,他对贺山亭的小心眼向来很有信心。
    我到银行办完事找地方吃饭呢。
    他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解释,正准备说了借口开溜,少年拉住他进了院子:不用找地方了,我租的房子就在里面,你不嫌弃的话吃点儿粗茶淡饭。
    方助理心道那可不是什么粗茶淡饭,他亲手送过来的,够得上他一天工资了,他站在房门外叹气。
    他真没想过进去。
    毕竟他老板还在里面呢,可宋醉的力气太大了,他担心不跟着走他这袖子就没了。
    *
    宋醉拎了礼记酱油和方助理走进屋,令他错愕的是桌上摆满了饭菜,他不禁疑惑问向系着围裙的男人:家里不是没酱油了吗?
    贺山亭淡定瞥了眼方助理。
    又找到一小瓶。
    方助理坐在沙发上抽了抽眼,什么缺酱油无非想把少年支出去,说真的他老板不逐梦演艺圈可惜了,娱乐圈痛失一名影帝。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波涛汹涌的心理活动,他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把倒到三分之二的水杯递给方助理。
    他怕边上的阿亭对方助理没印象再次介绍:这是上次见面的方哥,他在贺氏上班,你多向他学习。
    贺山亭撩了撩眼帘。
    方助理连忙放下水杯摆手:哪里哪里。他工资都是这位发呢。
    吃饭吧。
    贺山亭看着忙了半天的少年打断了闲聊。
    宋醉招呼了方助理一声,拉开餐椅坐下吃饭,夹起一块儿番茄牛腩,牛肉裹着酸甜的茄汁鲜嫩细滑,根本尝不出是在超市买的打折牛肉。
    他原本担心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但方助理把番茄牛腩的汁都泡饭喝完了,不得不说阿亭的厨艺真的好。
    他的视线不禁落在男人英挺的面容上,那双蓝灰色眼眸在日光下呈出不透明的质感,忽然他瞥见对方廉价的衬衫衣袖起了线头。
    而另一边的方助理穿着质地不错的长绒棉衬衫,望着强烈的对比他的心脏莫名被扎了一小下。
    宋醉打开手机点开了购物软件,将好多件衣服加进了购物车,正要下单时听到楼上传来宋天天凄厉的叫声。
    他立马放下碗筷上楼,望见宋天天的脑袋卡在了装猫粮的储物柜里,因为柜门厚重扒开了难推开,显然小猫咪妄图用脑袋顶开门。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打开扒了一半的柜门,憋坏了的小猫嗷呜一声跑走了。
    他转过身准备走出房间,方助理似乎在问盆里种的玫瑰:这种子能活吗?
    明天就开花。
    餐桌上方助理听着这话无语,他老板估计从来没养过生物,可怜这粒种子小小年纪背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说起来也不算小小年纪了,听佣人说这粒种子是三年前留下的种子,不知为什么他老板突然要种,别说开花了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
    开花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方助理好奇问。
    在他想来这肯定是株罕见的玫瑰,罕见到种子珍藏三年才种下,开了花肯定格外漂亮。
    房间里的宋醉也好奇这个问题,男人细心浇着小玫瑰开口,仿佛忍不住分享: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是开了花我会向一个人求爱,虽然是他先喜欢我的,但由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太害羞了。
    宋醉霎时间紧紧握住手机,原来阿亭有喜欢的人了,大概是个喜欢玫瑰的害羞小女生,不知为什么他胸口有点发堵,看着购物车里的衣服突然觉得自己是傻逼。
    傻逼吸了吸鼻子低头下了单。
    第八十二章
    楼下的方助理脸上写满了震惊,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喜怒无定的老板居然愿意对人表白?
    这不亚于告诉他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方助理看花盆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回头他买点营养剂,免得好好的花被养死了,那他老板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他立马想问说的人是谁,抬头瞥到贺山亭静静望着少年走下楼梯,他这个问题不用问了。
    助理这个职位本应像影子,方助理却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如同上千千瓦的灯泡,吃了饭站起身:下午我有工作先走了。
    他自觉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宋醉送他到了门口,他朝少年招了招手就走到路边坐车。
    虽然不知道他老板什么时候会到公司,方助理把下午会议的资料准备好了,在会议室门口碰上在投行实习的白问秋。
    要说白问秋是个积极进取的人,凭借许家的关系进了投行,听说没有丝毫懈怠,可这人的野心写在了脸上。
    白问秋看到他仅仅颔首,大概因为知道同贺山亭攀关系无望,连带着他也疏远了,全然不是恳求他的模样。
    方助理跟在贺山亭身边见惯了追捧,对白问秋的态度倒没放在心上,只是忍不住怀疑许宁的眼光。
    论社交手腕当然是白问秋优秀,宋醉在生人面前放不开,但白问秋只对有用的人热情,反而不如少年的细水长流。
    哪怕跟许宁分手了不想跟许宁沾边的人有联系,少年也会叫他方哥,听到他没吃饭马上拉他到家吃饭,明显一个优一个劣。
    方助理对白问秋问了句:这段时间你见过宋醉吗?
    白问秋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宋醉,他压下心底的疑惑:应该回他该去的地方了吧,他在西南会比在沪市开心。
    方助理听出对方语气里若有若无的优越感,突然有些好笑,尽管他腹诽自己老板难伺候,但许宁完全没法跟贺山亭相提并论。
    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
    他一想到白问秋汲汲营营夺去的只是唯唯诺诺的许宁,宋醉不用做什么便得到那位的青睐,不免好奇白问秋的表情到时会多难看。
    *
    宋醉下单的衣服很快就到了,他捧着手里柔软的衣服,手指在衣袖间捏了捏,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送出去也是勾引小姑娘。
    想到这儿他把衣服塞进了自己的衣柜,没有要送出去的意思,宁愿这件衣服在柜子里安静发霉。
    他塞好衣服走出卧室,经过窗台时停住了。
    窗台上放的玫瑰种子发芽了,颤巍巍从土里钻出嫩绿色的芽,风一吹便晃啊晃的显得格外讨厌,像只有它会发芽似的。
    少年盯着玫瑰苗,平时路过花坛有空都浇水的他突然想拔掉这株苗,然而他的手还没靠近花盆就被男人拽住了。
    你要干什么?
    宋醉强装镇定收回被捏过的手:我摸摸它的叶子不可以吗?算了我去上课了。
    贺山亭望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可以倒是可以,但这两天宋醉时不时经过这株玫瑰,像只要踩点干坏事的小狐狸。
    为了玫瑰芽的安全起见,他把花盆放在了最高的置物架,以免有只狐狸崽子咔嚓一声啃掉了幼芽。
    宋醉走到教室上课,心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令他生出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烦闷。
    丹凤眼的少年面无表情翻着书,窗边的风扬起他落在额间的发丝,本来是幅赏心悦目的画面,然而他啪啦翻下一页。
    啪叽打开水杯。
    哐啷放下水杯。
    连吴缜都看出宋醉心情不好,今天动作尤为暴躁,像是有股火无处发泄,殷子涵瑟瑟发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书学习,中午他为了压下这股烦闷没有回家,难得去学校对面的小吃铺买钵钵鸡。
    小吃铺的老板娘是西南人,钵钵鸡做得尤为正宗,一出学校大门便能闻到香味儿。
    除了价格贵点儿没别的毛病,他拿了十五串就有些心疼钱,因为钵钵鸡是凉拌的,两分钟老板娘就做好了。
    宋醉付了钱接过装钵钵鸡的盒子,正要离开小铺子时碰上两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
    老板娘你还想不想开这个店了?这个月的孝敬再不给别怪我们砸了你的店。
    宋醉诧异地扬眉,在沪市收保护费这么大胆他还是头一次见,是嫌沪市警力太充分了吗,这届的水平啧不行。
    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滚一边去。
    如果放在平时宋醉瞥一眼就走了,他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但他今天本来就心烦,听到黄毛的话漠然挽起了袖子。
    黄毛以为他要拿手机语露威胁:你敢报警的话我把你手机扬
    黄毛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他的脑袋被一只手死死抓住,紧接着被抓着往坚硬的墙面上撞。
    少年的爆发太猝不及防以至于黄毛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他额头上撞出血痕。
    黄毛的同伴灵机一动抱住宋醉的腿,黄毛趁机从地面上爬起来反击,宋醉冷漠地看了两人一眼,一个肘击又将黄毛狠狠揍翻在地。
    至于黄毛的同伴抱住他的腿不放,他直接踩上对方的手,一声哀求似的呼救声后他才挪开脚,只不过走到空地时被绊了一跤。
    在地上疼得哆嗦的黄毛拨通了警察的电话:警察叔叔我要报警。
    *
    警局里民警仔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好端端的怎么会动手呢?你们三个可都是在校学生,弄不好就是一个处分。
    他先动的手!黄毛指着低头的少年,我说了他一句他就拽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您可要为我俩讨个公道。
    对对对。
    宋醉听着两人的指控有些嫌浪费时间,他今天效率不高没做完一张试卷,拧开笔帽安静做着题。
    民警看到的便是身形单薄的少年不仅手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有残余的血迹,可依然安静在椅子上做试卷,一看就是好学生。
    这不是祖国的栋梁还有谁是?
    他不禁扭头看向两个没正形的黄毛绿毛,在少年的衬托下就像祖国的渣滓,他想也没想冲两人说:商家控诉你们收保护费,我看你们不仅收保护费还欺负栽赃好同学,先拘留两天再说。
    黄毛闻言气得快吐血了,明明报警的人是他,怎么被拘留的人也是他,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少年只是抬头问了句:我可以走了吗?
    让你家长来接你。
    民警显然存着让家长继续教育的念头。
    宋醉在沪市没有认识的长辈,只好拨通了阿亭的电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来了,将他领出了警局。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看起来有种摄人的冷冽,下颌线被晦暗的光勾得利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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